太安,云頂花園小區。
高鵬飛正在廚房里忙活著,老婆李玥幫忙打下手。
倆人說說笑笑的,心情都非常不錯。
在不久前的誹謗案中,高鵬飛憑借著主場優勢,搶到了八十幾個被告,這一單干下來,除去跟律所的分成之外,進賬接近六十萬!
這可是一大筆收入。
高鵬飛心情大好,這不,專門買了雞鴨魚肉各種菜,準備跟老婆慶祝一下,喝兩杯,再研究研究造小人兒的事情。
倆人正說著話呢,就聽到門鈴聲響了起來。
“誰啊,鵬飛,你不會約了當事人來家里談事情吧?”李玥問道。
高鵬飛也納悶兒呢,說道:“沒有啊,你還不知道我,跟當事人只在律所見面,怎么可能約家里來,你去開門看看是誰。”
“好。”
李玥擦了擦手,便去開門。
“請問伱們是?”
看著門口兩個面生的人,李玥疑惑的問道。
“你是…是李玥吧?我是小飛的二姑啊,上次過年的時候咱們還見過呢,你忘啦?”
高靜雅滿臉笑容的說道。
李玥眨了眨眼。
她真的忘了。
這也不怪李玥記性不好,她是從外地嫁過來的,對高鵬飛在本地的親戚本來就不熟,這經常打交道的和關系比較近的還好,一來二去的慢慢也就熟悉了,可那些遠方表親,平時也沒啥走動的,真心記不住。
不過這話肯定不好直接說出來。
“哦,原來是二姑啊,剛才一下子沒認出來,快請進吧,我給你們拿拖鞋。”
李玥熱情招呼著,打開鞋柜上面的柜子,從里面拿出兩雙一次性拖鞋。
她有點輕微的潔癖,家里的拖鞋是給家里人穿的,有客來訪的時候,通常會給他們準備一次性拖鞋。
干凈又衛生,穿一次扔掉就好,也能省去很多麻煩。
結果還沒等李玥把一次性拖鞋遞過去呢,便見高靜雅彎腰打開鞋柜,從里面拿出兩雙拖鞋。
“不用麻煩,我們自己來就好。”
見狀,李玥微微皺眉。
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
緊接著,她看到楊俊平脫掉鞋后,兩只腳居然在冒熱氣。
一點不夸張,真的在冒熱氣!
這就是汗腳的威力。
李玥眉頭皺得更深了,心想,這兩雙拖鞋看來是不能要了…
“老婆,是誰啊?”
高鵬飛問了一句。
“是小飛吧?我是你二姑。”
高靜雅笑呵呵的走向廚房。
楊俊平則左手提著牛奶,右手提著一袋蘋果,把東西都放在了餐桌上。
“二姑?”
高鵬飛回頭看了眼,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
這八百年不聯系的遠房親戚,突然找上門,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有事兒。
高鵬飛洗了把手,出來招待兩個客人。
雙方寒暄之后,進入正題。
“二姑,您二位怎么有空上我家來呢?”高鵬飛笑呵呵的問道。
高靜雅突然拍著大腿,長吁短嘆的說道:“小飛啊,二姑這次是真的沒辦法了,你可一定要幫我們啊,如果連你都不幫忙,那…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您這是攤上官司了?那什么,您先別急,具體是什么情況你跟我說說。”
其實高鵬飛內心是拒絕的。
但話說回來,生活在這個人情社會里,親戚找你幫忙,不管幫不幫,至少面子上得過得去吧?
即便是拒絕,也得說出個像樣的接口來。
總不能別人剛一張嘴,你就擺臉子讓人走。
高靜雅呢,屬于那種順桿子往上爬的選手。
聽到高鵬飛這話,她那雙三角眼頓時就亮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幫忙的,二姑先謝謝你了。”
我什么時候說過會幫忙?
高鵬飛都愣住了。
李玥在旁邊一個勁兒的瞪他。
看吧,一句話沒說明白,又給自己惹上麻煩事兒了。
當醫生的,最怕親朋好友免費問診。
當律師的,也很煩親戚朋友來“問問”。
什么叫問問?
