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昌金洗了把臉,又捧起一捧清冽的雪水漱了漱口,忽然意識到自己昨晚好像就站在這里小解,不由得扭頭過去干嘔了兩口,宋昌金決定向上游再走幾步。
走出一段距離停下腳步,看到上方一團白乎乎的物體順水流下,宋昌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望去,那白乎乎的物體卻是一具尸體,宋昌金捂住了嘴巴,更覺得惡心到了極點,他將幾人叫了過來。
那尸體剛巧在淺灘處擱淺,張長弓和羅獵走了過去,死的是一個男人,死狀極慘,衣服已經被撕碎,缺了半邊腦袋,胸腹裂開一個巨大的血口,內臟空空,其中一條腿齊根失去,從傷口來看應當是被野獸撕咬形成。
張長弓獵手出身,經驗極其豐富,他觀察了一下傷口道:“黑瞎子,體型不小。”一口能夠撕脫一個成年人的大腿,一巴掌拍掉了半個腦袋,這黑瞎子直立起來身高應該超過了自己,體重更是驚人。
羅獵道:“人好像沒死太久,黑瞎子可能就在附近。”
宋昌金惡心地吐了幾口黃水,擦了擦嘴道:“娘的,我只怕是吃不下這頓早飯了。”
陸威霖道:“黑瞎子不冬眠的嗎?”
鐵娃道:“現在都開春了,它們睡了一個冬天,正在最餓的時候。”
此時營地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幾人慌忙向營地跑去,只見阿諾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不遠處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竭力向他爬來,滿是血污的手向他竭力伸展著,顯然是在求助。
阿諾剛才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有人拽他的腳,睜眼一看卻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足踝,阿諾嚇得連衣服都顧不上穿,披著毯子就逃了出來,他的一聲大叫也將同伴驚動。
陸威霖和張長弓同時舉槍瞄準了那血淋淋的闖入者。
羅獵道:“別開槍!”
阿諾顫聲道:“僵…僵尸…”看那人的模樣他以為又遇到了在甘邊遭遇的僵尸。
羅獵道:“應該不是!”他走了過去,走進發現那人傷得極重,兩條腿從膝蓋以下都失去,因為身上遍布血污,一時間看不清他到底傷了多少地方,那人慘叫道:“救…救我…”爬到這里他已經耗盡了所有氣力,伸出的手臂無力垂落。
羅獵探了探他鼻息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呼吸,羅獵嘆了口氣,向同伴搖了搖頭道:“死了!”
張長弓走過來將那人翻轉過來,看到他的胸腹之間也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血口,真不知此人是怎樣爬過來的。
宋昌金擔心小孩子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會發噩夢,主動擋住鐵娃的視線。
羅獵此時有了新的發現,低聲道:“他有槍傷。”
陸威霖和阿諾都是武器使用的行家,一眼就能夠判斷出這槍傷并沒有形成太久,從死者的傷勢來看,他應該走不了太遠,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聽到槍聲,最大的可能就是射擊者使用了消音器。
在空曠無人的山野使用消音器有畫蛇添足之嫌,他們雖然帶了消音器,可目前誰也沒有將之裝備于武器之上。
張長弓道:“他雙腿和腹部的傷勢應該是黑瞎子造成的。”
阿諾道:“為什么人和熊會一起攻擊人類?”
陸威霖道:“也許是誤傷!”他舉槍沿著死者留下的血跡走去,張長弓擔心他有所閃失慌忙跟了上去。
羅獵讓宋昌金、阿諾和鐵娃留守營地,也隨同他們兩人一起沿著血跡搜索。
山風吹動,松濤陣陣,山谷之中仿佛有一只怪獸在低吼咆哮。
幾人的搜索一直來到三百米外的山崖下,張長弓抬起頭,這山崖約莫十丈,剛才那傷者應當是從上方墜落下來,因雪地的緩沖當時并未摔死,又堅持爬行了近三百米到了他們的營地方才氣絕身亡。
羅獵的內心忽然生出一股危機感,他低聲提示同伴后退,張長弓和陸威霖兩人聞言慌忙和羅獵一起退到樹后尋找隱蔽,此時聽到上方崖頂傳來一聲低吼,張長弓聽得真切,那吼聲像黑瞎子,他悄悄從樹后舉目望去,卻見山崖之上一頭體型龐大的黑熊踞立于邊緣,更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那黑熊的背上竟然坐著一人。
黑熊俯首嗅了嗅地上的血跡,然后折返離去。
