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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騎虎難下

  生意人不輕易得罪人也不輕易與誰交心,因此徐解和趙奉的關系算不上多好。在趙奉向沈棠報恩那兩年,他倆交集才多了一些。趙奉時常委托徐解照拂自家老小。

  這兩年,徐解一直做得很好。

  見到是他,趙奉冰冷的臉色才有了些暖意,主動上前招呼。發現徐解臉色不善,他關切問了一句“發生何事”。徐解扭頭,用余光看了眼主公府邸,皺著眉峰長嘆。

  趙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當即笑道:“許久未與文注對飲暢談,府上還有幾壇美酒,不妨移步寒舍喝一杯?”

  徐解這會兒也需要一醉解千愁。

  便點頭答應下來。

  趙宅,正廳。

  以秦禮、趙奉為首的非天海一系成員,雖有遭遇職場排擠,但歸根結底都是帳下僚屬私人矛盾。吳賢作為主公從不在經濟物質方面虧待為他賣命的人,出手很大方。

  趙奉不在天海這兩年,府上老小過得不錯,四時八節都有賞賜,宅院也幾經修繕。

  不過——

  良好居住環境并不能紓解郁悶。

  徐解二人各有心思。

  趙奉命仆從去酒窖端來兩壇美酒。

  打開紅布酒封,酒香撲鼻而來。

  徐解輕嗅,調侃道:“沈君倒是夠意思的,贈送大義的美酒竟是一點兒不摻假的。”

  趙奉也被逗得繃不住。

  他后來才知道沈棠往天海各地售賣的美酒都摻了水,再經徐解這奸商之手,變成摻了酒的水。趙奉初時覺得不太好,轉念一想,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不好說啥。

  此番回來遭遇職場霸凌…

  趙奉覺得他們也只配喝水酒了。

  “可惜,喝一壇少一壇。”

  他這張嘴都被養刁了。

  以前多劣質渾濁的酒都能喝下肚,飲食也不挑剔,此番回來卻覺得哪兒都不得勁。嫌原先酒窖的藏酒太劣質,嫌家中庖廚手藝太粗糙,唯家中土炕還有幾分熟悉。

  徐解隨口道:“回頭跟沈君買點。”

  他沒說直接要。其實以沈君熱情大方的脾性,趙奉一開口就能討來酒,不用給錢。

  趙奉半真半假道:“沒錢,喝不起。”

  一口飲盡一碗,反問徐解。

  “方才見文注似有心事,可是碰見棘手之事?”趙奉對自己的事情不愿意多談,便將話題轉移到徐解身上,“奉雖人微言輕,幫不上忙,但生了雙耳朵,能聽你傾訴。”

  “大義這兩年口舌油滑不少。”徐解失笑搖搖頭,以前的趙奉絕對說不出這樣揶揄調侃的話,笑過之后,愁色又染眉梢,沉重道,“事情倒不棘手,是心里堵著不舒坦。”

  趙奉聞言擰眉。

  他回來這一陣子也在積極熟悉天海。

  自然也聽說徐解遭遇的困境。

  他收斂笑意,一臉認真聽完徐解邊喝酒邊吐露的內容,臉色愈發凝重。他分析道:“文注,此事怕是主公有意縱容…”

  徐解面色晦暗:“在下知道。”

  河尹原先是窮山惡水,要啥沒啥。

  但在沈棠兩年不計成本的投入治理,已然煥發生機,欣欣向榮,家家戶戶還有一兩年的余糧。沈棠還敲鑼打鼓招收流民,開荒治理,流民來了就有地種,有糧食吃。

  為增加效果,還搞“傳銷模式”——這個詞是徐解在沈棠工作日志看到的——具體操作方式就是在冊庶民招攬一個不在冊的庶民來河尹定居,前者能獲得一斗新米。

  活動限時但不限量。

  登記戶籍一舉突破八萬戶。

  如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裊裊炊煙。

  徐解知道沈棠將河尹治理得非常好,但看了沈棠班底留下來的大量文書數據,才知道具體有多好。八萬戶啊,哪怕青壯比例不高,但也能湊一支數目可觀的兵馬。

  待過幾年,在冊幼童長大…

  徐解還隱約一個發現沈棠留下來的大手筆,或許是沒來得及銷毀文書,或許是根本就沒想銷毀——沈棠曾找借口讓各村村民,以村落為單位進行互相攻防演練戰斗!

  作為河尹的鄰居,天海竟毫無知覺。

  徐解也是上任后無意間發現的。

  一番細查——

  他發現這些村民思想出奇一致。

  更有里正一身匪氣,理直氣壯地發言:俺們除了河尹就沒有其他地方能去啊,歹人要是來了,不干他祖宗十八代怎得了?一人不行就兩人,兩人不行就一村上!

  誰搶俺們糧,俺們跟誰拼命!

  去別地方?連草根都沒得啃呦。

  不是一個村這么想!

  河尹郡內,全都這么想!

  偶爾還能看到大人農閑教導孩子如何三人為一組,一人進攻,兩人策應協助。乍一看像是在玩樂,但結合沈棠留下的筆札——徐解心情復雜得像是理不清的毛線團。

  若非沈君被平調,照這個趨勢,再有兩年,與河尹接壤的郡縣個個都要倒霉。

  因為河尹能用的兵馬不止是那些青壯,而是八萬戶隨時捍衛田地糧食的庶民!

  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優勢,天海又毫無戒備,怕不是首當其沖,被立典型。

  因此,徐解非常清楚。

  河尹比天海那幾家豪紳想象中更肥。

  趙奉問他:“你打算如何?”

  讓主公吳賢介入河尹?

  這么做,對得起吳賢卻對不起沈棠。

  吳賢對徐解是好,但這種好是互助互利,徐解提供糧草銀錢供他發展。吳賢提升徐氏在天海的地位,享受到隱形的各種福利。而沈棠對徐解,稱得上“知遇之恩”。

  因為商賈不得入仕的規矩導致徐解雖在吳賢帳下效勞,在王庭那邊依舊算白身。

  沈棠被平調,第一反應就是舉薦商賈出身的徐解出任一郡之長,這也是她心甘情愿被平調的條件之一!王庭這才應允下來。

  關鍵是沈棠沒有圖任何好處。

  知遇之恩,提拔之恩。

  對于從懵懂時期就受到隱形歧視的徐解而言,那種觸動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徐解若縱容吳賢,讓出河尹實權,自己只當一個有名無實的河尹郡守,沈棠那邊或許會選擇理解他的苦衷,但徐解自己能看得開嗎?這跟插了背刺沈棠一刀沒區別。

  如何能行?

  徐解苦笑一聲:“…如今也是騎虎難下…只盼著能兩全吧。徐文注始終是主公帳下僚屬,這一點從未變過,其他的…”

  吳賢要錢要糧都行,徐氏家大業大供得起,唯獨不能要河尹,這是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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