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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來者不善

  沈棠掰著手指算了算時間。

  驚道:“任書下來這么快?”

  谷仁666啊,辦事效率這么高!

  顧池也沒有想到,意外之喜來得太快太突然:“確實,比預計最快還早了一旬。”

  按照他跟祈善幾人的商議,應該在月末前后獲得任職任書,屆時,他們收攏的這些土匪也勉強能看了。冷不丁來這么一出,驚喜和驚嚇交織,很難說是好是壞…

  喜悅逐漸散去,沈棠也恢復了冷靜,忍不住做了最壞的打算。她不放心地道:“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在朝中無人,還是聯盟軍出身,以鄭喬心性不該這么痛快利落,還足足提前一旬——這事兒不會是個坑吧?谷仁和吳賢兩個不至于這么坑我…”

  不過,這也說不好。

  但凡涉及“利益”二字,父子相殘、兄弟鬩墻都不少見,而沈棠跟他倆只是口頭上交好的“兄弟”,接觸時間也不長。這二人要是琢磨出什么,冷不丁反手捅她一刀…

  沈棠滿腦子都是谷仁和吳賢背刺自己,各種陰謀論跟墨水一樣咕嘟咕嘟冒出來,她陷入忘我,可憐顧池遭受近距離心聲攻擊。。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這倒不至于。”

  谷仁和吳賢兩個…

  真計較人品和節操,全是水準線以上。雖說顧池聽不到谷仁心聲,但從谷仁以往名聲和事跡來看,此人行事有一定章法底線。吳賢更不用說,耳根子軟,脾氣還有些沖,

  情緒上頭就容易沖動行事,不足為懼。

  這二人真要背刺…

  那一定是谷仁。

  不知為何,

  顧池對谷仁心有忌憚,

  但卻生不出半點兒負面情緒,

  最差也是中立,再加上谷仁那些名聲事跡做擔保,

  普通人看到他都會生出天然好感…

  多少是有些邪門了。

  猜測是谷仁的文士之道在作祟。

  他陷入沉思,此時注意到視線區域內的光線被阻擋,沈郎那雙小手在自己眼前左右搖晃。顧池用手指撥開,

  道:“吾并未走神。”

  沈棠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笑著閑談:“沒走神?那你想誰想得這般出神?”

  顧池道:“是谷子義。”

  “谷仁?他咋了?你懷疑他背刺我?”

  顧池嘴角抽了抽,解釋道:“不是,吾只是好奇他的文士之道是什么——”

  “他的文士之道?”

  谷仁有文士之道,沈棠不疑惑——雖說文士之道在文心文士中間也屬于稀少技能,

  但它作為牛批人士標配,

  谷仁有一個不奇怪——她只是疑惑,

  顧池怎么突然想他。

  顧池道:“我聽不到他的心聲。”

  沈棠聞言道:“他有意防備你?”

  顧池搖頭:“應該不是。”

  此前,

  知道他文士之道的人不多,即便知道,也很少有人能像沈棠一樣時刻有意放空心神——一時半會兒沒問題,但長時間集中精力這么干,非常耗費心力。

  顧池篤定是谷仁屏蔽了他。

  沈棠托腮:“那就有意思了…”

  顧池道:“目前有些猜測。”

  “啥猜測?”

  顧池反問:“主公不覺得谷子義的運氣、人緣太好了點兒?他那些個結拜兄弟,各有所長,

  皆以他為尊。一個兩個或許是運氣好,但接連十二個,就不是‘運氣’二字可以形容了。陌生人見到谷子義,見之生喜…”

  沈棠仔細一琢磨,

  還真是哦,

  她猜:“或許他的文士之道是‘龍傲天光環’?”

  顧池:“那是什么?”

  沈棠虛捂著嘴,開玩笑:“龍傲天光環啊,

  便是谷仁身軀一震,

  群雄納頭便拜。”

  顧池:“…”

  顧池:“…倒也不至于如此。”

  要是谷仁有這種逆天的文士之道,早就帶著聯盟軍橫推四寶郡,

  盟主也輪不到吳賢來做。顧池心知沈棠這話調侃居多,但有一點或許被她說中了——

  谷仁的文士之道,或許可以影響一部分人對谷仁的印象情緒。

  看似很雞肋,但勝在潤物無聲。

  關鍵時刻或許有大用。

  所以——

  沈棠問:“是不是谷仁背刺我?”

