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宮廷大殿上。

　　“何必為了這樣的小事動怒呢？遠道而來的朋友們。”國王在一旁和稀泥。

　　“碰巧，我的宮廷內，有一位歌女擁有美麗絕倫的歌聲。我發誓，那絕對是我聽過的最婉轉動聽的歌聲！你們一定會喜歡的。”國王笑著說，又望向愛麗兒，“快，為恩德國的貴賓們獻上一曲吧。”

　　他對愛麗兒的歌聲有信心。無論異國的使者有多少怒氣，聽見那美麗迷人的歌聲后，都會忘卻剛剛的怒火。

　　“我可不想為那個老巫婆唱歌！”愛麗兒想。

　　但馬上她的念頭又一轉：

　　“但是，埃里克王子也在這兒，我應該為他獻上一曲！在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之后，在他真正向我求愛之后，我還沒有為他唱過歌呢！”

　　愛麗兒拉起裙擺，徐徐走到大殿的中央。她輕盈美麗的步伐讓王公大臣和恩德國的使者們贊不絕口。

　　人魚公主開始唱歌。

　　當少女放歌時，她的目光始終聚焦于埃里克王子的俊美臉龐。

　　愛麗兒比任何時候唱得都更專注、更認真。

　　她唱的不是任何一首曾經唱過的歌，而是一首贊美偉大愛情的歌。

　　歌聲時而如鶯聲燕語，時而響喝行云。時而好似海平面上升起的初生太陽，燦爛明媚；時而又狂暴如澎湃的海潮，波濤起伏；時而卻又好似海里洶涌的暗流，平靜下積蓄力量，孕育著無窮盡的可能…

　　在海底的花園里，愛麗兒曾經聽姐姐們唱過這首歌。

　　“真是好聽的歌，我從來沒聽過這么美的歌。”小人魚公主說，“姐姐們，我也想學唱歌，想學這首歌！”

　　頭戴銀冠的老祖母笑了，她撫摸著愛麗兒的頭，對小人魚說：

　　“愛麗兒，你想學唱歌嗎？真是太好了，你的嗓子那么好，伱會成為整片大海里最優秀的歌唱家。

　　“我們人魚不追求那些永恒的事物。相比之下，短暫的、瞬間的美麗綻放要重要得多。

　　“上層世界的那些人類，喜歡將自己的故事編撰成書，請人將自己的形象定格為雕塑和畫作，把歷史銘刻在石頭上好讓它們流傳下去，就連死亡后也要把自己葬入墳墓再立下墓碑，以免被遺忘。

　　“在他們看來，一件事物如果不成為永恒，就毫無意義。

　　“但我們不同。在大海的世界里，沒有什么雕塑可以歷經千百年的海水腐蝕還能嶄新如初。

　　“當三百年的壽命結束后，我們會化為海里的泡沫，波濤一拍來就散了，連一座墳墓都不會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難道我們曾經美麗的瞬間是虛假的嗎？

　　“歌就是這樣短暫卻燦爛的事物——這或許也是我們人魚喜歡唱歌卻不會編寫曲譜的原因。不同于畫作和雕塑，當你的歌結束，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和海里的泡沫沒什么兩樣，只有留在聽眾心底的余音回響。”

　　老祖母牽著似懂非懂的愛麗兒，望向手拉手唱歌的五個姐姐們，微笑道：

　　“我的小公主。至于這首歌，它是一首關于愛情的歌。

　　“你還小，或許還不知道愛情是什么，但你總有一天會懂的。

　　“我的殿下，當你以后有了心上人，你就將這歌唱給他聽吧！”

　　海中回憶里老祖母的面容消散，逐漸定格成面前埃里克王子的俊秀臉龐。

　　愛麗兒唱得更賣力了。像是要把全部的心血、全部的思想、全部的情感都唱出來似的。

　　她的高音讓整座宮殿都微微發顫。玻璃杯中的美酒蕩漾，華美的水晶燈搖晃，天花板上有灰塵落下。

　　每一位王公大臣和每一位使者都入迷了。

　　最入迷的無疑是埃里克王子本人。

　　他聽不懂人魚的歌，但他不知為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唱給他的歌。

　　唯一沒有沉浸在歌聲中的，是那位恩德國使團的老巫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這簡直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歌聲。”她想，“簡直就像是那些海里的人魚才能唱出的完美歌謠！”

　　老巫婆注意到：自始至終，歌唱的愛麗兒，眸光都聚焦于埃里克王子。

　　而王子也投出了同等的、含情脈脈的目光以作為回應。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老巫婆想。

　　歌聲結束了，在潮水般的掌聲后，意猶未盡的愛麗兒又說:

　　“我還會跳舞，我給大家獻上一支舞吧。”

