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老弟,快醒醒!”何劍一臉急切,附到歐陽明耳邊低聲吼道。
之前棺材之中白光散開之后,他就暈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見歐陽明躺在地上,怎么喊都喊不答應。
他干枯的手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臉頰,又用精神力查看了他的身體狀況。
磅礴的氣勢、平緩的氣機、強橫的生命靈力…每個方面都非常健康,心臟跳動如在擂鼓,砰砰的,強壯得如一頭來自遠古的兇獸一樣,可怎么叫不醒呢?
他發黃的皮膚全都皺在一起,沒有猶豫,在一旁守護起來。
半日之后,歐陽明手指微微一動,眼睛猛地一睜,如從夢魘之中掙脫出來。
何劍立馬從入靜中退了出來,輕聲問道:“瑜老弟,沒事兒吧?”
歐陽明虛弱一笑,抱拳一拜,道:“多謝何前輩為我護法。”之前那段時間,何劍若有歹意,他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這一路走來,何劍當然明白他的身家有多豐厚,卻依然沒有動手,這讓歐陽明極為感動,心中打定主意,這次回去之后,就幫何劍一把,讓他突破自身桎梏,重塑根基。
何劍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礙事兒!”
歐陽明也沒多說,站起身來,走到銅棺之前。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銅棺的剎那,滄桑的聲音,在這一瞬,與雷霆同時轟鳴,回蕩天地之間:“欲獲吾族傳承,當承我族因果,承擔我族中興之大任。”
這聲音無處不在,歐陽明猶豫了片刻,將手縮了回去。
被天地所不容的種族,這份因果沾染著實在太多。他不是徐傲然,他肩膀太單薄,扛不住,更不想扛。
猶豫了片刻,再次走到這由極品靈石雕刻而成的棺材之前,放眼看去,里面的霧氣已經散開,只有一件女子的長裙,通體為血色,帶著勃勃的生機。
“至少是法寶層次。”歐陽明給了一個評價。
他是鍛造大師,眼光自然毒辣無比,甚至于隱隱的感應到了此物的不平凡。但是,他卻沒有冒然取出,這種死者之物,又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想到徐傲然連雷劫都不懼的性格,他可不敢亂動,誰曉得會弄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因為一時之不慎,而引來了滅頂之災,那才叫得不償失呢。
見到這件紅衣的瞬間,他腦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回蕩起徐傲然的煉丹失敗之后的話語:“今天我輸了一式,來日,我要贏回來,我要救她,你擋不住。”歐陽明盤膝而坐,把心里知道的信息整合了一遍,心中暗道,她與這紅衣,與這大墓到底有沒有聯系?
無數奇怪的念頭從他腦中迸了出來,卻始終不得要領。
思忖了良久,幽幽一嘆,便將這念頭壓了下去,心里也知道,這件事兒急不來。
何劍把四周找了一圈,始終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興致已經淡了下來,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更顯滄桑。
歐陽明心里也有些意外,這里竟然沒有徐傲然的劍訣。但卻沒有太過于失望,畢竟,他現在的保命手段已經足夠多了,有與沒有,差別并不大。
夜間,星光灑落,涼風習習。
歐陽明方目遠眺,碧綠的芳草齊齊一彎,如一道道碧色水波,蕩漾至遠方,天空之中,星光璀璨,散發著奪目的光輝,顏色各異,不停旋轉,極為奇異。
他吐了口涼氣,把目光收來,輕聲道:“何前輩,不知你有沒有想過把劍匣中的劍取回來?”
何劍取出銀色的子午劍,用手指細細摩挲,苦澀一笑:“想啊,可我始終越不過龍門,不能成為尊者,丹田化湖,就算那一劍再強,也沒有與之一戰的實力,我并非畏懼死亡,只是不想那一劍丟了傳承。”他抬頭看著遠光,眼中散出精光,不再渾濁。
歐陽明摸著下巴,喉嚨微微一動,卻沒發出聲音。
何劍也沒多問,沉默了半晌,接著說道:“等小蠻心中戾氣散盡,撩天這一劍初成之時,我便去賀城,向安敬云下戰書。那三柄劍一直放在他那里,始終不合適。”賀城安家,有尊者安敬云作為后盾,也算是一方豪強。尤其是將何家盡數滅殺之后,兇威一時無二,無人敢惹。
歐陽明靜靜聽著,猶豫了片刻,語速平緩道:“何前輩,這一次回去之后,我就想辦法讓你重塑根基。”
這聲音回蕩之時,何劍的瞳孔猛地一縮,卻依然苦澀道:“多謝瑜老弟了,可已經過了數十年,想要重塑根基,何等困難,我已經不敢有這種奢望了。”話雖如此,但他的內心深處,仍帶著淡淡的期待,只是覺得,這太過不可思議罷了。
重塑根基可比洗筋伐髓難上太多,與改變資質這種逆天的手段已經相差不遠。
也正是因為如此,何劍就算知曉歐陽明是煉丹師,也并沒有抱著期望。
看著何劍的表情,歐陽明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心中卻無芥蒂,臉色鄭重無比,正色道:“何前輩,還請相信我。”他眼中散出一道精光,深邃無比,帶著強烈的自信。
要是別人說這話,何劍定然嗤之以鼻,可歐陽明說,他就拿不準了,這一路,他已經見識了什么是天才。
況且,歐陽明如此鄭重,心中那一絲希望快速萌芽,心思再次活絡起來,訝然道:“瑜老弟這話可能當真?”
