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好似一陣風刮到了老房子里,孱弱又緊張地托著下巴,看似在聽林然讀書,實則在忍受的煎熬因來源于神經深處從而透出無法洞悉的窒息,是美的。
這是林然短暫的感受,更像一滴冬日凝結的水花落到臉頰,季節的懸差帶來的怪異,這算不上什么。
他是個作者,時不時會體會到一些異樣的情緒,對林然來說絕非壞事。
空山新雨后的清涼舒暢,或是江邊姹紫嫣紅的臨江花廊,亦或是波光粼粼的流動的戲夢巴黎,眼下的,意向的,真實的,虛幻的,萬花筒的碎玻璃繪制出美輪美奐且復雜多變的世界,這樣的世界是豐富的,叫人心馳神往。
和寫作時費盡心思卻進展緩慢的壓抑相比,能倚靠在椅背上,沉浸于文字的世界,筆尖流淌著書的獨特氣味,這樣的時光林然十分喜歡。
盡管于夏像是個不合理的存在,可她也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林然覺得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在意這個女孩的刁蠻任性,相反,她真實甚至純粹。
人會因為美好而喜歡這個世界,熱愛生活,甚至迷戀一個人,也會因為殘缺而牽腸掛肚,心生惦念,熙熙攘攘人世間,總是不明白的情感多于明白的,不理解的事情多于理解的,況且人類這種生物并無絕對理性可言。
對于夏而言,讀書的時間仿若煎熬,相對于林然,讀書時間匆匆流逝,快得和抓不住的流星一般。
于夏堅持了很久,好像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自我戰爭,她咬著嘴唇揶揄,“那個,我試試?”
“好啊。”林然欣然合上書,將詩集遞到于夏手中。
“你…為什么能這么…”于夏吞吞吐吐。
“什么?”
“我的意思是,”于夏清了清嗓子,“我覺得你突然很溫柔。”
“笑話,這不可能。”林然當即回答,“溫柔?你說魯迅的詩溫柔?”
“我說你讀書的樣子,為什么那么溫柔,我是說,給我一種溫柔的錯覺。”
于夏感到自討沒趣,這種孤獨的宅男,還是三十大叔,怎么可能溫柔,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這首想念友人的詩要說有幾分溫柔倒也沒錯,說起來,魯迅有一篇耳熟能詳的散文確實有幾分溫柔。”
“誒?哪一篇?”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收錄于《朝花夕拾》,是一篇很適合朗讀的散文。”
“朗讀?”于夏似乎明白了林然的意思。
“對,朗讀,你不妨將看書轉換一下,等一會于夏并不是在看書,而是在給林然朗讀。”
“這樣會有用?”于夏半信半疑。
“這樣一來也許能騙過大腦,讓它以為你并沒有在讀書,而是在照本宣科,在說話。”
于夏不太相信林然說的欺騙大腦這種鬼話,只是不一會功夫,林然已經將一本小巧精致的《朝花夕拾》放在了于夏眼前,淺草依依的藍綠色和褪色的向日葵黃,是太陽曬得太濃烈的淡淡顯舊。
惴惴不安地翻開書,正巧是那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