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密林之中。
說是夕陽,實則在這片寒霧籠罩的樹界里,根本見不到陽光,人們只覺得天色愈發昏暗。
青門眾人或坐或立,細細交談著,在眾人圍坐的中央區域,還有一名跪倒在地、瑟瑟顫抖的老者。
此刻,蒼髯老賊已經陷入了絕望。
青門眾人所說的一切,震撼著他心神的同時,也并不避諱他的存在。
聽到的消息越多,老者就知道,自己生存的幾率越小。
事實上,關于存活一事,不過是老者自欺欺人罷了。
青門眾人對漢奸.嗯,對人奸的態度,已然展露無遺。
尤其是此處還有冉浪存在!
這位嫉惡如仇的莽夫,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老賊,恨不得生啖其肉!
老賊怎么活?
老者卑微的低垂著頭顱,心中只有絕望。
如冉浪所說,他這幾年來,殘害了不知多少人族忠烈,如今也該迎來自己的下場了。
“只要能把寒三送過去,理應能兵不血刃?”杜愚坐在樹下,看著一旁落座的仙師。
此時,小金烏正在青師的手心里,眨著一雙小眼睛,不斷望向四周。
楊青青一根手指落在烏首之上,撫摸著她的黑金羽冠:“既然能操控金烏,想必對方也是圣臣。
順暢交接是不可能的,雙方大概率會有一番爭奪。
在爭奪中,金烏必將失去控制,變回毫無理智的寒獸,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發起無差別進攻。
屆時,寒三會被焚為灰燼。”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一旦寒三授首,那么八荒窮奇就成了巨大的威脅。
盡管杜愚早早就拜托天青瓷,抹去了八荒窮奇的識念、清除了它所有記憶,并一直讓寒三為其灌輸忠誠于青門的理念。
但是眾人依舊無法判斷,恢復自由身的八荒窮奇,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一個失憶的人,其陰險、暴虐、反復無常的本性會改變么?
難說。
一旁,石上佇立的江楓忽然道:“青師,要不要讓小師弟用妖火試試?”
杜愚轉眼望去:“朱砂赤?”
江楓密切關注著周遭風吹草動,點頭道:“青師可以用碧玉葫蘆控住寒三與八荒窮奇,將妖火解放出來。
一旦沾染上朱砂赤妖焰,萬物生靈淪為奴仆就只是時間問題吧?”
楊青青手中把玩著小金烏,看向杜愚,面露探尋之色。
“的確可行。”杜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可以讓我解脫。”一道軟軟糯糯的話語聲,從楊青青手中傳出。
眾人紛紛望去,卻見小金烏縮了縮腦袋,從女子纖細的指縫中,偷偷向外觀瞧著。
如此模樣,倒是符合她那小小的身體,卻不符合焚陽至圣的實力與境界。
“解脫?”楊青青抬起左手,手掌緩緩翻動、掌心朝下。
不得已之下,小金烏只能一跳一跳的,隨著女人翻動的手掌,最終站在了楊青青的手背上。
小金烏聲音悲傷,低垂著腦袋:“我已經淪為寒獸了,我是寒獸了.”
她并未張開鳥喙,但那沮喪的話語聲,卻是通過至圣妖魄傳了出來。
一句話語,聽得眾人心里不是滋味。
時至今日,眾人也沒有治愈寒獸的方式,唯有將其斬殺,以絕后患。
不由得,杜愚又想起自己的神妖弓了。
若是它真能成就好了。
“你可以化火重來。”楊青青有些心疼的翻動手掌,又將小金烏握回了手里。
果然,小家伙第一時間俯下身、又藏回了女人的手心。
“對,化火重來。”杜愚沉聲道,“重生一次、脫胎換骨,你理應就不再受寒氣影響了。”
“青師,杜愚。”李夢楠忽然開口,面色憂愁,“我們要怎么把焚陽至圣的肉身奪回來呢?
假設我們真的戰勝了金烏肉身,它浴火重生之后,與小焚陽還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么?”
這一句問話,讓林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小小烏首忽然鉆出楊青青的指縫:“我會借著肉身化火的機會,與肉身融合。”
“會不會傷到你呀?”付劍州關切的詢問著,然而他的語氣,更像是出自一名女子。
“不會的。”小金烏確定道,“那火焰代表了我的重生、自愈,助我萬世輪回,不會傷害我的。”
付劍州又開口了,這一次應該是出自他本人:“青師,師弟,還是盡量穩妥一些吧。
如果能像江師姐說的那樣,先將金烏肉身控制在我們手里,隨后的一切也更好操作。”
“是這個理兒。”杜愚暗暗點頭。
小焚陽突然道:“我的肉身很可能也具備妖火,我隱約記得,曾用妖火焚燒過灰燼寒樹。
我忘記了是一朵還是兩朵妖火,具體功效我也忘記了。”
越說,小焚陽就愈發沮喪:“不知道,朱砂赤會不會被其他妖火干擾到。”
“試試吧。”楊青青一錘定音,“若妖火能行,則萬事大吉。如若不行,我們便摧毀金烏肉身,逼迫它浴火重生。”
李夢楠擔憂道:“青師,金烏肉身可是寒獸呀!
它沒有理智和思維,如果它不化火,而是直接死了呢?”
楊青青再度伸出手指,輕撫著金烏羽冠:“那焚陽至圣便能自己重塑肉身了,對么?”
