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森林中黑河有多長,沒有人知道,起源與盡頭在哪里,也沒有人知道。
但是,森林之中的大小竹鼠卻知道,小竹鼠,每隔百年便要躺在一片樹葉上,順著黑河之水,順流而下,看看沿途說不上旖旎的風光,化解心中的孤寂與苦悶。
河水蜿蜒,猶如一道蜿蜒而去的黑色巨龍。
在黑河盡頭,矗立著一座被塵封的古塔。
古塔破舊不堪,布滿蛛絲,下方石塊長滿青苔,將石塊上的刀痕劍傷全都覆蓋。古塔一共有九層,寓意是一層一登天,大門是用最好的梨木做的,頂部則掛著一塊最珍貴的錦旗,卻也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破敗不堪,被冷風一吹,整座古塔都搖晃起來,似隨時都會塌陷一樣。
但這被歲月侵蝕的大門,卻緊緊閉著。
而在古塔后方,則是一個用竹子搭建的小亭子,亭子里立著一口大鐘。
大鐘之上全是如同蝌蚪一樣跳動的符文,在大鐘頂部,印刻著龍鳳圖案。龍是青龍,在云層之中若隱若現,在它對面,則是一頭鳳凰,羽毛五顏六色,無比華美,一龍一鳳瞠目而視,氣息攪動虛無。
一根水桶粗細的不知是何材質做成的木棍,懸掛在大鐘旁邊。
這里是死亡森林之中的禁地,除了大小竹鼠之外,沒有任何兇獸敢作逗留,哪怕是擁有尊者實力的兇獸也是如此,而黑河的水流就從這古塔下方的一個石洞流淌出來。
顧名思義,黑河的水顏色略黑,這種顏色就像是裝滿水的小碗忽然滴入了五六滴墨汁。
一大一小兩頭竹鼠并肩站在小亭之下,大竹鼠眼睛一抿。看向歐陽明,眼底全是鄭重,沉聲道:“我在死亡森林之中已經呆了數千年,除了守護這處禁地,為的就是敲響這口大鐘,而你們則是這數千年來到這里的第一批人。”說著,它那鋒利如骨刀的指尖指向大鐘。
褐黃的瞳孔之中全是深邃與滄桑,還有一種看破世俗的淡然。
歐陽明將他眼中的滄桑收入眼底,心里知道,大竹鼠眼中深邃并不是故做深沉,而是因為豐富的經歷自然呈現出來的。
這可能是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他吐出一口寒氣,雙目一凝,拱了拱手,聲音恭敬無比,道:“前輩,不知這古塔存在多長時間了?這大鐘敲響又有什么意義?”一連問出了兩個問題,這都是他心里迫切想要知道的,他隱隱覺得,這座古塔或許與死亡森林的形成有莫大的關聯,人對未知的事物,都會產生好奇,就算是歐陽明,也不例外。
大竹鼠感受著他身上異樣而特殊的氣息,聲音溫和,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古塔已經存在萬年之久,至于這大鐘敲響有什么意義,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敲響大鐘是流淌在竹鼠血脈中的使命。”還有一句話,它沒有說出來,這是使命,更是枷鎖,死死套在它的頭頂,越來越緊,根本無法掙脫。
大竹鼠看向歐陽明,眼底深處摻雜著一抹期盼之色。
至于小竹鼠則一臉好奇地看著大黃,思索之后,又把目光瞟向多臂金剛。死亡森林中的兇獸大都長滿骨刺,恐怖駭人,像大黃這樣毛茸茸的,它還是第一次見,至于多臂金剛,那就更奇異了,人身猿頭,讓小竹鼠眼睛都挪不開。
萬年之久,又是這個時間?歐陽明心里嘀咕,在許君清的布置的大陣之中,歐陽明已經知道,每隔萬年,靈界就會發生大劫,致使生靈涂炭,就算是尊者,也不敢說能夠在大劫之中獨善其身。
而現在,這古塔存在的時間也恰好是萬年,這是巧合,還是其中有未知的陰謀,這就耐人尋味了。歐陽明的腦海,就如被一雙筷子攪動的漿糊,混亂不堪。
“主人,怎么了?”多臂金剛見歐陽明臉色很差,以意念在精神世界中詢問。
“沒事兒,腦子里有點亂。”歐陽明心中暗道,這聲音頓時在多臂金剛的腦域中響了起來。
這樣的交流,并沒有被大小竹鼠所察覺。
歐陽明搖了搖頭,將腦中混亂的思緒壓下,他嘴里吐出一口寒氣,向黑河之中丟了一塊石子,頓時,一道道圓弧形狀的漣漪向外翻滾而去。
向前走了兩步,看著大竹鼠,問道:“敲響大鐘會不會發生預想之外的危險?”
大竹鼠攤了攤爪子,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這大鐘萬年以來,一次都沒有響過,就算再怎么敲,也不會響,見到大鐘旁邊的木棍了沒有?”
