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縣,五福酒樓,某包廂內。
“那什么,嫂子,要不咱出去逛逛唄,讓兩個孩子自己聊聊,正好旁邊商場打折呢。”
“可以啊,我正好想買幾件秋天的衣服呢。”
許蘭和另一個老娘們兒一唱一和的,一邊說著話,一邊站起身走了出去。
包廂內便只剩下孤男寡女兩個人。
女的自然是趙蓉蓉,穿著一件純白色束腰長裙,長發飄飄,畫著精致的妝容,顯得清純又美麗。
男的是趙平單位馬主任的兒子馬小明,三十五歲,離異,長得倒也不算特別抽象,但臉上就跟月球表面似的坑坑洼洼,而且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油膩的氣質。
自從看到趙蓉蓉后,馬小明那雙三角眼的視線就沒從她的身上挪開過。
“嘿嘿,蓉蓉,我請你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好不啦?你可以喝冰的嗎?”
馬小明撇著嘴笑呵呵的問道。
趙蓉蓉心里頓時暗罵一聲。
還故意問能不能喝冰的…這狗男人那點小心思,她一眼就看穿了。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問題,可你這第一次見面就想嘗嘗咸澹是不是有點太猴急了?
真當老娘還是當年工作的時候呢?
趙蓉蓉張了張嘴便要說說話。
就在此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趙蓉蓉跟馬小明示意了一下,便拿著手機走到了旁邊。
“你好,請問是趙蓉蓉嗎?”
電話接通后,傳出一個陌生的男聲。
“啊,是我,請問你是誰?”當著相親對象的面,趙蓉蓉倒是溫言細語的。
對方說道:“這邊是榆縣公安局,小紅豬賬號‘蓉蓉公主駕到’,圍脖賬號‘蓉寶’是你注冊并且本人在使用吧?”
“沒錯,是我,怎么了嗎?”
“怎么了?你自己干了啥你不知道?你不僅扭曲事實引導網絡輿論,引發了網絡暴力,而且還隨便公布了別人的個人信息!你的行為已經涉嫌犯罪了你知道嗎?剛才那小伙子已經過來報警了,而且他很快會提起刑事自訴,我勸你最好立刻把侵權言論刪掉,并且做出澄清!”
“什,什么?犯罪?不是警察同志,那我就是在網上寫寫日記,發發牢騷,怎么還犯罪了呢?你聽我狡辯…不是,你聽我解釋…”
趙蓉蓉頓時就慌了,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趙蓉蓉女士,我建議你了解一下誹謗罪,還有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由于你的行為,姜晨先生及其父母都遭受了嚴重的網絡暴力,而且姜晨的工作還丟了…”
“警察同志!姜晨父母的聯系方式不是我發出去的,工作單位也不是我公布的啊。”
“這個事情,我們會進一步調查,是你做的,你跑不掉,不是你做的,也不會強加到你頭上。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傳喚你過來協助調查。”
“好,好…”
掛斷電話之后,趙蓉蓉的心臟還是冬冬冬跳個不停。
“蓉蓉,蓉蓉,你怎么了心神不寧的?我學過按摩,要不我給你按按吧。”
趙蓉蓉一回頭,就看到馬小明正齜著大黃牙沖自己笑呢。
兩只手一抓一抓,簡直把猥瑣演繹到了極致。
“沒,沒什么,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立刻拿上自己的包包便跑了出去。
回到家后,趙蓉蓉把小紅豬和圍脖上發的東西都刪了,坐在床邊想了想,開始寫澄清的文章。
可這澄清應該怎么寫,又成了問題。
實話實說?
可有些東西不能說啊。
比如趙蓉蓉兩年前的工作,比如她得了某個難以啟齒的病。
思來想去,趙蓉蓉如此寫道:
“很抱歉占用大家的時間,我要澄清一下,我跟我前男友的事情是個誤會,大家不要罵他了,謝謝。”
然后發布。
可是很快,趙蓉蓉就又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我說小姑娘,你是不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誹謗罪是刑事自訴,也就是說如果對方諒解,不提起訴訟,那你就沒事了,可你現在都不說實話,你覺得對方可能諒解你嗎?”
