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中的小安德森一個人在房間中悶了許久,也是突然間,他想到了羅獵。或許,只有羅獵才能做得到讓西蒙神父和艾莉絲父女相認。想到這兒,小安德森豁然開朗,顧不上先吃午飯,便急沖沖向羅獵所住的酒店趕來。
羅獵趙大新都不在房間,小安德森只能在酒店大堂等待,直等到自己已是饑腸轆轆之時,才見到羅獵和趙大新有說有笑地從外面回來。
“嗨,諾力,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說點事情。”小安德森站起身來,沖著羅獵招了招手。
羅獵看到了小安德森,跟趙大新分開了,向小安德森這邊走來:“小安德森先生,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小安德森叫來了酒店侍者,為羅獵點了杯咖啡,還沒等羅獵坐安穩,便迫不及待道:“諾力,我必須向你道歉,今天早晨我將你和艾莉絲帶去圣約翰大教堂…”
羅獵不等小安德森把話說完,便搶道:“不,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們,小安德森先生,實在抱歉,我辜負了您的一片好意,還有,艾莉絲實在是不舒服,不然,我們是會做完了彌撒再跟你一塊回來的。”
小安德森擺手道:“哦不,諾力,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說,我帶你們去圣約翰大教堂是有目的的,是西蒙神父請求我將你們帶去圣約翰大教堂,他很想見艾莉絲一面。”
羅獵不禁一怔,道:“那他是什么目的呢?”
小安德森輕嘆一聲,道:“艾莉絲是他的女兒。”
羅獵驚道:“你說什么?”
小安德森搖了搖頭,再嘆了一聲,道:“西蒙神父十五年前離開了艾莉絲和艾莉絲的母親,我猜測,他應該是為了能當上神父才這樣做的,但是,他現在后悔了,他說,只要艾莉絲肯認他這個父親,他寧愿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
羅獵不禁回憶起上午在圣約翰大教堂跟西蒙神父見面時的場景,西蒙神父在談話時總給人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而且,其目光時不時地就要落在艾莉絲的身上。羅獵當時并沒有讀懂西蒙神父的那種復雜的眼神,但現在回憶起來,卻是很容易理解。
“怪不得上午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怪怪的,還不住地拿余光去瞄艾莉絲,我還以為…嗨,原來是這個原因啊!”知道是自己誤會了西蒙神父,羅獵對他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觀,笑著道:“既然他寧愿放棄一切也要認下艾莉絲,那他應該主動來找艾莉絲才對啊!艾莉絲可不是那種沒有包容心的姑娘,只要西蒙神父能真心悔過的話,艾莉絲是一定會原諒他的。”
小安德森苦笑道:“我跟他說過類似的話,可他表示說,他不敢。諾力,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西蒙神父的這種感受,我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知道,一個做父親的對他的孩子是一種怎樣的感情。西蒙神父說他不敢的理由是怕艾莉絲生氣發怒甚至以后再也不會理他,但我認為,西蒙神父是愧疚,他無顏對艾莉絲啟口。”
酒店侍者為羅獵端來了咖啡,羅獵在咖啡中加了糖,試了下甜度,然后道:“小安德森先生,我們中國有句古話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意思是說,像這種事情,當事人若是躲在背后,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
小安德森道:“這個道理我清楚,但是,諾力,做為朋友,我們是不是有義務從中做些調和鋪墊工作,能讓他們父女兩個再見面的時候不至于太過尷尬呢?我們在洛杉磯還有兩天的時間,若是我們能促成艾莉絲和西蒙神父的再次相見,我想,這將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羅獵點頭應道:“你說的很對,小安德森先生,我懂得你的意思,我想,我會努力說服艾莉絲的。”羅獵在話語中雖然用到了努力說服這兩個單詞,但他清楚,這兩個單詞根本無法用在艾莉絲的身上。
艾莉絲是一個很有包容心的女孩,同時也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姑娘,四年多的相處,艾莉絲從來沒有強迫過羅獵任何事情,反過來,羅獵也不愿意將自己的意愿強加在艾莉絲身上。在這件事上,羅獵能做的不過是將真相告知艾莉絲,假若艾莉絲的情緒太激動或是太悲傷,那么羅獵還能多做一件事,便是安撫艾莉絲。除此之外,均是多余。
“謝謝你,諾力,謝謝你。”小安德森苦笑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拒絕西蒙神父,但答應了他,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向艾莉絲開口,有了你的承諾,我感覺到輕松了許多。”
