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玄界,幽州,落霞鎮。
林川雖然早就做好了遠離這些詭異的準備,可卻在自己的“言出法隨”之下,被逼入了這牌樓之內。
那陰森的童謠,還有那些詭異嘈雜的低語聲,都在一點一點的擴大著眾人心里的恐懼,誰也不知道那理智的孤島何時會被那恐懼的巨浪吞沒。
而林川在隨著人群進入落霞鎮的那一刻,就感到了一絲不妥。
如果按照他所熟知的那些套路,眾人很快就會因為某周原因開始分散,因為人們心里的恐懼是和周圍人數多少成反比的。
所以趁著玄鏡和劉爭還在身邊,林川趕緊進入了自己的神臺之內,開始仔細的觀察這神臺內的落霞鎮。
和小左一樣,只要是林川走過的地方,都會在神臺內具現出來,而且親身走過的會變得越來越清晰。
林川想要知道自己的神臺能否具現出此處詭異的源泉。
可當林川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后,卻差點驚呼出聲,緩了半天才冷靜下來。
“這鎮子是特么活的?”
在林川神臺內,落霞鎮所在的位置,已經被一團巨大的透明肉球所取代,而這肉球此刻正包裹著整個商隊,緩緩的向著北方移動著。
肉球上還有這很多的觸手,呼吸一樣的在虛空中擺動著。
如果小左在這,一定認得出來,這肉球就是水母的樣子。
而在肉球之外,那團大霧也被神臺具現了出來,林川發現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霧氣,而是一只又一只長著人臉的細小蟲子。
林川總算是可以確定自己現在的情況就是,莫名其妙的進入到了某種生物的體內,而在這種生物的外面,還有一群很詭異的蟲子。
雖然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但卻驅散了林川內心的恐懼,雖然他膽子比小左大,但也架不住“言出法隨”帶來的這種刺激。
好在恐懼大多來自于未知,在弄清楚了原因之后,剩下的恐懼就只有火力不足了。
在退出神臺之前,林川順帶著感受了一下最初被他派到鎮子里的靈暗分身,發現他們并沒有被抹去靈智,而是在路過牌坊的時候,就被吞噬了自身的所有靈力。
所以他在退出了神臺之后,第一時間就嘗試著調取靈力,卻發現所有靈力只要離開了他的軀體,就會直接被吞噬。
也就是說,這“落霞鎮”或者說這未知生物的體內,擁有著完全絕靈的特性。
“玄鏡,你試試可以使用靈力嗎?”
林川不放心,又讓玄鏡嘗試了一番。
結果小和尚的靈力在透出體外的時候,也一樣會瞬間消散。
玄鏡有些擔憂的望向了林川,卻發現,師兄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擔憂的情緒,反倒是咧開了嘴很滲人的笑了起來。
“嘿嘿嘿嘿…”
林川就這樣,一邊笑著,一邊走向了牌坊內的唯一一輛馬車。
那枯瘦的老者居然到這個時候,都沒有丟下馬車,而是拉著車里的主子一起進了這落霞鎮。
見林川過來,老人很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不知…”
只是老人才剛開口,林川就直接打斷了他:
“老爺子,在下無極宗,張豐年,是個武夫,此行只為紅塵煉心,在這里用不出靈氣,所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只求您告訴我,為何出現在這商隊里。”
老人的眼里閃過了一絲微光,林川也驟然感受到了一分壓力,可那壓力馬上就散去了,由此可見,哪怕以這枯瘦老者的修為,也沒辦法讓靈力離體。
林川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不過他也沒有太過擔心就是。
在此內憂外患之際,就算老者能調動靈力,估計也不會浪費在他身上。
而且就算是要秋后算賬的話,此時出言逼迫的是張豐年,和他林川又沒有什么關系。
老者深吸了一口氣,深深的看了林川一眼,很認真的說道:
“小友,藏得很深啊,這無相之法應該是一念大師的手筆吧…罷了,老夫此行只為送我家小姐去平巒書院,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若是牽扯太深,給你們無極宗惹上幾個合道境的老怪,想來你也不愿意看到吧。”
林川恭敬的行了一禮:
“有老爺子這話,小子便放心了,在下一介武夫,這一身蠻力可在此護您周全,還望老爺子事后,不要追究。”
老者扯了扯嘴角,很不屑的說道:
“行了,別在那惺惺作態了,我們現在身處蜃的體內,外面的都是人面蟲,只要沒被那些恐懼逼瘋,跑出牌坊就沒事。”
“多謝前輩解惑。”
林川頓時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趕緊再度躬身行禮,很恭敬的道了一聲謝,便回到了玄鏡的身邊。
老人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合上了眼睛,老神在在的依靠在了車前。
“福叔,那人可是在威脅你我?”