說白了,就是不花錢想白嫖唄。
而且萬一出了啥事兒,還可能跟著吃鍋烙。
高鵬飛是真心煩這種事情,但有時候也確實挺無奈的,話說到這份上了,你總不能能直接拒絕吧?
他只好訕笑著說道:“你先說說我聽聽。”
“哎好,事情是這樣的,不久前…”
高靜雅把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
楊俊平則在旁邊補充說明。
倆人一唱一和的,從借房子開始說起,一直到他們收到法院傳票。
當然了,在講述的過程中,必要的“加工”和“修飾”那肯定少不了。
避重就輕,顛倒黑白啥的,玩兒得相當熟練。
總之呢,聽他們這話里話外的意思,自己這邊什么問題都沒有,從始至終都是原告方咄咄逼人,蠻不講理。
“小飛啊,你說有這么辦事兒的嗎?”
“我們可是親戚啊,可他呢,一點情面都不講,說報警就報警,說起訴就起訴!”
“那你說,我們能咋辦?”
高靜雅唉聲嘆氣的說道:
“只好求爺爺靠奶奶的去找人家賠禮道歉,結果連人都找不到!”
“這擺明了是躲著我們呢,我看啊,他們就是理虧,要不為啥躲著不敢見我們?”
“你說是吧,小飛?”
高鵬飛尷尬一笑:“啊對對對。”
其實他心里對此持有懷疑態度。
高鵬飛做律師有些年頭了,形形色色的當事人見過不少。
這人啊,在講述案子來龍去脈的時候,都會本能的向著自己說話。
從他們口中聽到的版本,必然是對自己有利的。
如果單純聽信當事人的講述,十個案子得有八個走上歪路。
這點,高鵬飛還是有經驗的。
更何況,如果真像高靜雅說的這樣,法院怎么可能輕易立案?
“二姑,那個法院傳票和起訴狀副本你們帶了嗎?給我看看。”
“帶了帶了。”
高靜雅連忙把東西拿出來遞過去。
高鵬飛沒看別的,只是看了看案由。
果然如此。
起訴狀副本里寫的案由,跟高靜雅說的完全是兩個版本。
高鵬飛更相信起訴狀副本里面寫的版本。
“小飛,怎么樣?”高靜雅問道。
“二姑,那我就直說了,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形勢對你們很不利。”高鵬飛推了推眼鏡架,說道:“如果開庭,你們多半會敗訴。”
“不是,這憑什么啊!”
高靜雅頓時就急了,用力的抓著高鵬飛的手:“你說,他們家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給我們住住又不會怎么樣。”
“都是親戚,互相幫助還不應該嗎?”
“難道法院就連這么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
高鵬飛無奈的說道:“二姑,話不是這么說,那房子畢竟是別人的,人家問你要,你不還,這就構成了侵占罪。”
“那我不是不知道嗎,我要是知道這是犯罪,肯定早就還回去了啊。”高靜雅嘟囔道:“而且你不是學法律的嗎,你幫著辯辯啊,怎么就多半敗訴了呢。”
楊俊平也說道:“小飛,我聽說你們律師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們。”
聽到倆人這番話,高鵬飛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這套說辭也算是典中典了。
你是學土木工程的?
來來來,給我家蓋個房子。
你是學計算機的?
太好了,把這電腦修一下。
你是學播音主持的?
正好,我兒子結婚你來幫我當司儀吧。
就…離譜。
以前高鵬飛只是在網上看看段子,沒想到有朝一日,段子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露出了一絲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硬著頭皮說道:“二姑,姑夫,謝謝你們信任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們。”
“你看看,我說啥來著,這才是親戚,那姓姜的一家簡直就是白眼兒狼!”
高靜雅頓時喜笑顏開。
接著就聽到高鵬飛說道:“那什么,二姑,今天也不早了,明天上午吧,你們去我工作的昭陽律所,我們把合同簽了。”
“簽合同?”
高靜雅眨了眨眼,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和你姑夫都信任你,不需要簽合同。”
高鵬飛說道:“這個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我們律師有規定,不能私自接案子,必須通過律所才可以,而且這個律師費也是有明確規定的,還要跟律所分成。”
“啥?”