羅獵笑道:“小安德森先生,你真是個熱心腸的人,能成為您的員工,這是我的榮幸。”
小安德森謙遜道:“應該感到榮幸和自豪的是我才對,沒有你們,四年前環球大馬戲團就應該倒閉了。”回想起那段往事,小安德森不由想起了胡易青,禁不住皺眉問道:“諾力,你和你大師兄是怎么遇見胡班主的?我始終想不明白,你大師兄為什么要如此善待那個惡人。”
羅獵也是不由一怔,隨即笑著解釋道:“我大師兄這個人啊,和你一樣,也是個熱心腸的人。胡易青害了馬戲團,我們彭家班也跟著遭受損失,可是,小安德森先生,我們承認,彭家班遭受的損失和打擊要遠低于你和你的環球大馬戲團,因而,我大師兄對胡易青的恨意也要遠低于小安德森先生您。所以,當我們偶遇胡易青之時,他的境況又是如此凄慘,大師兄的惻隱之心戰勝了恨意,自然就有了善待胡易青的舉措。”
“艾莉絲,陪我到外面走走,好么?”送走了小安德森,羅獵隨即敲響了艾莉絲的房間門。
羅獵敲門時,艾莉絲正準備上床睡午覺,聽到了羅獵的提議,艾莉絲頓時困意全無,歡快地答應了下來。
酒店的后面便是一處花園,正值午休時間,那花園中人跡甚是稀少。
“艾莉絲,我想問你,你想不想見到自己的父親?”
艾莉絲曾經跟羅獵說過,席琳娜答應過,等到了艾莉絲結婚的時候,一定會把她的父親請到她的婚禮現場中來,因而,艾莉絲將羅獵的這句話理解成了羅獵想向她求婚。“哦,我向上帝發誓,如果有可能,我不愿意多等一分鐘。”艾莉絲話說的雖然大方,但紅暈早已經布滿了雙頰。
“其實,你已經見過了你的父親。”羅獵當然沒有向艾莉絲求婚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艾莉絲感覺太過突兀而打算循序漸進地告訴艾莉絲西蒙神父便是她的父親。
艾莉絲不由一怔,隨即咯咯笑道:“你是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已經見過了我的父親,是嗎?”
羅獵長吁了口氣,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今天上午,你已經見過了你的父親。”
艾莉絲絕頂聰明,一下子便想到了西蒙神父。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巴,雙手貼在了臉頰上,不住搖頭,驚道:“天哪!這怎么可能?不,諾力,你是在逗我的,對嗎?”
羅獵苦笑道:“小安德森先生剛離開,他特意過來告訴了我這些消息,并請求我說服你愿意跟西蒙神父相見并父女相認。我想,這件事錯不了,但我并不打算說服你什么,艾莉絲,你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孩,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你這一邊。”
艾莉絲心亂如麻,捂著臉兒蹲了下來,嗚咽道:“我以為他已經死了,我以為席琳娜說的話只是為了安慰我,可我真的沒想到,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我想,他一定是為了能當上神父才拋棄了我和席琳娜,我不想有這樣的父親,我為此而感到恥辱,諾力,你能理解我嗎?”
羅獵跟著蹲在了艾莉絲面前,將雙手搭在了艾莉絲的雙肩上,道:“我能理解你,艾莉絲,我說過,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艾莉絲倒在了羅獵的懷中,無助道:“可是,我這么恨他,為什么還想跟他見面呢?諾力,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才好。”
羅獵攬著艾莉絲,輕輕地拍著艾莉絲的臂膀,柔聲道:“你恨他,是人之常情,在你很小很小的時候,他便離開了你和席琳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這十幾年來,他始終是杳無音信,根本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所以,艾莉絲,你有權力去恨他。可是,血濃于水,這十幾年來,你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你的父親,所以,當你知道了西蒙神父便是你的父親的時候,即便你恨他,但仍舊想再見他一面,這也很正常。”
稍一停頓,羅獵接道:“恨或者不恨,見又或不見,你總算還有的選擇,可我,卻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叫出爸爸媽媽并有人答應…”
艾莉絲抬起飽含著淚花的雙眼看著羅獵,弱弱道:“對不起,諾力,是我讓你傷心了。”
羅獵淡淡一笑,道:“我沒有傷心,艾莉絲,我只是想告訴你,當你的親人離開了人世間去了天堂之后,你連恨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艾莉絲點頭應道:“我懂了,諾力,謝謝你,可我還是想問你,你愿意陪我一起去見西蒙神父嗎?”
