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突擊作戰宋軍激戰三個時辰,殲滅了方臘先鋒近兩千人的兵馬,算是狠狠打疼了方臘大軍。
戰后宋軍收兵,何灌就站在城樓上,高聲宣布此戰的斬獲——何灌斬殺二十人、韓世忠斬殺五十人,其余眾人的斬獲也被何灌一一念出,每說完一人的姓名,宇文黃中就立刻念出給他們的賞賜。
士兵歡聲雷動,甚至緊緊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這一戰他們斬獲頗多,按照法度獎勵非常豐厚,足以讓他們添置一些土地,翻新一下自己的屋宅。
斬獲超過二十級的還被帶到城樓上,由趙樞親自授予戰斗英雄的稱號。
雖然具體賞賜也只是給他們的家屬多發一些布,但趙樞表示這些布是等返回駐地之后由他親手發放,這意義就不太一樣了。
要知道,宋軍禁軍大部分的家屬是跟住集體宿舍一樣住在一起,這是朝廷的福利待遇,也是方便監督當人質的手段。
這次賞賜送回揚州,家屬也能在其他人的面前抬起頭來,昂首挺胸做人。
當然了,趙樞并不知道大宋開國的時候宋太祖就特別喜歡這種面子工程,宇文黃中卻知道此節,甚至能背過趙匡胤要求“諸班之妻,盡取女子之長者,欲其子孫魁杰,世為禁衛而不絕也”的指示。
看著趙樞的所作所為,宇文黃中一邊感慨大宋真的好起來了,一邊心中默默感慨趙樞的野心真是藏不住了。
“大金國國使撻懶斬三級!”何灌在城頭上扯著嗓子喊。
撻懶別的聽不懂,自己的名字和大金國還是知道怎么念,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何灌是在表彰自己勇冠三軍斬殺三人的功勞,頓時頗有些沮喪。
偏偏胖翻譯不知好歹,還腆著臉給他翻譯出來:
“將軍,何鈐轄說你斬殺三個頑賊,要…”
“滾!”撻懶沒好奇地道。
萬俟卨一頭霧水,委屈地說不出話,
他覺得自己沒翻譯錯啊,
斬首三級很少嗎?
我覺得已經很多了啊。
不光是趙樞,那些出城血戰的禁軍都朝撻懶投去了怪異的眼神,
不知道這個女真名將到底是怎么回事。
撻懶可是趙樞請來的外援,本以為他會關公附體左突又突,一己之力直接把敵人殺個干干凈凈。
沒想到他只是在偷襲的時候射死了幾個慌不擇路的亂民,在后面的作戰中完全沒有表現,用槍的法度更是爛的一塌糊涂——
撻懶在追擊一個亂民時一槍刺去卻狠狠扎在地上,被戰馬的慣性帶的直接從馬上翻下來,摔得眼冒金星,連槍頭都折斷,實在是可笑至極。
趙樞也很失望,只是高情商地沒有說出來。
但撻懶不能允許這種事的發生。
“大王,聽我解釋啊。”
晚上,撻懶捏著折斷的槍頭一頭鉆進趙樞在城中的禁軍大帳,非得給趙樞好好解釋一番。
“哦,你說吧。”趙樞眼皮都不抬。
“某實在是因為不習南國戰法,所以才打成了這副模樣。”撻懶非常不開心地道。
他告訴趙樞,女真現在的作戰不是宋軍能簡單照搬的,自己是因為不適應所以才打成了這樣。
見趙樞手下的狗腿們眼中都露出鄙夷之色,他索性一屁股坐下,用斷槍在地上畫圖講解金國戰法。
在撻懶的描述中,金人的作戰很簡單,只有騎兵、堅忍、重甲、弓矢四大秘訣。
首先,女真起兵開始就在打戰馬的主意。
護步達崗之戰的時候女真人的戰馬還不夠多,遼人一開始占據絕對優勢,打的女真抬不起頭,要不是耶律延禧突然犯病撤軍,說不定那一戰女真就被直接關了。
從那以后女真人就患上了騎兵不足恐懼癥,有錢就瘋狂爆騎兵,再苦不能苦自己的兩條腿。
現在女真人作戰動不動就是一萬騎兵騎臉,正常人光是看著這么多馬跑過來就已經暈了。
第二,女真人很早就知道遼人的鐵甲厲害,在攻破遼國的城池之后專門給本族的精銳配了鐵甲、強弓,組織成一支強軍(當然這會兒還沒弄出鐵浮圖),在戰場上遇上強兵就直接猛沖敵陣,先用強弓密集箭雨覆蓋,然后揮動狼牙棒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當然這種打法非常消耗戰馬的體力,于是金國一般由兩匹馬交替使用,沖殺一個回合之后回來立刻和預備隊交換位置,盡量節省戰馬的體力。