“你這意思是,還要收錢?”
高靜雅頓時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不是,小飛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可是你姑姑,而且我們也是因為信任你才找你幫忙的,你怎么好意思收錢呢?”
楊俊平也黑著臉說道:“小飛,你們律師打官司,不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嗎,又不用你多費勁。”
“跟外人收錢也就算了,我們可是親戚,賺我們的錢,不合適吧?”
高鵬飛無奈的解釋道:“真不是我非要收錢,這律協都有規定呢,如果我…”
“算了!到底是關系淡了,唉…”
還沒等高鵬飛說完,高靜雅倆人就站起來氣呼呼的離開了。
“這叫什么事兒嘛。”
高鵬飛搖了搖頭。
李玥挽著他的胳膊說道:“走了也好,像這種別人借房子給他們住,完了居然能霸占著不還的人,我們還是離遠點兒吧,以后最好也別走動了。”
高鵬飛正要說話呢,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他父親打來的。
剛一接通,就聽到父親慍怒的聲音:
“小飛,怎么回事兒啊,你二姑找你幫忙,你跟她要錢了?”
高鵬飛連忙說道:“爸,這情況你不了解,律協有明確規定,我們要接案子必須通過律所跟當事人簽合同,至于這個收費問題,那也是有一套收費標準,真不是我…”
“行了行了,你別拿應付客戶的那套說辭來糊弄你爹,這事兒你必須幫忙!要不然以后別的親戚怎么看咱家?”
父親的話,讓高鵬飛很是無奈。
人人家里有本難念的經。
有時候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愿以償的。
高鵬飛的父親是一個很要面子跟虛榮的人,一直都跟親戚朋友們吹噓自己的兒子多么多么厲害。
要是這次他不幫忙,以高靜雅那碎嘴子,肯定傳得到處都是。
高父可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爸,真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父親打斷了。
“你爹我的心臟可不好,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高興?”
“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生氣,身體要緊。”高鵬飛心頭一緊,這語氣頓時就軟了下來。
“如果不想氣死我,你就下樓去,你二姑他們還在樓底下沒走,跟他們道個歉,幫忙打了這場官司!”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高鵬飛還能怎么辦?
只能答應下來。
“老公,你真要這么干啊?這可是違規的,萬一…”
李玥有些擔心。
“我也知道是違規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唉,沒辦法啊。”
高鵬飛無奈的嘆了口氣。
雖然他知道父親心臟沒那么脆弱,但萬一呢?
真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后悔莫及。
高鵬飛只能答應下來。
“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好多同行多多少少都有過一些違規操作,不都好好的嗎,沒事兒的。”
高鵬飛安慰了老婆一句。
或許也是在自我安慰。
隨后便穿好鞋下樓。
果然,高靜雅夫妻倆就在樓下等著呢。
“二姑,姑夫,走,我們上樓說。”
高鵬飛把兩人重新請回了家里,開始詢問更多細節,并仔仔細細的翻看其了起訴狀副本。
這一看不要緊,原告和原告律師兩個人的名字,讓高鵬飛瞬間心頭一緊。
姜白!
羅飛!
居然是他們!
這兩個名字,高鵬飛可不陌生。
幾天前才剛剛交過手,沒想到這次居然又是他們。
姜白,出了名的較真博主,被他送進去的人以及因為他而進去的人,沒有幾萬也有大幾千。
羅飛,江湖上到處是他的傳說,而且前不久還把敲槌的送進去一個。
這兩個人,那都是真正的狠人,對于任何一個律師來說,都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對手。
兩人合作,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反正高鵬飛是捏了把汗。
“小飛,有什么問題嗎?”
高靜雅見他臉色不太對勁,出言詢問。
“沒,沒什么。”
高鵬飛搖了搖頭。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現在想打退堂鼓已經是不現實的事情了。
只能硬著頭皮上!