羅獵道:“當然愿意!但我更希望西蒙神父能主動來見你。”
艾莉絲道:“我還是很猶豫,諾力,我不知道見面的時候該不該叫他一聲父親。”
羅獵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艾莉絲,我無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我只知道,當你能叫他一聲父親的時候,你已經從心里原諒了他。”
艾莉絲幽幽嘆道:“我會原諒他嗎?我應該原諒他嗎?諾力,我的心好亂,我知道,你是無法幫我,可我忍不住還是想得到你的幫助,諾力,告訴我,我該不該原諒他?”
羅獵長嘆一聲,道:“恨一個人很簡單,但要原諒一個人,卻無比艱難,即便是自己的父親。艾莉絲,你是一個勇敢的姑娘,我認為,你可以嘗試一下最艱難的選擇。”
艾莉絲將頭埋在了羅獵的懷中,呢喃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勇氣,諾力,我現在非常想見到席琳娜,可我又不想離開你,哪怕是一分一秒。”
羅獵抱緊了艾莉絲,將嘴巴貼在艾莉絲的耳邊,輕聲道:“艾莉絲已經長大了,不能將難題交給席琳娜,要學會自己勇敢去面對。不管你能不能原諒西蒙神父,席琳娜都不會怪罪你的。”
艾莉絲伸出手來,摩挲著羅獵的臉頰,道:“我可以把你的這句話理解成你也不愿意離開我?同樣的哪怕是一分一秒,是嗎?”
羅獵露出了笑容,握住了艾莉絲貼在自己臉上的手,道:“當然!艾莉絲,假若你必須回去見席琳娜的話,我一定會陪著你。”
艾莉絲道:“謝謝你,諾力,有你的安慰,我覺得我好過了許多。我們回去休息吧,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該登臺演出了,我想,洛杉磯的觀眾還在翹首以盼地等著我們的《決斗》節目成功上演呢!”
將艾莉絲送回了房間,羅獵隨即去了小安德森所在的酒店,找到了小安德森,告訴了他艾莉絲的意見,并請小安德森轉告西蒙神父,若是真想再見到艾莉絲的話,他最好親自前來,而不是再要求將艾莉絲帶去圣約翰大教堂。
小安德森表示同意,道:“是的,我非常贊同你的意見,做錯事情的是西蒙神父,他理應前來向艾莉絲說對不起。”
羅獵道:“他的態度若是足夠誠懇的話,我想,艾莉絲是很有可能原諒他的。我了解艾莉絲,她是一個善良豁達的姑娘,雖然她也知道,原諒一個人有多么的艱難,但是她并沒有畏縮,她愿意嘗試。”
小安德森感慨道:“是啊,恨一個人原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若是選擇了原諒,將會更加艱難。就像我對那鐸和胡易青,這么多年來,我始終放不下,我恨不得將他們撕成碎片。這種感覺很不好,可是,若讓我原諒他們兩個,我更是做不到。”
羅獵道:“當你知道了胡易青的消息的時候,你并沒有追問他的下落,這說明你并不想繼續懲罰他。小安德森先生,你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小安德森不由提到了趙大新,道:“可是,你大師兄…唉,我仍舊不能接受他對胡易青的態度,算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諾力,謝謝你對我的幫助,我會盡快把你的意見轉告給西蒙神父。”
羅獵告辭離去,剛走出兩步,卻又折回身來,叫住了小安德森,問道:“小安德森先生,冒昧地問你一句,晚上的演出,您手上還有票嗎?哦,是這樣,有幾位金山的朋友來了洛杉磯,想觀看今晚上咱們的演出,我擔心他們已經買不到票了。”
小安德森驕傲地點頭應道:“諾力,你的擔心并非多余,這場演出的門票早已經在三天前便銷售一空了。不過,主辦方留給我的包廂卻可以幫助你解決難題,而且,不用麻煩別人增加座位,因為我要去圣約翰大教堂去找西蒙神父。”小安德森說完,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塊精致的金屬牌,交到了羅獵的手上。
羅獵欣喜道:“太感謝小安德森先生了,這包廂需要付多少美元?我讓大師兄付給您。”
小安德森呵呵笑道:“諾力,你這樣說話我可不愛聽,你把小安德森先生當成票販子了是嗎?這個包廂是主辦方免費提供給我的,我可不愿意拿它來賣錢。”
羅獵將那塊金屬牌子放進了衣兜,沖著小安德森笑道:“那好吧,等演出完了,我和大師兄一塊請你吃宵夜。”
小安德森道:“嗯,這個主意聽上去很不錯,若是能在喝上兩杯,那就更好了。”
環球大馬戲團在洛杉磯的第二場加演定在了晚上七點鐘,六點半不到,羅獵便等在了劇院門口。沒多會,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董彪不等轎車停穩,便跳了下來。
“怎么樣?搞到票了么?”
