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一直品學兼優,遵紀守法,怎么可能犯罪!”
“你們搞清楚了嗎就抓人,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么做會給我兒子造成什么影響!”
“你們這是污蔑!是濫用職權!我要投訴你們!”
龍城,濱江區,長河街道派出所大廳內。
李素芬唾沫星子四濺,宛如瘋婆子一般大聲叫喊著。
在來龍城的這一路上,她跟胡德祿把刑事拘留通知書反反復復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都快把那張紙給揉碎了。
上面只寫了拘留原因是“涉嫌詐騙”。
并沒有更多信息。
但以胡德祿夫妻倆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他斷然不可能犯罪,不可能詐騙的啊。
肯定是警察弄錯了!
飛機落地后,胡德祿夫妻就打了車直奔長河街道派出所。
“我兒子可是一本大學畢業的,在山城大地方上班,一個月小一萬的工資,怎么可能詐騙!”
“我兒子呢!你們趕緊把他放了!”
李素芬大聲叫喊著。
旁邊兩個年輕的女警在盡量安撫,但她們哪是李素芬的對手,根本插不上話。
“干什么呢!”
老林大步流星走過來,沉聲喝道:“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場!有什么事情坐下來慢慢說,你們再這樣胡鬧,可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好啊!抓啊!反正我兒子都被你們抓了,有種你們把我們兩口子也抓起來好了!”
李素芬伸出雙手喊道。
旁邊,膀大腰圓的胡德祿瞪著眼珠子往前一頂,“我兒子呢?把我兒子放了!”
老林眉頭一皺。
他大概猜到這兩個人的身份了。
但不管怎么樣,在派出所這么大吵大鬧的,肯定不能慣著。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們,不要在這里吵鬧,有什么事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說。”老林皺眉道。
“說個屁!趕緊把我兒子放了!”
李素芬猛地一擺手。
別看她都快五十了,但力氣正經不小呢。
這么一擺手,直接把伸手過來旁邊一個女警給推倒了。
這下,老林等人臉色頓時就變了。
李素芬也懵了。
大概她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不是,我…”
“嘩啦!”
老林二話不說,直接亮出銀手鐲。
別看李素芬跟胡德祿撒潑打滾挺厲害,好像天老大地老二他們夫妻倆老三一樣,沒人能管得了他們。
但一看到銀手鐲,頓時就好像一桶冰水當頭澆下,當場就冷靜下來了。
這時候他們才幡然醒悟。
這里畢竟不是老家那小地方,很多事情都不一樣。
但這個時候才醒悟已經晚了。
老林黑著臉直接把銀手鐲給李素芬戴上了。
至于胡德祿,倒是挺雞賊的,一看這架勢,二話不說當場抱著腦袋就蹲在了地上。
姿勢異常的標準,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有過一些特殊經歷的。
幾分鐘后。
派出所后面某房間內。
“警察同志,那什么,真是不好意思,我老婆不是故意的,我替她跟那個小同志說聲抱歉。”
胡德祿臉上陪著笑容,一個勁兒的道歉。
李素芬坐在旁邊,雙手還戴著銀手鐲,臉色像吃了一坨熱翔一樣難看。
低著頭,也不說話。
老林面沉如水,掃了一眼,“你們是胡凱的父母?”
“是的是的,警察同志,我看那個通知書上面說,說我兒子涉嫌詐騙?這,是不是搞錯了呀?”胡德祿連忙問道。
“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充足的證據,胡凱的犯罪事實很清楚,幾乎不存在搞錯的可能。”
老林淡淡的說道。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兒子真的詐騙了?”李素芬猛地抬頭,瞪著老林聲音尖利的喊道。
胡德祿連忙制止了老婆。
他真怕李素芬再說下去,就跟兒子一起進去了。
這個時候,胡德祿反倒是冷靜了許多,向著老林問道:“同志,我們能見一見兒子嗎?”
老林說道:“不行,胡凱已經羈押在看守所,你們不能見他。”
根據《治安拘留所管理辦法》的規定,治安行政、司法拘留,家屬可以探視,但如果是刑事拘留,家屬不能探視。
除了可以見律師,不允許見任何人。
聽了老林的話,胡德祿和李素芬的神色愈發焦慮了。
居然連兒子都見不到,看來情況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惡劣!
