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來的人?吳賢的人?”
一說起天海,沈棠就想到吳賢。
事實也如她猜測那般。
“吳賢來跟我要趙奉?不至于這么小氣吧?他的心腹愛將在我這里也沒受委屈啊…”沈棠用最無辜的臉,說最不要臉的話,末了還是嘆氣招手,“帶人過來吧…”
天海使者被引到簡陋的待客正廳。
說是待客正廳,其實就是沈棠每日辦公的地兒,啥裝點門面的擺件都沒有,有的只是一摞又一摞的書簡公文。她本來就窮,吳賢也知道她窮,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
“使者如何稱呼?”
吳賢派來的使者是一名相貌不算出眾的男子,看外貌三十許,身著儒衫,氣質儒雅,形態文弱,頭戴一頂鏨刻暗紋的皮質小冠。雖不健碩,但也不會給人羸弱之感。
“天海徐解,字文注,見過沈君。”
此人來之前顯然做過功課。
見沈棠身形不高,外形年幼,相貌秾麗,竟無一絲驚訝,更沒有露出丁點兒輕慢和孤傲。相反,姿態恭敬謹慎,完全將沈棠當作與主公吳賢一個層次的人物對待。
徐解?
徐文注?
完全沒有聽說過。
先前盟軍帳中也沒看到他的身影。。
沈棠也不寒暄,直奔主題:“不知吳兄派你來所謂何事?可是吳兄那邊有什么?”
徐解笑道:“吾主命吾來此賀沈君新禧,特地送上新年賀儀,還請沈君一觀。”
他掏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函。
不用說,這就是吳賢的新年賀信了。
下人將信函接過轉交給沈棠。
沈棠掩在鬢發下的耳根微紅。
尷尬了。
完全忘了這茬事情。
按常理,她也該給盟軍之中有過“交情”的前任盟友送去新年祝福和一些土特產,價格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份“心意”——順便告訴對方,自己還惦記他們。
沈棠一邊取來小刀小心翼翼解開火漆,一邊略帶尷尬地訕笑道:“此事是我不對了,理當是我派人向吳兄拜年的,只是河尹病灶積習生常,忙碌起來也什么都忘了,待使者回去,勞煩使者替我向吳兄賠禮道歉…”
徐解心下微詫。
他沒想到沈棠會這么痛快承認。
按照正常邏輯該狡辯彌補才對吧?
如此坦蕩,倒是讓徐解高看兩眼。
他道:“不妨事,吾主命吾來河尹之前,便說了此事,猜測沈君會被河尹俗務糾纏,再加上帳下可用之人不多,怕是無暇分身,更遑論顧及這些人情瑣事。”
徐解來見沈棠之前也打聽了。
治所一天沒有停工。
連大大也沒有封閉休假。
徐解初時還不相信。
一過來看到沈棠身邊一堆接著一堆的書簡,辦公環境簡陋,大冬天連一盆炭火都吝嗇,穿著亦樸素,絲毫看不出一個勢力主公該有的門面,倒讓徐解生出幾分好感。
沈棠忙羞慚道:“使者莫要再說了。吳兄助我良多,與他相關的事情又怎么會是普通的‘人情瑣事’。哎,倘若有機會,我是要親自去天海向吳兄道歉的…”
徐解只是淺笑應對。
誰也知道沈棠這話就是場面話。
她又不是吳賢的附庸,也沒有靠著吳賢的接濟過活,兩家勢力雖懸殊,但在地位來說,沈棠跟吳賢是平起平坐。所謂“親自去天海向吳兄道歉”之類的話,聽聽就好。
當真就不必了。
沈棠拆開吳賢的來信。
信中前半段都是簡簡單單的嘮家常。
沈棠逐字逐句認真看下來,略微有點兒心虛——畢竟她暗中還跟著谷仁“背刺”了吳賢,河尹本來說好是借,但她借谷仁之手,讓鄭喬封她為名正言順的河尹郡守。
吳賢沒將她記小本本上,還專程派了人給她送新年賀儀,讓沈棠怪臉紅的。
嘮完家常又問起了趙奉近況。
恰巧,徐解也問起了趙奉。
沈棠:“…”
她該怎么回答?
吳賢的寶貝六驍將之一被自己指揮著又是拆房、又是搬磚、又是耕地?這廝要是知道自己的寶貝眼珠子被這么對待,不知道要多心疼。沈棠只得避重就輕地回答。
趙奉很好,吃好、喝好、睡好。
徐解微微一笑,非常溫和有禮地說起他與趙奉是同僚,私下關系不錯,因此他在離開天海前,還收到趙奉家眷的委托——嫂夫人拜托他轉交幾身衣裳鞋襪給趙奉。
“瞧瞧時辰,趙將軍這會兒應該還在城外忙著,估摸著晌午以后才會回來。使者是要等一陣,還是我派人領你過去尋他?”
沈棠心底忍不住嘀咕——吳賢不會真懷疑她扣著人不放吧?趙奉一十二等左更,私屬部曲都帶著,他要走自己哪扣得住?面上仍溫和周到,將無害進行到底。
“在下不急,這兩日便叨擾了。”
沈棠內心繼續嘀咕。
好家伙,這是要留下來考察?
嘴上不僅不能反對,還得笑嘻嘻歡迎,讓人安排好徐解住所,再弄一個“導游”。沈棠思來想去,將重任交托到顧池手中。縱觀整個浮姑城,沒誰比他更合適了。
“勞煩望潮打聽清楚徐解的真實來意。”沈棠踮腳拍拍顧池肩膀。
大家伙兒都是孤家寡人的好處就是過年加班不用放年假,反正回家也就一雙碗筷,多孤單寂寞冷,唯有工作能讓人忘記憂愁與寂寞。沈棠安排起來絲毫不虧心。
“主公懷疑此人另有目的?”
沈棠道:“我上回也算是得罪吳賢,要說吳賢完全沒有芥蒂,也不太可能吧?吳賢的性格倒還好,但他身邊的秦禮可是元良蓋過章的‘非善類’,我自然會擔心。”
顧池:“…”
這約莫就是烏鴉笑豬黑。
祈善自己就很“善類”了?
不過,招待徐解?
他愿意。
徐解是誰啊?
沈棠作為主公不清楚,但他作為幕僚,肯定要將附近勢力情況摸清楚,這個徐解自然也是情報目標之一。徐解出身天海徐家,乃是徐家長房長子,而徐家…
這么說吧——
浮姑七家地頭蛇經年累月的財富不夠人家一家打的。徐家權勢不是最大的,但絕對是最有錢的,族中經營范圍廣泛,還有不少“跨國”生意,是吳賢勢力的“大財”。
寫完了突然想起來…
如果徐解自稱的話,就是“解如何如何”…
好像跟楊都尉的“楊公”名字一樣占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