羅獵三人彼此對望了一眼,他們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奇,目前的所見表明,兩名死者都死于這黑熊和驅馭者之手,羅獵除了在馬戲團還從未在現實中見過有人騎熊。張長弓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別說見到騎熊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他自問對動物的習性非常了解,可自己也沒有驅馭野獸的本領。
羅獵擔心營地有失,決定先行返回營地,收拾之后盡快離開這里,他們并非害怕騎熊人,而是他們此行還有更加重要的任務,不想旁生枝節。
包括鐵娃在內,每個人都見證了太多的死亡和殺戮。
經過一日的行進,他們距離飛鷹堡已經不遠,飛鷹堡現任堡主李長青,飛鷹堡和狼牙寨雖然互為攻守同盟,可飛鷹堡目前并未倒向南滿軍閥徐鐵山,據說李長青這個人還有些民族氣節。
羅獵此行就是打著徐鐵山特使的旗號,當天扎營之前,張長弓和鐵娃仔細在營地周圍查看了一下,確信周圍并無大型野獸的蹤跡,這才選了一處合適扎營的地方。
為了穩妥起見,張長弓又在營地周圍臨時設下陷阱和機關,阿諾饒有興趣地望著張長弓的身影,向陸威霖道:“說實話,我倒是希望那騎熊人過來。”說完感到還不過癮,又補充道:“我還沒有嘗過熊掌的味道呢。”
陸威霖道:“真來了就不知道是熊吃你,還是你吃熊。”
阿諾道:“它要是真來了,我就把你先推出去。”
張長弓道:“你們兩個別嘮叨,過來幫忙把這東西吊上去。”
宋昌金蹲在一塊石頭上抽著煙,他今天少有地保持著沉默,不知腦子里在盤算著什么,連羅獵何時來到他身后都沒有覺察到。
“有心事?”
宋昌金回過頭,朝羅獵笑了笑,然后搖了搖頭道:“想孩子了。”
羅獵道:“都還好吧?”
宋昌金道:“還好。”然后目光投向西方漸漸墜落的夕陽。
羅獵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某些不舍,此前他還從未在宋昌金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神情,想起宋昌金關于徐北山的那些過往恩怨,羅獵道:“你見過我娘?”
宋昌金搖了搖頭。
羅獵道:“我爹呢?”
宋昌金道:“死在徐北山手里。”
羅獵道:“他知不知道你的底細?”
宋昌金道:“不知道,我已經將家人全都安頓好了,這次一定要討個公道。”
羅獵看出宋昌金這次帶著義無反顧的心理參加了行動,如果他所說一切屬實,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干掉徐北山,殺掉南滿第一軍閥,這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羅獵努力回憶著腦中的歷史,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他不會留意徐北山這個人,像徐北山這樣著名的軍閥在歷史中理當留下痕跡,然而羅獵失望了,他并未搜索到關于徐北山的資料。
是歷史的疏忽,還是父親賦予自己的這顆智慧種子其中的資料并不完善,又或是自己根本沒有完全將之化為己用?羅獵很快否定了以上的可能,難道歷史中本無徐北山的存在?
這個想法讓羅獵不寒而栗,如果父親植入自己記憶中的歷史并無徐北山的存在,那么他是不是有著和父母一樣的經歷?
羅獵曾經看過一張照片,上面有父親和母親,還有其他五名隊員,這其中并無一人的外貌和徐北山相符,羅獵在排除掉這種可能之后,暗自松了口氣,如果徐北山當真是七人中的一個,豈不是意味著歷史已經被他改變?而從目前的歷史大勢來說并無任何的改變,幾乎已經排除了這種可能。
羅獵道:“徐北山當真是羅水根?”
宋昌金點了點頭道:“不會錯,就是他,老爺子當年的金盆洗手就是因為他。這忘恩負義的東西,非但不懂得知恩圖報,為了得到咱們羅家的三泉圖竟然不擇手段,加害咱們羅家。”
羅獵道:“你不是從小就失蹤?”
宋昌金道:“你爺爺用心良苦啊,若非如此,我也活不到今天,說不定當年就被他所害。”
入夜,幾人都沒有太早入睡,守著篝火聊天,彼此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到遠方傳來一聲凄厲的狼嚎,張長弓霍然站起身來,他對各種獸類的嚎叫聲極其熟悉,這不是普通的狼嚎,分明是血狼,血狼曾經奪去了他娘親的性命,張長弓當初決定和羅獵幾人一起前往凌天堡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手刃數條血狼之后本以為這種邪惡的生物已經絕跡,沒想到在蒼白山的幽谷中仍然有此物種的存在。
羅獵雖然無法從狼嚎的聲音中分辨出具體的品種,可是從張長弓的表現也能夠猜到是血狼在嚎叫,時間過去了那么久,張長弓走出蒼白山之后經過那么多次生死歷練,和自己并肩戰斗,已經不再是昔日的荒野獵人。他的武力更強,性格也變得越發沉穩,不會再做出輕易沖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