“那你能告訴我們大概是什么情況嗎?怎么我兒子好好的就變成詐騙犯了?”胡德祿眼巴巴的看著老林。
老林淡淡的說道:“胡凱編造虛假事實,以借錢的名義,從十幾個人的手里陸續獲得金錢超過五十萬,拒絕歸還,并且還拉黑了其中部分人的聯系方式。”
“那既然是借錢,還給對方就好了呀,怎么還變成詐騙了呢?”胡德祿眉頭緊皺。
李素芬也滿臉的疑惑。
老林直言道:“是不是詐騙罪,這個上了法庭自然會有一個結論。”
“對于你們來說,當務之急就是給胡凱請律師,這個案子應該很快就會移交檢察院提起公訴。”
“而且現在這個階段,也只有律師可以去看守所見當事人。”
“好,好,我們這就去請律師。”胡德祿怔怔點頭。
隨后,夫妻倆便急匆匆的離開派出所。
在離開之前,還繳納了兩千塊錢罰金。
以李素芬的行為,刑拘她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要是再較真一點,完全可以送上法庭,再送進監獄。
尋釁滋事,妨害司法公正,襲警…
也就是老林最近心情好,還聽到點風聲,說他年底有希望升副所。
這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林也就沒有把這事兒上綱上線。
從派出所出來之后,胡德祿夫妻倆站在路邊,看著面前的車水馬龍,眼神里充滿了焦急,也有著濃濃的迷茫。
這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兒找律師啊?
隨便走兩步都容易把自己給走丟了。
李素芬眼睛紅紅的看著胡德祿:“老胡,現在怎么辦?”
“我買一包煙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胡德祿嘆了口氣,說道:“我順便試試看能不能打聽到厲害的律師。”
說完就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家小商店。
幾分鐘后。
胡德祿折返回來。
問到了。
全璟律所,張偉律師!
倆人連忙在路邊打了輛車,往全璟律所而去。
“喲,兩位也是去找張偉律師的?”
司機師傅聽到目的地后,笑著問道。
胡德祿問道:“師傅,你也知道張偉律師?他很厲害嗎?”
司機師父笑道:“厲不厲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近好多人都找他打官司,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那你們可能不知道,前段時間,龍城突然搞了一場專項整治運動,好多汽修店的都進去了。”
“他們的家屬,大部分都找全璟律所的張偉律師打官司,這個人應該有兩把刷子。”
聽到這話,胡德祿眼睛一亮,感覺穩了。
這位肯定是一等一的大律師!
要不咋可能隨便兩個路人都知道他的大名,而且還有那么多人找他打官司。
有這么一個大名鼎鼎的律師幫忙,兒子肯定能平安歸來!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希望。
在如此心態中,很快便抵達了全璟律所。
然而當他們走進律所后才發現,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抱歉,張偉律師正在出庭,不在律所內。”前臺妹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胡德祿夫妻倆心都涼了一半。
“請問他什么時候回來?”胡德祿連忙問道。
前臺妹子臉上笑容不減,“張律師未來半個月的日程都排滿了,你們如果不著急的話,可以留下聯系方式,我幫你們預約半個月后跟張律師見面。”
這下夫妻倆的心徹底涼了。
“不是,你們律所什么情況啊?我們大老遠的過來一趟,你們就這樣對待我們?”
“客戶是上帝懂不懂啊!我們是上帝!”
李素芬眼睛一瞪,扯著嗓子就喊起來了。
胡德祿攔都沒攔住。
但能在律所這種地方擔任前臺,其他方面不說,這面對奇葩的經驗那必須是非常豐富了。
前臺妹子也不說話,也不生氣,只是笑瞇瞇的拿起電話:“喂,保安,來一趟十三樓,這里有人鬧事。”
掛斷電話后,又向著李素芬微笑著點了下頭。
意思是,您要鬧事就請繼續。
李素芬頓時就不樂意了。
啥意思啊?
欺負人是吧?
“嘭!”
李素芬重重的拍了下前臺的桌子,“你這小姑娘,看著人模人樣的,怎么凈不干人事兒呢!”
“我們要不是有緊急的事情,怎么可能來找律師,你難道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們嗎?”
前臺妹子表示她不能理解。
并且往后撤了兩步,避免來一場口水洗臉。
就在這時。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西裝革履,帶著金絲眼鏡,一副成功人士打扮的杜彥森律師剛從電梯里走出來,便看到前臺這邊有人在撒潑胡鬧。
隱約間還聽到了“張偉”這個名字。
杜彥森雙眼微微一瞇,目光閃爍了一下。
全璟律所有八個高級合伙人,每一個都是業內資深大律師,張偉是其中之一,杜彥森也是。
同為一家律所內的高級合伙人,其實兩人之間的關系是比較微妙的。
很熟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同時也是競爭對手。
搶客戶之類的事情,明里暗里都發生過。
最近張偉可謂風生水起,接案子接到手軟,數錢數到手抽筋。
杜彥森羨慕的眼睛都綠了。
但沒辦法,汽車行業里那些人的家屬,就跟入了魔一樣,非張偉不可,誰來都不好使。
這兩個應該也是來找張偉的。
不過張偉最近一段時間應該都沒辦法接新的案子了。
想到這里,杜彥森臉上浮現出笑容,邁步走過去。
“兩位,我是全璟律所高級合伙人杜彥森,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得上忙的?”