車廂里傳來了一個甜膩的聲音,那話語分明是很冰冷的質問,可聽在耳朵里,卻讓人有一種很魅惑的感覺。
“小姐放心,一個小輩而已,老爺既然把您托付給了老奴,老奴就是舍了這一身的老骨頭也會護您周全。”
福叔很恭敬的應了一聲,車廂里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這天下除了三教,還有哪方大族可以讓合道境甘心以奴仆自居。
林川在回到了玄鏡身邊之后,再也沒能按耐住心中的喜悅,同小和尚耳語了一番之后,便趁著眾人還沉浸在恐慌之中,融入了夜色…
未能覺靈之時,每次去學堂聽姜洛講課的時候,林川都是昏昏欲睡,唯獨在師妹講道九州異事之時,他才會精神百倍。
那些傳說中的未解之謎,總是能讓林川燃起無窮的好奇之心。
其中便有很多有關于“蜃”的傳說,只是那些傳說都太不切實際,讓林川一時間沒能對上現在的情況。
直到那位福叔提到蜃的時候,林川才把那些記憶中的傳說,和眼下的情況結合了起來。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林川走在空無一人的落霞鎮之中,口里念叨著姜洛曾經說過的有關于蜃的訊息。
傳聞之中,蜃乃是天地熔爐的熱氣所化,可吞噬人們的夢境與惡念。
“蜃既出,則蜮必到。”
“蜮生人面,而食懼,若肝膽俱裂而亡,則替死而生,倀鬼入身而立命于人間。”
林川知道鎮子外面的大霧便是傳說中的蜮,那些人面蟲以人的恐懼為食,若是能將人活活嚇死,則可以附身而生。
而且不管是蜃還是蜮,都沒有任何的靈氣波動,都是這天地規則的具象。
但禍兮福之所倚。
蜃體內的那枚蜃珠是九州重寶,若是佩戴于身,可入水、定風,亦可隔絕這天下所有幻術。
只是,蜃的體內便是這世上最大的迷宮,凡有所入,無一人可出。
典籍中有所記載的,唯一一位拿到了蜃珠的人,就是上一代的佛主,那位佛主佛緣深厚,入蜃一步,便得見重寶。
只是林川卻不信什么佛緣,他只相信自己的神臺。
在確定了神臺可以記錄蜃體內的道路之后,林川便讓靈和暗控制著他的身體,開始在蜃的體內迅速的穿梭。
而林川則是佇立在神臺之內,看著越來越清晰的蜃,規劃著道路,可他卻沒發現,自己的這一舉動,剛好映照了他沒有說出口的猜測:
眾人分散。
陸安和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他也沒遇見過這么詭異的事情,但卻知道,此時安穩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童謠和低語雖然陰森,但卻只能讓人心煩意亂,那些伸過來的手掌,和外面的大霧才是最致命的危險。
眼下,算上那些跟上來的旅人,整個商隊也就堪堪剛過百人,除去最先進入鎮子的那名護衛,算上陸安和也還剩30個人,是有修為在身的。
這時候,只有自身的修為才能給他們一絲安全感。
顯然他們還不知道在這里,靈力不能透出體外。
所以陸安和招呼著護衛們,把所有人聚集到了一起,而人群圍繞的中心就是枯瘦老者的馬車。
看著漸漸合攏的人群,老者面色不悅的問了一句 “陸老板這是何意?”