羅獵將金屬牌遞給了董彪,道:“九號包廂,是主辦方留給馬戲團小安德森先生的,他晚上有事,便把包廂留給了我。”
董彪拍了下羅獵的肩,道:“干得漂亮!包廂隱蔽,干起活來更像是真的。”
羅獵道:“但愿咱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遠處的一雙眼睛緊緊盯住了。”
董彪笑道:“放心吧,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么,那幫牛尾巴們又如何能對咱們形成威脅?”
當晚的演出依舊精彩,和前一天的演出一樣,彭家班的師兄弟們表演的《決斗》節目得到了觀眾們的瘋狂追捧。
如雷般的掌聲中,最后一排靠邊上的座位上,有兩人只是象征性地拍了幾下巴掌,他們兩個,似乎并沒有被節目所震撼到。此二人一身洋裝打扮,但面孔卻表明了他們中國人的身份。
“周兄,你是練暗器的,你覺得臺上那二人的飛刀功夫如何?”左邊一個頭稍矮體型墩實的家伙漫不經心地拍著巴掌向另一人問道。
右邊那人的個頭高了許多,體型偏瘦,留了兩撇八字胡,再搭配上一雙吊梢眼,給人一種摸不清深淺的詭異感。“還行吧!那個年長者的基本功要比那小伙子扎實些,不過,那小伙的天賦還算不錯,再練上個幾年,會有些成就。”
矮墩那人道:“周兄若是以一敵二,能有幾成勝算?”
高瘦那人冷哼一聲,回道:“不多,也就是十成吧。”
矮墩那人道:“如此說來,那安良堂二把手玩的必然是虛招咯!”
高瘦那人冷冷道:“何以見得?”
矮墩那人笑道:“將逆黨藏身于馬戲團,神不知鬼不覺帶回紐約,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是,就憑此二人,又如何能保護得了那名逆黨?”
高瘦那人冷笑道:“安良堂可安排高手與暗中保護。”
矮墩那人蔑笑道:“既然是藏身于此,那么安良堂高手勢必與逆黨要保持相當的距離,能對逆黨行貼身保護的,僅有那臺上二人,而周兄既然有十足把握以一敵二,那么只需兄弟引開那些暗中高手,周兄便可一擊得之,對嗎?”
高瘦那人瞇起了一雙吊眼,點頭應道:“此言卻是不假。”
矮墩那人微微搖頭,道:“如此紕漏,安良堂曹濱又怎能不知?因而,兄弟斷定,這洛杉磯一路人馬,八成可能是為疑兵。”
高瘦那人道:“李大人對此早有判斷,曹濱行事謹慎,不會貿然將逆黨交給他人負責。”
矮墩那人呵呵笑道:“李大人若是如此篤定,又何必派出你我兄弟尾追那董彪前來洛杉磯呢?周兄,不是兄弟多想,說不準,除了咱們這隊人馬外,李大人還可能另有安排呢!”