歐陽明目光一撇,立刻點了點頭。
大竹鼠眼底罕見地露出一抹驚懼,正色道:“平日里,我就算抬起這根木棍都費勁。”
“嗯?”歐陽明臉色微變,心中暗道,這怎么可能,這么一根其貌不揚的木棍,怎么可能這么重。
就算是再沉重的寶物,怎么也不該難倒一位尊者才對啊。而且,從大竹鼠所透出的氣息來看,就算與渡過了六道天劫的多臂金剛相比,也絲毫不弱,甚至在一些方面,尤有勝之。
尊者的力量有多強,用力拔山兮氣蓋世來形容都毫不夸張,而現在,它竟然說抬起這根木棍都費勁,這太不可思議了。
大竹鼠毫無疑問是擁有大智慧的兇獸,見到歐陽明這個表情,立即將它心中的想法洞悉。
它的眼中流露出出一抹回憶之色,說道:“兩千年前,家父到了大限將至,將丹田中的靈力全都運轉,依然未敲響大鐘。既然沒有敲響,這個重任就將壓在我的肩上了。那時,我剛剛渡過天劫,雄心壯志,不甘心被束縛在死亡森林之中,每日都敲鐘,連續敲了三十個年頭,可這大鐘卻連一次都未響,后來,我想明白了,這是運,也是命,更是竹鼠一族不得不背負的責任。之后,我枯坐百載,沉心靜氣,安心等待擁有敲響大鐘資質之人。呵呵,直到今天,或許是等到了吧。”
它深深地朝著歐陽明看去,語氣愈發地凝重:“如果,你是這個人,那這口大鐘,也終于能夠敲響了。”在竹鼠一族的祖訓里,只有特定的人選,才能敲響大鐘。
雖然大竹鼠的話音平平淡淡,但歐陽明依然聽出了這聲音中的無奈。
歐陽明心中震撼之極,他凝神觀察許久,緩緩開口道:“命與運本就是不可捉摸與揣度的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里尤為感慨,本來,他這一生,要是沒有得到天鳳之火,那極有可能平平淡淡、碌碌無為,每天為柴米油鹽操心,但就是因為天鳳之火,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走上了一條豐富多彩、絢麗多姿的道路。
大竹鼠像一個睿智的老人,它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正容道:“天色不早了,準備敲鐘吧!”
歐陽明眼中精光一聚,低聲道:“需要我做什么?”
大竹鼠略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當然,我需要從你身體之中取出一滴精血。”
“莫敢不從!”歐陽明神色恭敬,微微拱手。
大黃與多臂金剛也是目光灼灼,心里帶著期待。
大竹鼠走到亭中,毛茸茸的爪子向前方一點,鋒銳的指甲寒冷一閃,就像是無視空間一樣,直接印在歐陽明的眉心,歐陽明只覺得眉心一癢,一滴猩紅無比帶著勃勃生機的精血被從眉心飛了出去,在竹鼠爪子之上旋轉個不停。
它爪子向前一按,指尖白芒閃爍,前方的空氣轟然炸開,再向外剝離。
尖細的嘴巴輕輕吐氣,悶吼道:“開真!”
一股厚重的氣息散開,就像一座重若萬鈞的高山壓在歐陽明心頭,就算強如多臂金剛,心底都隱隱有幾分壓抑,可想而知,大竹鼠的修為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緊接著,這滴精血化作血霧,融入大鐘之中。
頓時,大鐘之上繁瑣復雜,鬼魅妖冶的紋路,由大鐘下方,向上寸寸遞推而去,光芒大盛,顏色各異,將四周照耀得明亮無比。
大竹鼠聚氣吐納,噴出一道弧形颶風。
小小的身軀一下膨脹起來,身上柔順的毛發瞬間豎起,看上去少了一點孱弱,多了幾分凜然。身形拉開,直接暴漲,最后變得無比強壯,肌肉如一道道蠕動的青蟲,渾身上下充滿了爆發性的力量。
小竹鼠爪子抱在胸前,眼里全是驚奇之色。
很顯然,它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畫面。
“喝!”大竹鼠身形一動,一步跨出數十丈,來到長亭之下。
爪子分開,直接握住那根水桶粗細的木棍,它眼中露出明悟之色,心里暗道,莫非這人族小子,真是適合的人選,所以才讓這木棍變得輕若無物了嗎?沒有猶豫,丹田之中突兀出現一個氣旋,將所有的靈氣全都卷動,化作氣力,傳到那一雙飽經滄桑的爪子之中。
大竹鼠爆喝一聲,眼中精光一閃,爪子用力向外一推。
剎那間,這根木棍攜著長江奔流入海之勢,猛地撞在大鐘之上。
“咣…”
只見大鐘先是向內一陷,再向外突起,如此反復,不停震動,發出的光芒更為明亮,如同一顆燃燒的星辰,炙熱無比,緊接著,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與一聲轟鳴同時傳開,將死亡森林中的沉寂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