　　國王愣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王子撿回來的女孩，還會跳舞。

　　愛麗兒又舞了起來，她舉起一雙美麗白嫩的手，用腳尖點地跳著舞——從沒有人這樣舞過。

　　就如海鬼婆曾經許諾的那般：愛麗兒的雙腿由人魚美麗的尾巴所變，哪怕在跳舞時也保留了在海中游泳的輕盈姿態，舞姿比人類的任何一位舞蹈家都更靈動。

　　愛麗兒從臺上跳下，猶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或是在海流中穿梭的魚兒，在每一位賓客面前旋轉，一直跳到了王子面前——在他那兒停留了最長的時間，繼而又戀戀不舍地舞了回去。

　　見女孩以輕盈舞姿旋轉離開自己身邊，王子不禁伸出了手，像是要留住她似的。

　　他在笑，笑得很燦爛。

　　老巫婆見到這一幕，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頓時有些焦慮了：

　　“真是個壞消息！埃里克王子和那個女孩之間，一定有特別的情愫。

　　“這可絕對不行。埃里克王子必須迎娶我們帝國的小公主！

　　“我早聽說埃里克王子是一個叛逆的孩子，從不滿意父王的安排。所以為了促成這場婚姻，達成最終的目標，我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我指使小公主前往林中的神廟去學習，讓她有機會在命運中提前和埃里克王子相逢，就是為了確保埃里克王子正式見到小公主的第一眼，就會愛上她，并深信這是命運安排！

　　“假如王子沒有迎娶我們帝國的小公主，后面的計劃就無法執行，我的安排就毀了，我的未來就毀了！”

　　愛麗兒的歌舞落幕了。

　　王公大臣和恩德國的使者們都稱贊不休，連連鼓掌。

　　有賓客稱贊說，這是他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歌、見過的最美的舞姿。西亞王國的宮廷竟然有如此這般的舞女，真是讓人羨慕！

　　國王壓低嗓音對王子說：

　　“埃里克，我的孩子，真是沒想到啊，你撿回來的那個失憶女孩，不僅歌唱得好，連舞姿都是一流。”

　　之前愛麗兒突發奇想，想要獻舞時，他可嚇壞了，擔心愛麗兒的舞姿遠遠配不上她絕倫的歌聲。之后的表現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我的父王。那個女孩有名字，她叫愛麗兒。那位羅絲王國的魔法師已經占卜出了她的身世，而愛麗兒也回憶起了她的過去。”王子趁機說。

　　但說到一半他又止住了。

　　“我該怎么跟父王描繪愛麗兒的身世呢？我難道直接說，那女孩是一條來自深海的人魚嗎？我的父王會把她當成怪物的。我必須編一個合適的理由才是。”王子想。

　　與此同時，老巫婆對國王說：

　　“我的陛下。歌舞表演結束了，來談談更重要的事吧。談談我們兩國的結盟，還有埃里克王子陛下的婚事。”

　　王子胸前一緊，像是心臟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國王和恩德國的使者們開始聊起了結盟之事。

　　國王說，他是如此期待西亞王國和恩德國的同盟。當兩國締結協議，西亞王國的船只將在海上暢通無阻，他們的國度可以成為西方大陸貿易的海上樞紐，中東之地的香料、遠東帝國的絲綢和瓷器，都會經過他們這兒。他們還交流了很多其他的東西。

　　“埃里克王子，您將迎娶是我們帝國最年幼的公主，”老巫婆說，“她是那么美麗，我敢保證，你在看見小公主的第一眼就會愛上她！”

　　“不，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即使是那位曾經在岸上喚醒我的女子也不可能。我的身心和靈魂已經屬于愛麗兒了。”王子想，“試想一下，假如我和別人走上了婚姻的殿堂，在我們結婚的第一個黎明，當我從清晨中蘇醒，看見曙光照在大海上折射出金輝，看見浪花之間翻騰的泡沫，我就會知道那是已經融化的愛麗兒！我一定會痛哭流涕的！”

　　“埃里克殿下，你們不如現在就用書信溝通吧。”老巫婆又建議道，“現在，就向我們的小公主寄一封信，去表達你的愛意如何？”

　　“雖然如今你們尚未見過面，但作為一位女巫，我時常看見一些命運的啟示。我能預料，你絕對會在看見小公主的一剎那，徹底愛上她的！”老巫婆又強調了一遍。

　　她對這事胸有成竹。因為那命運便是她所安排的。

　　國王也附和道：

　　“是啊，我的孩子，趕快寄一封信給那位美麗的小公主吧。”

　　埃里克王子意識到：

　　自己必須要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他望向國王，盯著父親和自己一般無二的烏黑瞳孔，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

　　“我的父王，我很抱歉，我無法迎娶那位恩德國的小公主了。”

　　“因為，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