高瘦那人面無表情,只是悶哼了一聲,卻沒再繼續搭話。
觀眾開始退場,這一高一矮二人就像是位普通觀眾一般,隨著人流走出了劇院,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端。
九號包廂中的董彪并未著急退場。一個小時前,他便已經將要保護的客人交給了羅獵,而羅獵趁著登臺演出前的空檔找來了相熟的化妝師,將那位客人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樣,并藏在已經演完了節目的洋人演員中送回了酒店。
洋人開辦的酒店很重視安防,每一個安保人員均是荷槍實彈,而那幫牛尾巴雖然也能混進酒店,但想突破酒店房間的那扇實木房門卻是不易。從房間窗戶突破更是別想,一是樓層高,沒點特殊的本領根本爬不上去,即便爬上去了,那洋人弄出來的鐵框玻璃窗也爬不進一個人去。也就是說,只要那客人進了酒店房間,確保不隨意開門,那么安全就能完全保證的了。
反盯梢的幾個弟兄陸續回到了九號包廂,其中有一人向董彪匯報道,說在劇院最后一排的角落中看到了兩個形跡可疑的人。
“你們幾個就沒發現什么可疑痕跡嗎?”董彪蹙緊了眉頭,以他的估計,前來盯梢自己的牛尾巴絕對不止這么一對。
只是,那幾名兄弟均是茫然搖頭。
便在這時,尚未來及卸妝的趙大新羅獵進到了包廂之中。
“怎么樣?還順利嗎?”董彪揮了揮手,將手下幾名弟兄打發出了包廂。
羅獵點了點頭,應道:“一切正常。”
趙大新坐了下來,也不管桌上的水是否被別人喝過,先端起來灌了一氣。放下杯子,抹了把嘴,道:“彪哥,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對方雖然不敢在市內就動手,卻也不至于如此風平浪靜吧?”
董彪點了點頭,道:“我也有著同樣的感覺,今晚上來劇院盯梢我們的,居然只有兩個人,他奶奶的,也忒小看我董彪了不是?”
羅獵道:“或許,他們都藏在暗處呢。”
趙大新道:“在咱們大清朝,他們或許能做得到,可這兒是美利堅,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全程監視了咱們,必然會露出不少的蛛絲馬跡。可是,我們這一路來回,竟然一點被盯梢的感覺都沒有,彪哥,我總覺得實在是太詭異了!”
羅獵搶道:“這也不是壞事啊!他們不盯梢,就說明他們根本不重視咱們,或是確定了咱們這一路本就是佯兵,那咱們就順水推舟,直接將客人送走就是了。”
董彪略加思索,忽然笑開了,道:“先不想那么多,反正客人入了酒店,在馬戲團出發之前都是安全的,那咱們干脆就以逸待勞靜觀其變,看看他們下一步能鬧出怎樣的幺蛾子來。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該退場了,你們也該卸妝回酒店了。”
劇院后臺中,艾莉絲已經卸好了妝,但見羅獵走了進來,急忙迎了上去:“諾力,你去哪兒了?”
羅獵笑道:“去噓噓了呀,跟大師兄一塊去的。”
艾莉絲撇嘴一笑,又道:“剛才小安德森先生來了,他找你沒找到,所以才對我說的,西蒙神父已經等在了咱們的酒店大堂。諾力,我有些緊張,有些后悔答應了他。”
羅獵攬住了艾莉絲的腰,來到了鏡子前,一邊卸妝,一邊道:“艾莉絲,有我呢,你用不著緊張,說實在的,該緊張的是西蒙神父才對。”
艾莉絲幫著羅獵擦去了下巴上的一塊油彩,斜倚在羅獵的身上,端詳著鏡子中的羅獵,幽幽嘆道:“諾力,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經常想,要是能和你到一個無人的小島上生活那該有多好,這樣的話,你噓噓的時候我都能見到你了。”
羅獵說噓噓的時候用的是國語,艾莉絲顯然是沒弄懂這噓噓的意思。引得羅獵噗嗤一聲笑開了懷,道:“艾莉絲,你真不嫌害臊,你知道噓噓是什么意思嗎?是小便啊!”