“啞”小金烏小聲應著,認可了女人的話語。
這些年來,杜愚對金烏的培養照料無比精心,更是尋來了妖火助她恢復實力。
此時,小焚陽的妖魄強度極高,早已脫離了是否會“魂飛魄散”這一問題,而是一直聚焦于重塑肉身之上。
偏偏小焚陽無法成功,無論怎么努力都不行。
毫無疑問,她的肉身被占著呢!
“就這樣定了。”楊青青指尖溫柔的點了點小金烏的腦袋。
對于小焚陽能夠重塑肉身之事,她沒有半點質疑。
畢竟她的玫瑰圣靈,就是在小焚陽妖魄的庇護下,以妖魄之姿重塑肉身的。
小焚陽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其能幫得了圣花,當然也能助己。
“好!”杜愚開口道,“青師,伱看我們是休整一夜,還是趁著晚上去偷襲.”
說著說著,杜愚忽然發現,中間還跪著個“二鬼子”呢。
青門眾人早已經獲取了所需情報,杜愚更是從老賊那里獲得了諸多坐標。
且還不是杜愚自己。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江楓和林詩唯也通過妖魄,拷問了老賊一番,記錄了諸多區域位置。
如今,老賊可以結束自己罪惡的一生了。
杜愚轉眼看向不遠處,只見林詩唯正雙臂交叉、環在身前,背倚樹木而立。
察覺到杜愚的眼神,林詩唯歪過頭,看向一旁。
冉浪頓時來了精神:“可以了?”
林詩唯輕輕頷首:“帶他走遠點。”
“是!”冉浪迫不及待的大步上前。
唯帝的確有一種魔力,能把身旁的人都變成仆人.嗯,或許“下屬”這一詞匯更好聽一些。
也只有青門幾人,能讓唯帝有意識的收斂些。
不過,這話也不能說得太滿。
真要是讓唯帝和付劍州、李敬等人單獨接觸久了,情況也不一定.
“奸賊!終于輪到你了!”冉浪叫罵著,蒲扇般的大手拎起了老者脖頸,拖著老賊向遠處走去。
“饒命!大能饒命啊!我還有信息,還有情報能.我也是迫不得已!饒.”
林詩唯跟了上去:“動靜小點。”
冉浪直接一拳頭砸在了老賊的太陽穴上,轟得對方頭腦渾噩,求饒的話語都有些模糊。
林詩唯停下腳步,遠遠看著冉浪手刃仇敵。
可惜了,這群御靈者在投降幽寒的第一時間,便被寒族人士繳了械,摧毀了靈器。
除了御靈者自身擁有的靈氣之外,法器內所蘊含的靈氣也極多,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主人、抵御幽寒秘法。
這當然是寒族不愿見到的。
一直以來,寒族也在摧毀世間的靈器,務必要讓人族失去最后一點反抗的能力。
說句不好聽的,在幽寒大軍的絕對實力碾壓下,一般的神啊圣啊之類的,很難做到扭轉乾坤。
僅有的翻盤機會,真就只能寄希望于靈器了。
因為靈器的功效千奇百怪,說不定哪一件就能發揮出奇效。
就比如說冉浪拼死守護的靈器·人面哨。
一枚小小骨哨,甚至能動搖寒族之根基!
其功效,遠比妖技·夏夜鶯啼還要強大,與天聲祥瑞有異曲同工之妙,能強行驅散幽寒秘法。
若是此哨音在幽寒大軍的大本營內響起,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幽寒才會特意派出一支部隊,前來捉拿冉浪。
關于冉浪這個人,生死勿論。關于骨哨,則是必須銷毀!
萬幸天無絕人之路!
最后的最后,冉浪迎來了一群同袍。
“呲!”
刃鋒入肉的聲音傳來,林詩唯稍稍抬眼,只見冉浪拾著銹跡斑斑的鐵短戟,不僅將老賊心臟貫穿了,更是將對方舉上了天。
仇敵的鮮血順著鐵戟流淌,染紅了冉浪憤怒的雙瞳。
看冉浪那依舊怒不可遏的模樣,好像還沒消心頭之恨!
林詩唯沒阻止冉浪泄憤,只是默默轉身,目光掠過夕陽下的山林,遙遙望向遠處的杜愚。
杜愚還在與眾人探討作戰方案。
奈何唯帝的眼神過于凌厲,杜愚心有所感,扭頭望了過來。
林詩唯垂下眼簾,錯開了視線。
這一次,希望你滿意吧。
關于之前在涂山大陸執行任務、對陣西霄時所出的狀況,林詩唯一直耿耿于懷。
而此次,沒出現任何意外。
不過,林詩唯沒覺得有什么好驕傲的。
首先,她就該妥當的完成任務。其次,這群人奸走狗已是油盡燈枯,解決起來也就沒什么難度。
“妹子。”
“嗯?”林詩唯稍稍轉頭,用余光看向身后的銅鎧莽漢,見了一張染血的面龐。
“咚”的一聲悶響,魁梧莽漢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單膝跪地,抱拳拱手:
“大恩大德,大浪這輩子都記在心里!”
他的命,是青門救的。
他的仇,是青門幫著報的。
冉浪尤為鄭重,沉聲道:“從此以后,俺的這條命,就是”
“起來。”林詩唯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俺”
“站起來。”林詩唯再度開口。
莽漢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聽令,站了起來。
“走吧。”林詩唯邁步向青門眾人走去。
有些人,不配站著。
也有一些人,不該跪著。
“誒。”冉浪沉聲應道,跟上了黑袍女子的步伐。
冉浪并不清楚,這個世界是否還有救。
不管結局如何,能遇到這樣一群同袍,隨他們共同反抗幽寒、再痛痛快快的殺一回.
百死無憾!
今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