不過,有些事情,高鵬飛覺得還是有必要跟“當事人”說清楚。
“二姑,我可以幫你們打這場官司,也可以一分錢不要,但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頭。”
高鵬飛語氣嚴肅的說道:
“首先,這場官司勝算很低很低,很低很低,幾乎可以說沒什么贏的把握,不僅因為案子本身,還因為對方律師,那是我們業內的大牛,面對他,我真的沒有半點把握。”
“第二,我私下里幫你們打官司這件事,必須幫我保密,因為我這么做是違規的,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我會受處罰。”
高靜雅滿口答應:“沒問題,小飛你放心,你幫我們,我們已經很感謝了,不可能坑了你。”
楊俊平也連連點頭保證。
“那就好。”
高鵬飛心頭稍安,接著說道:“我現在跟你們說一下基本的思路。”
“這個案子想做無罪辯護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從減刑辯護和棄車保帥這兩條路著手。”
“你這話是啥意思啊?”高靜雅問道。
“減刑辯護很簡單,你們要做的就是主動認罪認罰,誠懇賠禮道歉,征求原告的諒解。”
“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們要給對方一些經濟上的賠償。”
高鵬飛開始解釋他的辯護策略。
“這個刑事自訴,在審判階段也是可以調解的,只要沒有宣判,都有機會!”
“既然現在對方躲著不見面,那么上了法庭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一定要注意態度,這是最關鍵的。”
“如果能跟對方達成調解,那就萬事大吉。”
“即便無法調解,至少認罪賠禮,可以減輕刑罰。”
高鵬飛生怕這倆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解釋的非常詳細。
“至于棄車保帥…”
“二姑,姑夫,這就需要你們做出抉擇了。”
“你們兩個都是被告,如果能有一個人主動攬過所有罪責,我或許有把握幫另一個人做無罪辯護。”
“不管怎么說,一個人坐牢,總好過兩個人一起坐牢!”
聽到這話。
楊俊平夫妻倆都沉默了。
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棄車保帥,說起來簡單。
可,誰是車,誰是帥?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在面臨牢獄之災的關頭,誰又能做到舍己為人呢?
“小飛,我們商量一下可以嗎?”高靜雅說道。
“當然可以,那我先去倒杯水喝,你們兩個慢慢商量。”
高鵬飛起身離開。
給夫妻倆留下獨處的空間。
有些話,當著外人的面,畢竟不好說。
私下里可能會好一點。
十分鐘后。
高鵬飛折返回來。
他掃了一眼,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心里已經有了些猜測。
“小飛,我們已經考慮好了,你幫我做無罪辯護,幫你姑夫盡量減刑。”
“好。”
高鵬飛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隨后便開始針對兩個辯護思路,分別考慮細節。
一方面,盡量多的找一點適用的減刑情節。
另一方面,則是跟兩人對口供,讓他們口吻一致的把責任都歸到楊俊平一個人的身上,把高靜雅摘出來。
最開始,高鵬飛其實對這個案子內心是抗拒的。
畢竟是趕鴨子上架,而且還一分錢不掙。
但是慢慢的,他開始真正的上心了。
這場官司的對手,畢竟是羅大狀。
如果能從他的手上占到那么一兩分的便宜,高鵬飛的名氣和威望,將會瞬間提高許多。
這對他的職業發展,大有裨益。
高鵬飛很看重這次機會。
全力以赴!
不求勝訴,只要能稍微抗爭一二,足矣。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眨眼間便到了開庭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姜白和羅大狀便來到了熟悉的萬柏林區中級人民法院。
雖然他們只在這個法院里打過一個官司,但那個官司打了四天,再加上宣判,總共五天時間…該熟悉的都熟悉了。
走進法院之后,便輕車熟路的來到刑事審判一庭。
剛坐下沒多久。
被告方到了。
夫妻倆跟在一個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律師身后走進來。
一看到姜白,那倆人頓時就唾沫星子四濺的大聲叫罵起來。
“好啊,你這小王八蛋,終于敢露面了是嗎?”
“我怎么一直沒發現你的心這么黑呢,我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我們!”
“你個喪良心的畜生,你會遭報應的,肯定會遭報應的!”
倆人這一激動,把高鵬飛的叮囑都拋諸腦后了。
雖然他們氣勢洶洶,但姜白表示,這樣的場面他見過無數次了,實在是稀松平常。
微微一笑,語氣平緩的說道:“我給過你們機會,讓你們把房子還給我,可你們不啊,我報警都沒用,那我能怎么辦?只能拿起法律武器,不然難道一直被你們欺負嗎?”