“老爺子莫要多心。”
陸安和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讓陸琴琴和阿雙去了老者的身邊,便沖著眾人朗聲說道:
“眼下情況不明,我等需凝神靜氣,靜待日出驅散大霧,切不可自亂陣腳,如有擅自行動者…斬!”
“斬!”
那29個護衛都把刀抽了出來,以后同聲的喝了一聲。
但陸琴琴卻沒有動,只是神情戒備的站在陸安和身邊,這位大小姐到這時候還很天真的想替十四叔分憂。
這商隊內大部分都是陸老板的手下,縱是心有不悅,也不會表現出來。
玄鏡也謹記著師兄的囑托,只是帶著劉爭躲在了人群里,沒有聲張。
唯獨那幾個跟上來的旅人,依舊停留在原地,面露猶豫之色。
當人們長期沉浸在恐懼之中時,大多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逃避,一種是崩潰,可就算選擇逃避,也需要有一條退路。
那些旅人很清楚,自己若是進入商隊的人群,一旦發生危險,他們就是第一波炮灰。
人群漸漸分成了兩處,一處商隊的百十來號人,其中還有三個膽小如鼠,哪人多往哪走的旅人。
另一處,就是以一位藍袍書生為首的旅人。
那藍袍書生望向陸安和,高聲問道:
“在下祝里,敢問陸老板可會護我們周全!?”
陸安和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只是冷冷的吐了兩個字。
“不會。”
持刀的護衛們都上前了一步,他們知道自家老板不會在這個時候,留下這些隱患,一旦他們發瘋亂跑,觸碰到了什么禁忌,那才是得不償失。
陸琴琴也跟著上前了一步:
“十四叔…”
“小姐莫要多言,還是那句話,我需要對你,對陸家負責。”
看著陸琴琴那不忍的神色,陸安和面色冰冷的勸了一句,便準備下達動手的命令。
千鈞一發之際,那位名叫祝里的書生,還是抬步走向了人群:
“陸老板,我等只求一個立身之地!”
“識時務。”
陸安和不疑有他,這時候,書生根本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有的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只能期待這一夜過后,便可安然無事,留下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祝里面色灰暗,走向人群的時候,整個人都沒了生氣,可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選擇來這案板上的魚肉。
可就在大家以為這場小風波已經被陸老板平定的時候,卻突生變故!
在祝里走過陸琴琴的時候,突然迸發出了不屬于書生的敏捷力量,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將這位陸家大小姐擄到了牌坊的旁邊,
而在他們兩人身后,就是無數雙想要伸進鎮子的手掌!
“豎子大膽!!”
陸安和周身靈氣翻涌,手捏劍指像祝里劈去,但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能弄出一點動靜。
“我只想求活。”
祝里暗自送了一口氣,展開了手里的折扇,鋒銳的扇面抵在了陸琴琴光潔的脖頸上,很快就壓出了一道血線。
陸安和的臉色頓時就凝重了下來,下意識的上前了一步,焦急的說道:
“你不要輕舉妄動。”
而隨著陸安和的動作,他身后的護衛也都跟著上前了一步。
祝里趕緊扇子又壓下了一分,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只有兩個字,求活。”
陸琴琴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但眼神卻依舊堅毅,這位陸家百年一見的天才,并沒有放棄脫身的希望。
陸安和這邊也停下了腳步,在距離祝里只有七步之遙的位置,死死的盯著他,沒再開口。
眾人無聲,只有那陰森的童謠還在忽遠忽近的飄蕩在夜空之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在背后看著你…”
而就在這句童謠聲落下的時候,陸安和的眼里飛快的閃過了一絲決絕,腳步一錯,便沖了上去。
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祝里卻沒有破開陸琴琴的喉嚨,而是合上了手里的折扇直接刺向了她的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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