艾莉絲愣了一下,隨即咯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捶著羅獵的肩,并嚷道:“諾力,你真壞。”
羅獵馬馬虎虎把妝卸了,跟著大伙一塊回到了酒店,大堂中,果然見到了西蒙神父。
正如羅獵所說,應該緊張的是西蒙神父才對。但見艾莉絲挽著羅獵的臂膀走進了酒店大堂,西蒙神父慌忙站起身來準備上前迎接,卻不想刮帶了桌上的臺布,將臺布上的一杯咖啡以及一個餐巾紙的盒子帶翻落在了地上。酒店大堂原本很安靜,因而,咖啡杯和餐巾紙盒子落在地上的聲響甚是刺耳。
西蒙神父想回身幫助侍者收拾狼藉,卻又擔心艾莉絲就此離去,一時間進退兩難,居然愣在了遠處。
羅獵見狀,及時地跟西蒙神父打了聲招呼:“嗨,西蒙,見到你真高興。”也是不想張揚,羅獵在打招呼的時候,故意隱去了西蒙的神父身份。
聽到了羅獵的招呼,又看見艾莉絲在羅獵的陪伴下向自己這邊走來,西蒙神父這才算是松了口氣。侍者已經將地面上的狼藉打掃了干凈,西蒙神父也在座位前迎來了羅獵和艾莉絲。
“艾莉絲,我的女兒,你還好么?”西蒙一開口,聲音便顫抖了,待一句話說完,一雙老眼已是熱淚盈眶。
而艾莉絲卻已經崩潰,一頭扎進了羅獵懷中,抽噎道:“我等這句問候,等了足足十八年…西蒙,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和席琳娜,你為什么那么狠心從來不去找我們,你為什么又要突然出現攪亂了我的生活,西蒙,我恨你!”
西蒙神父悲切道:“不,艾莉絲,不是十八年,是十五年,我離開你和席琳娜的時候,你才三歲…那時候,我每天都要陪著你,不管白天有多累,只要回到了家中看到了你天使一般的笑容,我身上的疲憊便一掃而空。我不解釋當初離開你和席琳娜的原因,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只想對你說一聲,抱歉,我的孩子,我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艾莉絲,你有權力恨我。”說完,西蒙神父微閉上了雙眼,兩行熱淚順勢奪眶而出。
艾莉絲離開了羅獵的懷抱,看了西蒙神父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道:“西蒙,你還是回去吧,我想,我還是無法接受你,我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我只有兩個親人,席琳娜和我的諾力,我無法再分出一份多余的感情。西蒙,對不起。”艾莉絲說完,轉而再向羅獵道:“諾力,送我回房間吧,如果你還有什么話要對西蒙說,你可以請西蒙在這兒等著你。”
羅獵隨即明白,艾莉絲一定是有什么話想通過自己轉達給西蒙神父。
果然,在上樓的時候,艾莉絲便向羅獵敞開了心扉。
“諾力,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著急離開么?我已經心軟了,若是再多呆上一分鐘的話,我想,我可能就會原諒他了。”艾莉絲抱著羅獵的胳臂,邊走邊搖晃著,這是艾莉絲的習慣,當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就說明她的心情應該是不錯的。“可是,我還不能那么快地原諒他,這樣對席琳娜不公平。諾力,你知道我多么希望席琳娜也能原諒他嗎?”
羅獵道:“艾莉絲,你是一個能為別人考慮的好女孩,可你想過沒有,席琳娜并不希望你為她而受到任何委屈。”
艾莉絲道:“不,諾力,我能感覺到,席琳娜還是愛著西蒙的,十五年了,席琳娜和西蒙分開十五年了,她原本是有機會再婚的,可是她并沒有。”
羅獵道:“那也不一定,或許席琳娜只是為了你才拒絕別的男人。”
艾莉絲夸張驚呼道:“哦,上帝,是你了解席琳娜還是我了解席琳娜?諾力,你敢不敢跟我打賭呢?”
羅獵搖頭笑道:“當然是你更了解席琳娜,所以,我不敢跟你賭。”
艾莉絲滿意笑道:“這還差不多。諾力,待會你替我問問西蒙,他為了我,為了席琳娜,真的愿意拋棄他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嗎?”