  顧池站起身,

  好笑道:“是意外之喜,還是天降橫禍,

  見到人不就知道了?”

  在這里胡亂猜測也無用。

  事實證明,谷仁倆人都是無辜的。

  他們受賞之后,馬不停蹄收拾包袱家當,離開行宮所在的乾州渠山郡,前往各自地盤,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被出爾反爾的鄭喬干掉。特別是谷仁,他帳下幾個義弟跟鄭喬有大仇,讓他們跟鄭喬近距離呼吸同一片空氣,興許哪天就忍不住去行宮刺殺。

  一個個都是憋著火的爆竹!

  而任書這么快下達——

  完全是因為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宴安。

  雖說鄭喬完全沒將沈棠放在心上,但宴安卻不能放心,特地遣派專人去看看,這位沈棠、沈幼梨是何方人士。傳信使者帶一紙派令文書與河尹郡守印綬,日夜兼程。

  只是,使者沒想到沈棠并未進入河尹境內,而是在河尹邊境身上停下、休整。

  “哪位是沈君?”

  使者一行共有十五人。

  一名文心文士,一名六等官大夫、兩名五等大夫,其余皆為二等上造與末流公士,竟是一個普通人也無。這個陣勢連褚曜看了都忍不住眼皮微微一顫,深感不對勁。

  河尹不大,又窮又亂。

  正常人跑去上任,能活幾年都不好說,上頭也未必重視,只是送一份派令文書,何至于這般排場?褚曜收斂情緒,細致周到地安頓好他們,再派人去請沈棠過來。

  說是細致周到,其實也就那樣。

  這么多人藏身深山,以帳篷為屋舍,物質條件也就那樣,頂多拿出點陳茶酒水,請使者潤潤喉、暖暖身,待遇堪稱簡陋寒酸。

  這些人倒是沒怎么抱怨。

  為首的文心文士環顧四周。

  視線所及,不少老弱婦孺正彎著腰干活,或撿柴或燒水或縫制保暖冬衣,青壯看不到幾個。若非這些人精神面貌還不錯,不知道的還以為誤入哪個難民營地…

  為首的使者呷了口茶,瞇了瞇眼,眼底泛著幾絲異色:“這些便是沈公從四寶郡帶走的庶民?似乎比傳聞多了些…”

  褚曜站一側,恭敬道:“路上饑民甚多,主公于心不忍,能帶的都帶上了。”

  使者垂眸,低聲喃喃一聲,道:“…饑民甚多…沈君有心了,倘若庚國境內多一些沈君這般的人,或許天下太平可期…”

  褚曜并不搭話。

  事實上,只要有鄭喬這樣的國主,再來一捆五郎這樣的“善人”,也能被殺干凈。

  鄭喬一把爛牌打到近乎天胡的局面,的確令人敬佩,但從天胡優勢敗落成如今這樣,卻也是他自作自受,庚國百姓、辛國遺民沒有日夜咒罵扎小人,都算是有涵養了。

  索性使者也不指望褚曜說什么。

  等待的功夫,使者目光落向褚曜身上,見褚曜相貌年輕成熟,偏生長了一頭格外突兀的灰白長發,便隨口一問。

  “先生如何稱呼?”

  褚曜道:“敝姓‘褚’。”

  名字就不便告知了。

  使者聽到卻問:“是褚曜?”

  褚曜心頭狠狠一顫。

  因為他重修文心一事,極容易暴露沈棠手中的國璽,于是對外一直隱瞞曾經的身份,只有親近的幾人知道他的過去。來人一開口便道出這名字,讓人心生忌憚。

  不過,褚曜并無半分遲疑。

  狐疑又驚訝地看著使者。

  “使者怎知?”

  使者不答反問:“哪個‘藥’?”

  褚曜笑著道:“光宗耀祖的耀…”

  使者又問:“字呢?”

  褚曜道:“字無晦。”

  使者看著褚曜,褚曜神色坦然,甚至還要佯裝實力不濟被前者暗中以言靈試探:“觀你周身隱約有文氣溢散,必是文心文士。”

  褚曜道:“實力低微,不敢獻丑。”

  使者:“你這個名字倒是讓吾想起一人,多年之前曾名震西北,也是褚國人。”

  “使者說的可是故國三杰?”

  “故國?”

  “在下曾是褚國人,褚國滅亡之后,阿父替吾改了名,多少也寄托了幾分…”說到這里,意識到褚國被滅多年,甚至連滅掉褚國的辛國也沒了,如今是庚國的天下,他自知失言,膽怯抿唇將未盡之語咽了回去。

  使者能體會他的心情。

  但也沒有就此罷休。

  又問:“你的文心花押呢?”