“你又不是張偉,我們找的是張偉!”李素芬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杜彥森也不生氣,笑道:“張偉律師手頭的案子已經堆積成山了,估計最近半個月都沒辦法接新的代理。”
“你們在這里鬧也是沒用的,總不能讓張律師把手頭的案子丟掉吧?”
“我,杜彥森,專打刑事案件,能力不比張律師差,我想我應該能幫助你們。”
說完,杜彥森也不催促,就那么笑瞇瞇的看著兩人。
以他的經驗,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兩人明顯是已經火燒眉毛的程度,真要拖個十天半個月的,估計都判完了。
杜彥森有自信,他們只要不傻,就會選自己。
果然。
遲疑片刻后,胡德祿就點頭了。
幾分鐘后。
杜彥森辦公室內。
“…警察就跟我們說了這么多。”
胡德祿把老林說的情況大概講述了一遍,向著杜彥森說道:“杜律師,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從小就品學兼優,很老實的一個孩子,他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犯罪的啊。”
“那借錢這種事情不是很正常嗎?誰沒有困難的時候?誰沒有借過錢?”
“只要我們把這個錢還了不就好了嗎,怎么還成了詐騙了呢!”
旁邊,李素芬情緒更是激動無比:“杜律師,您看一定要幫我們啊!”
“我們家小凱肯定是得罪小人了,要不怎么會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
杜彥森始終面帶笑容,緩緩點頭。
作為律師,一個專業的律師,耳朵那必須是自帶過濾器的。
類似“從小品學兼優”、“很老實”、“絕對絕對不可能犯罪”之類的話,直接自動過濾。
因為這些都是廢話。
做父母的肯定覺得自己兒子哪哪都好。
但如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這樣,那警察同志怎么可能抓人?
“兩位,請不要著急,正常的民間借貸行為,是不太可能會被認定為詐騙的,這個事情里面,應該還有些你們不知道的內幕。”
杜彥森擺擺手說道:“這樣,兩位稍等我一下,我先打聽打聽。”
說完,便走到一旁打起了電話。
雖然說現在杜彥森還不是胡凱的辯護人,但以他在司法界的人脈,打聽一些不算機密的事情,還不是什么大問題。
很快,杜彥森就知道了案件的大致情況。
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不得不說,這年輕人,還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不是,就因為借錢的理由是編的,這就成犯罪了?”聽完了杜彥森的敘述,李素芬兩眼一瞪,雙手一攤,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杜彥森緩緩搖頭道:“事情沒你們想的這么簡單,如果只是借一兩個人的錢,怎么都好說,但胡凱現在的情況是,借了十幾個人的錢,全都是以虛構事實為理由借的,承諾了還錢日期也沒還,而且數額特別巨大…”
說著說著,杜彥森自己都覺得這人沒救了。
至少無罪是不可能無罪了,頂多就是在減刑方面下下工夫。
“啊!那怎么辦!難道我兒子只能坐牢了嗎?”
李素芬眼睛頓時就紅了,緊緊抓住杜彥森的手,“杜律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求求你了!”
杜彥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抽出了手,說道:“沒問題,如果你們打算讓我來做胡凱的辯護人,我肯定會全力以赴。”
夫妻倆對視一眼,胡德祿說道:“那個,我們自然是信任杜律師的,不過我們還是希望你給我們交個底,你有多大把握能讓我兒子沒事?”
杜彥森緩緩開口:“以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無罪幾乎是不可能……”
他話還沒說完,李素芬尖利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哎不是,你都不能讓我兒子無罪,那你擱這兒小嘴叭叭說半天干啥?浪費我們時間呢?”
“就是!不能無罪你當什么律師!”胡德祿更是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雙眼瞪得溜圓。
杜彥森輕輕的捏了捏眉心,頗感無奈。
他只是個律師啊。
為什么總有人覺得,律師出馬就能無罪呢?
尤其是公訴案件,那基本上都是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的。
有沒有人成功做過無罪辯護?
但很少,也很難!
律師接這種案子,幾乎都是從減刑方面著手。
無罪辯護風險太大了,一旦失敗,刑期可能要比剛開始還要重。
杜彥森嘆了口氣,說道:“以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你們兒子的行為完全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而且警方的證據太完善了,這幾乎是一個板上釘釘的案子。”
“無罪幾乎不可能,哪怕你請全國最頂尖的律師來辯護,成功率也無限趨近于零。”
“而我能承諾的,就是減刑。”
“我會盡量幫你們兒子爭取最大幅度的減刑,相信我,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可是…”
夫妻倆又糾結了起來,急得都快哭了。
“兩位,按照這個案子目前的進度來看,估計兩天之內就會提起公訴,五天內開庭審理。”
“時間有限,你們在這里每浪費一秒鐘,你們兒子減刑的機會就減少一分。”
杜彥森往沙發上一靠,不緊不慢的說道。
胡德祿夫妻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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