羅獵道:“一問一答,都很簡單,但問題是,他若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又該如何證明他沒有說謊。”
席琳娜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道:“那還不簡單嗎?他要是真的愿意,就讓他離開圣約翰大教堂,去紐約等著我們。”
羅獵聳了下肩,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同一時間,在金山安良堂堂口二樓曹濱的書房中,一個三十來歲帶著金絲邊眼睛的白皙男人正在跟曹濱說著話。曹濱看上去很輕松,愜意地抽著雪茄,品著香茗,跟那白皙男人聊著國內的形勢。
“許先生,說實在的,我曹濱非常敬仰貴組織的每一位成員,十三年前,我便和貴組織的孫先生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這座樓房還是一片平地,總堂主棲身與咱們金山唐人街的一座破舊小樓上,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座小破樓的門牌號碼,新呂宋巷36號,那座小破樓有多寒酸你都不知道,單說門口的臺階吧,逼仄得僅能容納一人上去。便是在那種環境下,我聽了孫先生的演講,從而對祖國的未來重燃了希望。若是沒有孫先生,我曹濱恐怕到現在還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整日只知道打打殺殺。”
白皙男人道:“濱哥,還是叫我公林吧,您這一口一個許先生,都把我叫得生份了。”
曹濱微笑著點了點頭,抽了口雪茄,接著說道:“說起來也是個笑話,咱們總堂主當初請我為孫先生做保鏢,一開始我可是跟總堂主討價還價一點也不松口,可完成了保鏢任務后,我居然忘記了向總堂主討要傭金了,反而倒貼錢協助總堂主建立了這安良堂。”
許公林扶了下金絲邊眼睛,跟著笑道:“濱哥當時肯定沒想到十三年后的今天,濱哥重操舊業,又做了我許公林的保鏢。”
曹濱道:“此話卻是差矣!十三年來,我時時刻刻無不盼望著能為貴組織再奉獻一份綿薄之力,今日終于盼來機會。”
許公林微微搖頭,道:“濱哥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四年前,若不是濱哥出手相助,公林又如何能順利得到那份名單?”
曹濱擺手笑道:“不是忘記,實在是那件事太過簡單,不足掛齒。”
許公林道:“對了,濱哥,上次你說,你的安良堂中有內機局的眼線,這個內奸查出來了嗎?”
曹濱笑道:“都四年過去了,濱哥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好了,閑話少說,你還是給我講講國內的形勢吧。”
許公林點了點頭,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道:“據宮里傳出來的消息說,慈禧那個老女人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長則一年,短則半年,定是要歸西升天。朝廷的各路勢力正忙著后慈禧時代的布局,他們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看到了清政府必然滅亡的結局,和我們的接觸也是愈發頻繁。只是,越接近黎明,這天色便越是黑暗,那些頑冥不化者正在極力反撲,其中,便以那內機局最為猖狂!”
曹濱輕蔑一笑,道:“就是那個李喜兒?四年前,若不是因為你的一句話,我跟紐約的老顧聯手,早就把他給除掉了。”
許公林道:“上次是因為那份名單太過重要,我才力勸濱哥暗度陳倉,盡量不去招惹他。但今天不一樣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如今完全可以做濱哥手中的一枚誘餌,將那李喜兒以及內機局百余高手引將出來,一舉殲滅,也算是為多年來犧牲在內機局魔爪下的同志們報仇雪恨!”
曹濱喝了口茶,放下了手中雪茄,來到了窗前,望著天空中的皎月,伸出手指來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不無感慨道:“許先生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敬仰感動,我曹濱對天發誓,這一次,一定幫許先生完成了心愿。內機局那些鷹犬,欠我中華民族的血債實在太多,也罷,既來之則安之,我曹濱就借此機會,用美利堅的槍和子彈,讓他們永遠安息在美利堅的這片土地上。”
許公林略顯激動,也跟著站了起來,和曹濱并肩立在窗前,握緊了拳頭低聲怒吼道:“驅除韃虜,復我中華!”
便在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曹濱轉身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應道:“進來吧!”
來人走到了曹濱面前,放下了一張紙,輕聲道:“彪哥的電報。”
曹濱看了眼紙上的內容,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看過之后,隨手拿過火柴來,劃著了一根,點燃了那張電報。
送電報的堂口兄弟已然退出了房間,許公林問道:“濱哥,彪哥那邊進展的怎么樣?”
曹濱微微頷首道:“李喜兒已經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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