“這是自然!”他一襲白衣,神采飛揚。
“嘶嘶…”何劍連吸兩口涼氣,就連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并不是他心不沉、意不靜,而是,他等這一天已等了幾十年。
從萬人矚目的天驕,為了大義,為了親情,以靈者之身挑戰尊者,擋了三招,直接被打落凡塵,隱居與古城之中,每日以木雕琢心。這其中的心酸,又有幾人可知?
足足過了兩息,他才輕聲開口道:“瑜老弟,話不多說,都在酒里。”
話音未落,取出一壺濁酒,一口喝干。
歐陽明含笑不語,心里暗道,人情得這樣送,才值當啊。
他從小吃了很多苦,見了太多人情冷暖,看得多,想得也就多,懂的自然不會少。所以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審時度勢,學會了送人情,還人情。不然,吃百家飯也不好吃,自然而然地明悟了一個道理,人情這東西,什么時候送什么時候還很講究。
送早了,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轉眼即忘。
送晚了,雞飛蛋打。
而現在送出這份人情,歐陽明就覺得很值,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
第一,何劍年歲雖高,但只要能夠突破桎梏,潛力無限。
第二,何劍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什么都明白,裝著一桿稱,分得清好壞貴賤。
第三,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觀劍如觀人,何劍地劍大氣磅礴,剛正不阿,心存正義。并且,歐陽明在大墟之中并無根基,急需援手,這個人當然非何劍莫屬。
夜間微風并不顯濕寒,帶著淡淡的清爽。
歐陽明盤膝而坐,心守靈臺,在精神世界之中觀想雪山。
經過這數月的觀想,磅礴的雪山初見溝壑,峰巒起伏,骨架極大。
斑駁的雪花紛紛揚揚,不停地堆疊在雪峰之上。
雪峰寸寸拔高,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一夜無話,清晨,金色的陽光如被揉碎了一樣,把整片大地都映成金色。
歐陽明緩緩從入靜之中退出,身上氣機圓潤,眼中精光一閃,聚氣一吐,把身體四周十丈之內的霧氣全都吹散,每一寸皮膚、每個細胞都活絡起來。
何劍緩緩起身,精氣神極好,輕笑道:“瑜老弟,先趕回古城再說吧。”
“嗯!”歐陽明微微頷首,這次出來,雖然幾經波折,得到的結果也不如人意,但這是大勢所為,人力難改。
大墓之外,那一頭骨龍在云層中穿梭,雙目通紅,恨不得將兩人碎尸萬段,卻不敢進來。
“還真是一根筋!”歐陽明小聲地罵了一句。臉色一冷,心中冷哼,既然你找死,索性,我便送你一程,讓頭顱將你吞噬。
在頭顱沒將骨龍脖頸咬斷之前,歐陽明肯定不會這樣想。
但見識過那不可思議的一幕之后,他心里覺得,這能做到,而且希望很大。
況且,他手里還抓住這頭骨龍的命門,這頭骨龍對于鳳族,帶著滔天的恨意,這種恨,已融入靈魂之中,每次見到與鳳族相關的事物,必然不死不休,這就給了歐陽明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機會。
“需要我做什么?”何劍臉色真摯,聲音滄桑。他心里打著小算盤,畢竟,重塑根基之后,只要能渡過雷劫,就能越過龍門,破繭成蝶。
“尊者”這兩個簡單的字體對靈界生靈而言,誘惑力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可是站在靈界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啊。
可以讓無數生靈豁出一一切,包括自身性命。何劍就是這樣的人,他奉行的就是朝聞道,夕死可矣。所以,這一刻,他瘋狂了,他想在歐陽明面前表現自己的潛力與價值,這才有此一問。
歐陽明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袖子向前一揮,神秘一笑,道:“何前輩只需要看著就好,這是一場好戲。”
這聲音在何劍耳邊回蕩之時,反倒是讓他郁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