“不就是一個破房子嗎,你好好跟我們說,我們肯定會還給你的啊,至于來法院起訴我們?”高靜雅嚷嚷道。
“我沒有好好跟你們說嗎?”
姜白笑著搖了搖頭。
隨后便沒有多說什么。
他實在沒心思跟對方做無謂的爭吵。
如果吵架有用,何必來法院呢。
見兩個當事人還想嚷嚷,高鵬飛連忙出言阻攔:“二姑,姑夫,你們忘了我是怎么吩咐你們的嗎?”
“這不是還沒開庭嗎…”
高靜雅嘟囔道。
高鵬飛壓低聲音告誡道:“總之如果不想加刑,那么從現在開始,就注意你們的態度,這很關鍵!”
“好好好,聽你的。”
高靜雅沒有固執。
兩人說話間,書記員和法官助理走了進來。
很快,時間來到了十點。
“全體起立,請法官和陪審員入庭!”
書記員站起身,高聲道。
所有人站了起來。
接著,法警推開審判庭側前門,幾道穿著法袍的身影邁步而入。
走上法臺,各自落座。
其中坐在居中位置的便是本次庭審的主審法官,也是刑一庭的庭長,鄭超平。
“請坐。”
鄭超平點點頭,隨后敲響法槌,沉聲開口:“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條之規定,西山省太安市萬柏林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依法公開審理被告楊俊平、高靜雅侵占房產一案。”
“現在,正式開庭!”
接著。
書記員宣讀法庭紀律,核實到庭人員身份。
而后。
羅大狀站起身,雙手捧著起訴狀開始宣讀:“今年X月X日,被告人以其女兒工作不方便為由,向我方當事人的父母借了位于萬柏林區逸宸云著小區,8幢1單元1902戶房子…”
“本月X日,一號被告人楊俊平給我方當事人母親打電話,要求其采購電視機、洗碗機等家用電器,并封好陽臺,遭到拒絕后,兩名被告人心生不滿,在小區內傳播是非,敗壞我方當事人及其父母的名聲…”
“本月X日,我方當事人首次明確提出,要求被告人搬出去,歸還房子。”
“遭拒。”
“后續…”
“被告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第二百七十條規定的侵占罪,請求合議庭依法判處其罪名成立,返還房產,并賠償相應損失。”
鄭超平緩緩點頭,隨后看向被告方,開口道:“被告方,對于起訴狀你們有何異議?”
楊俊平和高靜雅都沒有說話,看向他們的律師。
在法庭上,除了必要的陳述環節之外,一切發言由律師代勞。
“有異議!”
高鵬飛起身說道:
“借房子,是楊俊平借的,高靜雅只是陪同前往。”
“拒絕歸還房子,也是楊俊平的主意,高靜雅曾勸阻過,但未果。”
“因此我認為,高靜雅不構成侵占罪。”
聞言,羅大狀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詫異。
棄車保帥?
這個辯護策略,倒是讓他挺意外的。
不過回過頭來想想,貌似這么做,確實是對被告方最利好的一個選擇。
看來,對方這位律師倒是挺有想法。
只可惜,有想法,不代表一定會成功。
羅大狀玩味一笑,內心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應對想法。
法官鄭超平沉聲道:“鑒于被告方對起訴狀存在異議,現在圍繞雙方分歧點展開法庭調查。”
“原告方,你們有證據要出示嗎?”
“有。”
羅大狀開始舉證。
報警回執,相關錄音錄像等證據相繼在法庭上展示。
這些證據足以證明,存在犯罪事實!
對此,高鵬飛沒有提出質疑。
侵占罪是鐵定存在的,他自然不會在這個上面白費口舌。
重點是減刑,以及幫高靜雅脫罪!
接下來才是重點。
“辯護人申請證人出庭。”
“同意。”
很快,證人在法警的帶領下走入審判庭,居然是楊冉!