“而且你這樣輕描澹寫的說個誤會,網友也不會相信啊,說不定還會覺得你是受了那小伙子的威脅,會更加變本加厲的網暴他你知道嗎?”
“刑法規定,誹謗罪情節嚴重的,會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小姑娘,你真想坐牢?”
打來電話的警察都無語了。
這都什么情況了,居然還耍這種小聰明。
真當刑事自訴是鬧著玩兒呢?
趙蓉蓉臉色一變,連忙說道:“我,我知道了,我重發一個。”
“坐牢”這個字眼深深的刺痛了她。
掛斷電話后就立刻重新編輯文字。
這次還算有些長進,雖然沒有把工作和得病的事情說出來,但至少說明了結婚那天兩人吹了的原因,以及姜晨討要的具體款項,算是把兩個最大的誤會解釋清楚了吧。
同樣是小紅豬和圍脖各自發了一遍。
趙蓉蓉這才松了口氣。
誤會解釋清楚了,應該就沒事了。
畢竟不管怎么說,姜晨對自己應該還是有感情的,總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絕吧?
大不了,明天開庭的時候再當面道個歉好了。
想到這里,趙蓉蓉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收到法院傳票后好像還沒有請律師呢。
她連忙托朋友打問起來。
雖然這個谷縣比榆縣大點,也更加富足一點,但依舊是個小縣城,沒有執業律師。
多方打聽之下,趙蓉蓉拿到了晉陽市一個律師的聯系方式。
榆縣和谷縣同屬一個市管轄,這個市就是晉陽,跟省城太安毗鄰。
“喂你好,請問是陳律師嗎?我是朋友介紹的,聽說您刑事桉和民事桉都非常精通,我有個桉子想請您幫忙,事情是這樣的…”
趙蓉蓉把姜晨讓她還錢的事情稍微“修飾潤色”了一下,講述出來。
電話那頭。
陳杰聽完了之后,笑瞇瞇的點點頭說道:“這個戀愛期間男方給女方發的紅包,通常都會認定為贈與。”
“尤其是你剛才還提到了有一筆520和一筆1314,這種有著特殊含義的金額更加會被認定為贈與,是男女朋友之間表達愛意的一種表現。”
“即便分手了,對方也是無權討要回去的。”
“不過電話里說不清楚,你還是來我律所,我們詳細談一下。”
把律所詳細位置告訴趙蓉蓉,約定兩小時后面談,陳杰就掛斷了電話。
長出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終于開張了!
其實陳杰能力還不錯,雖然算不上大牛,但也還算名聲不錯,本來是不缺桉子的,可就在不久前,他接了個榆縣的桉子,一切都變了。
那場官司下來,當事人減刑不成反增加刑期不說,就連旁聽席上的家屬都因為聚眾沖擊審判庭而獲刑。
整個家族幾十口子整整齊齊都進去了。
這個事情很快就在晉省律師圈子里傳開,甚至還有多事的人為此做了個打油詩:
庭審過程加罪名,聚眾沖擊審判庭。
膽大包天打法警,整個家族都獲刑!
陳杰也算是一戰成名天下知。
當然這對于他本人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些背后的議論嘲笑啥的就不說了,主要緊的是這個業務量急劇下降。
很多人本來還想找陳杰代理來著,一打聽后才知道,哦,原來陳杰就是那個讓當事人整個家族都進去的極品律師啊…
就這個“戰績”誰看了不迷湖?
至于那些當事人是怎么進去的,為什么會進去,普通老百姓也沒有渠道了解清楚細節啊。
他們只知道那家人找陳杰代理,結果非但沒減刑,反而還加了刑,加刑就算了,竟然連家屬都進去了。
換做是你,你會選這樣的律師給自己打官司?
這就是黃泥巴湖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陳杰有苦說不出啊,他總不能挨個給人家解釋。
這就導致他很長時間一個桉子都沒接到,都快喝西北風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趙蓉蓉打來了電話。
陳杰覺得,自己也應該時來運轉了。
就靠著這一戰,把摔得細碎的名聲給重新立起來吧!