  除了比較特殊情況,文心花押都是隨身佩戴的,這玩意兒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類似于官員佩戴的印綬。在一些比較講究的國家,這甚至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社交禮儀。

  有文心花押而不佩戴,很失禮。

  “在下實力低微,文氣稀少,品階亦不高,維持花押有些吃力。”褚曜說完,已是無地自容,面色臊紅,但在使者目光注視之下,還是“吃力”地化出了文心花押。

  銀灰白的文心花押。

  九品下下,花押字跡粗糙模糊。

  這是非常典型的“弱”。

  使者看過一眼便示意褚曜收回去,見褚曜神色黯然,使者抿了抿唇,溫和解釋,仔細寬慰,言明自己并無為難之意,希望褚曜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褚曜道:“使者也聽過那三位?”

  使者點頭:“聽過的,心向往之。”

  因此聽到跟褚曜同音又同字的“褚耀”,他才會這般“失禮”——嘴上這么說,但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又借著閑談提及了共叔武,話里話外想見一見。

  褚曜:“…”

  來者不善!

  可他也不能攔著不讓人見。

  恰巧共叔武巡邏歸來。

  看到那名使者的容貌,電光石火間,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因為角度距離,使者并未察覺。

  使者對共叔武一樣好奇。

  來的路上,他便知道共叔武是十等左庶長——此前寂寂無名,孝城陷落,城內一戰才有了點兒名聲。之后一直跟著沈棠,安安靜靜練兵,沒啥存在感,背景板人設。

  了解共叔武背景簡單,使者有些心動——共叔武的年紀不算大,正處于上升黃金時期,一旦進入巔峰時期,還能再維持二十來年,至少也是十三等中更。

  鄭喬雖不缺武膽武者,但多多益善。

  只是,不出意外被婉拒了。

  理由也正當——

  共叔武反問一句:“恕武一介武夫,不知禮數,使者以為在下為何寡身至今?”

  使者:“…”

  不用多問,這肯定是鄭喬的鍋。

  使者識趣不再開口。

  正好這時候沈棠駕著摩托趕來。

  共叔武長舒一口氣。

  再不分散火力,他怕是要露餡兒。

  倘若康時在這里便會發現,這名使者的身形樣貌與當初找他的宴興寧,二者不能說毫不相干,只能說一模一樣。

  沈棠一路騎著摩托疾馳回來。

  額頭冒著熱汗,口鼻喘氣不止。

  她跳下摩托的騾背。

  使者見狀,便知此人就是沈棠了。

  十二歲的年紀,腰間文心花押顏色剔透如水晶,九品下下品階。

  雖是文心文士,武技極高。

  前面的信息都對得上。

  只是后面的嘛——

  看著沈棠不算高的個子,較為削瘦的身形,使者對這部分內容持懷疑態度。

  不是親眼所見,僅憑外人口傳,他實在無法相信沈棠能陣前與公西仇打個來回。

  “沈君。”

  沈棠用袖子擦了一把汗:“使者安好。”

  使者取出派令文書,與沈棠核對身份之后,宣讀鄭喬旨意,再交出河尹郡守的印綬,代替鄭喬勉力幾句。至于其他的——非常時期,繁瑣禮節一向是能省則省。

  事情進展之順利讓沈棠恍惚,出于禮節,挽留使者小住,至少用一頓再走。

  使者淡聲婉拒。

  他還有要事要趕回去復明。

  沒有歇息多會兒,使者帶人離開。

  沈棠看著臉色不太好的褚曜和共叔武,問道:“那位使者可是試探了什么?”

  褚曜:“盤查戶籍都沒那么仔細,擔心他是懷疑什么,也不知騙過了沒有。”

  沈棠把玩著官印,轉著玩兒。

  隨口道:“若是沒騙過,便讓他出點意外。人嘛,出門在外哪有不磕碰的,倒霉點兒丟了小命也是正常的,你們說是吧?”

  誰料共叔武卻澆了一盆冷水:“對付其他人,此法或許可行,但對他不行。主公可知此人是誰?他叫宴安,字興寧,少時便完美掌控文士之道的奇人。你現在殺了他,他立馬就能在千里之外對你動殺心。”

  沈棠:“???”

  “宴興寧的文士之道,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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