她簽署了保證書之后,高鵬飛率先開始提問。
楊冉做出回答。
“…那天晚上,我爸媽吵得很兇,我媽一直在勸我爸,說我們搬出去住,把房子還給人家,可我爸不同意,后來差點打起來…”
她的證言,主要就是為了證明,在侵占房產這件事情上,主要是楊俊平的主意,高靜雅是反對的,只是沒能勸成功。
“法官閣下,我問完了。”
高鵬飛話音剛落,羅大狀便開口道:“反對!證人系被告之女,身份特殊,我認為她的證言不足以采信。”
還未等高鵬飛說什么,羅大狀緊接著便說道:“原告方申請證人出庭。”
鄭超平同意了。
接著,楊冉退庭,新的證人出庭。
這次出庭的,是長風街派出所的周錚。
根據他的證言,不管是首次出警,還是后續的訊問,都可以看得出來,高靜雅在這個事件當中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
甚至于,更像是主導者!
除此之外,周錚還說明了另一個很重要的情況。
那就是在對高靜雅進行訊問的過程中,后者表現出來的態度,完全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
而且也能看得出來,對于霸占別人房子不歸還這件事,她從心里覺得自己沒做錯,相反,還理直氣壯。
這個證言,跟楊冉所說,完全相反。
“根據周錚警官的證言,加上此前所展示的視頻,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羅大狀進行了總結。
“二號被告人高靜雅,對于霸占房子這件事,并沒有半點抗拒、拒絕或者不滿的情緒,甚至我有理由相信,她是占據主導地位的。”
高鵬飛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雙方都有證人。
但被告方證人跟被告是直系親屬關系,而原告方證人是派出所民警。
在雙方證言相互沖突的情況下,合議庭更傾向于相信誰的證言,并不難猜測。
局勢已經對他們這邊不妙了。
不過高鵬飛不會這么輕易放棄,他還是盡全力為兩個當事人辯護。
只可惜,有斗志是一回事,但能不能絕地逢生,反敗為勝,是另一回事。
面對羅大狀的猛烈進攻,高鵬飛心態逐漸崩了,應對起來也愈發慌亂,毫無章法。
羅大狀的恐怖,只有真正跟他交手,才能體會。
敗了。
敗得一塌涂地。
好在兩個當事人倒還算聽話,沒有整什么幺蛾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經過了漫長的折磨之后,法官當庭宣判:
“西山省太安市萬柏林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對于楊俊平、高靜雅侵占房產一案,現已審理完畢。”
“經查,被告人…”
“本案,事實清楚明確,證據確實充分。”
“依據刑法第三百七十條之規定,做出如下判決:”
“判處被告人楊俊平侵占罪成立,念在其認罪態度端正,并愿意歸還侵占物…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期三年執行,并處罰金5000元。”
“判處被告人高靜雅侵占罪成立…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期三年執行,并處罰金5000元。”
“判處兩名被告人在三日內搬出,歸還房產…”
“如不服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的第二日起十日內,通過本院或直接向西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現在,閉庭!”
“咚!”
鄭超平法槌落地,隨后便帶著合議庭成員出去了。
書記員拿著判決書讓被告人簽字。
結果被告方似乎吵起來了。
“小飛!你不是說只要按照你說的做,我就不會有罪嗎?”
“冉冉可都是根據你的吩咐作證的啊,我們兩個也沒有亂說話,都是你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
“怎么會這樣?啊?怎么會這樣!”
“我們可是親戚啊,就算沒有簽合同,沒有給你錢,那你也不能糊弄事兒吧?”
“你這不是坑人嗎你!”
這尖利的聲音,不用想都知道是高靜雅。
聽到這番話,羅大狀頓時目光一瞥,落在高鵬飛的身上。
臉上泛起冷笑。
現在的年輕律師,真是沒有一點職業操守啊。
不簽合同嘛,其實還好,這只是一個違規行為,頂多頂多也就是受點處分,吊銷一段時間的執業證而已。
但是…
讓證人做假證,你猜猜這是什么行為?
“羅大狀,對方律師是不是又要進去了?”
姜白笑呵呵的問了一句。
羅大狀嘆了口氣。
有時候,一步走錯,就回不了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