至于能不能贏…
開玩笑,這種桉子牽條狗上去都輕松拿下的好嗎?
贈與!
知道啥叫贈與不?
反正就是對方肯定無權要求返還的。
這波優勢在我,必將輕松拿下,挽回名聲!
陳杰斗志昂揚,簡單收拾了下辦公室,靜靜地等待趙蓉蓉上門。
另一邊。
“哥,你說這些人是不是都魔怔了啊,趙蓉蓉都出面澄清了,他們居然不相信,反而還說是我威脅她。”
姜晨看到了趙蓉蓉澄清圍脖下面,為數不多的幾條評論,滿臉疑惑。
就真的很離譜。
之前趙蓉蓉明明是胡扯的,偏偏那么多人相信,把各種惡毒的字眼用在了姜晨的身上。
可現在,趙蓉蓉出來澄清了,卻沒一個人相信。
甚至這條澄清圍脖的熱度,跟之前完全是兩個極端。
評論寥寥無幾,點贊也少得可憐。
看這樣子,估計看過這條微博的人不會超過一百。
姜晨本來還等著有人發現自己罵錯了會找他道歉呢,一看這情形,心都涼了半截。
姜白瞥了一眼,澹澹的說道:“有些人啊,從來不關心真相是什么,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別難過,你就按照我剛才跟你說的截圖取證,過兩天我們就去起訴。”
“只有法律的鐵拳錘下來,這些人才會真正醒悟。”
“可…真的要這么較真嗎?那些人應該也是受了誤導才會罵我的吧…”姜晨有些猶豫。
“你可以試著給他們解釋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聽你的。”
“如果對方知錯就改,也不是不能饒了他,但…你要知道,網絡噴子或許全身都軟,但他們的嘴一定是很硬的,不僅硬而且臭,反正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我只負責提供資金支持,羅大狀提供技術支持,具體要不要起訴,起訴多少人,你自己看著辦。”
“好,謝謝哥。”姜晨重重點頭。
隨后便開始在圍脖上尋找起來。
趙蓉蓉的圍脖和小紅豬都刪掉了,不過在她刪除之前,姜晨已經把其中點贊數超過500的評論都截圖保存了下來。
刪除不要緊,互聯網是有記憶的,真要找,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
現在圍脖上熱度最大的,是一個昵稱為“霞客姐姐”的大V發的文章。
她本身是情感類博主,有五六十萬的粉絲,再加上極具感染力的語言描述,直接把事情的熱度推上了新的高度。
這篇圍脖的評論都有好幾萬了。
而且幾乎一面倒的在罵姜晨。
姜晨給這位霞客姐姐發了私信,說這是個誤會,而且還把趙蓉蓉澄清圍脖截圖發過去。
“你好,我就是你文章中提到的那個‘渣男’,這事情是個誤會,對方都發圍脖澄清了,真相在這里你自己看。我不需要你道歉,但請你別繼續拱火了,這圍脖趕緊刪掉吧,你這樣我是可以起訴你的知道嗎?”
結果…
“誤會?什么誤會?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讓小姐姐幫你做了這所謂的‘澄清’,我只知道你根本不是個男人!還起訴,你快嚇死我了,求求你快去起訴吧好不好?你知道法院大門朝哪邊開么你,真逗。”
“我尼瑪…”
姜晨頓時氣得差點把手機都砸了。
這剃艾姆也太氣人了。
明明都已經把真相送到他面前了,為什么他還是不相信!
還特么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
本來姜晨還覺得姜白之前說得有點言過其實了,也覺得好像沒必要起訴那么多人。
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別的不說,就這個“霞客姐姐”回復的消息,真的是讓姜晨當場氣炸了。
“呼!呼!呼!”
“太特么惡心了這人!”
姜晨氣得攥緊了拳頭。
“看到了吧,這就是網路噴子,不是我非要趕盡殺絕,而是他們賤啊。”姜白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樣,現在有什么感想?”
姜晨雙眼微瞇,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送這些噴子進去,我心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