這招對付遼國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缺少戰馬的大宋面對這招估計也毫無辦法。
“原來是這樣…”趙樞喃喃地道。
宋軍和遼軍在作戰上都有想贏怕輸的戰略思想,
在跟遼人、西夏的作戰中,大宋的弓弩還是能發揮不錯的作用,
可面對密密麻麻的重甲騎兵,就算何灌的神箭驚天,也未必能有很好的殺傷效果。
一個游牧民族都能弄出硬弓重甲,說明他們的先軍政治將全部的社會資源都調動到了對外擴張的方面,而大宋現在屬實有些跟不上。
必須要做出改變了。
“原來是這樣。”
趙樞又重新露出了一臉笑容,他緊緊拉住撻懶的手,感慨地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是撻懶將軍的戰法太高明,我們一時學不成而已。
以后還請撻懶將軍多多提點才是。”
撻懶這才找回了一丟丟的顏面,嘟囔道:
“如果按照我軍戰法,頃刻間就能踏平這些亂賊。”
“說的正是——何鈐轄,汝年紀最長,以后就負責多多聽從撻懶將軍指導,不得有誤。”
何灌滿臉的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嘆息道:
“臣明白,還請…還請撻懶將軍指點。”
撻懶被何灌驚天射術深深震撼,也不敢在何灌面前拿大。
這一晚上的時間,他和何灌在桌上擺開陣勢,撻懶以金兵鐵騎沖鋒,何灌則苦苦凝思宋軍的應付之策。
兩人都是知兵的豪杰,談得非常投機,翻譯的萬俟卨嘴上都要起火,也不知道這兩個武夫這紙上談兵有什么好玩的。
“想出應付金兵的辦法了嗎?”
撻懶今天確實是有點委屈,趙樞為了安慰他著實準備了一桌好酒菜。
撻懶的酒量實在是不咋地,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他纏著趙樞給他講喬幫主和阿骨打相識的故事,趙樞推辭不過,也只能勉為其難招架。
好不容易等到這貨喝得暈暈乎乎出去放水,趙樞趕緊招呼何灌、韓世忠、宇文黃中商議大事。
何灌等人早就把金人當成假想敵,他一臉凝重,頗為感慨地道:
“金國的戰法也未必百戰百勝,可確實是勝過遼人太多。
大宋想要贏過他們,難…”
韓世忠點頭道:
“是了,臣以為,想要贏過金兵,非得硬碰硬不可。
金人堅忍,能死戰不退,河北禁軍疲弱不堪戰,就算能頂住一時,打的久了只怕也會被很快沖垮。
不能再用那些承平日久的禁軍,非得尋一些堅韌敢戰的士卒才是。”
趙樞緩緩地點點頭,不禁頗有些感慨。
這種牽一發動全身的大改革,一個宣撫大使是做不到的。
想要做到,我還需要更大的權力,更強的兵員。
宇文黃中這些日子已經頗為了解趙樞,他低聲道:
“大王,我等今日大勝,方臘一定驚慌,是不是可以遣人招降了?”
韓世忠拍拍胸口,自信地道:
“我是招安使,自然要我去。”
宇文黃中搖頭微笑道:
“良臣已經立了不少戰功,倒是某寸功未建,這一路南下總得給我一點功勞才是。
莫要跟我爭搶,我去見見方臘便是。”
宇文黃中這南下以來一直是趙樞的左膀右臂,已經漸漸得到了趙樞的信任,這會兒他主動要去見方臘,讓趙樞略略有些動容。
“全都拜托叔通了,如果叔通有什么三長兩短,本王一定殺方臘滿門。”
“唔,大王不要說這么不吉利的話,說的我都不敢去了…”宇文黃中無奈地笑了笑,感慨道,“踟躕四十載,某寸功未建,眼看大宋日衰,百姓困苦,卻又人微言輕難以改變。
現在總算有大王這般英才,某心甚慰,別說是見方臘,就算是去見阿骨打,我也不懼。”
何灌和韓世忠都是心中一凜,兩人一起起身,肅然道:
“某也愿聽大王調遣,萬死不辭。”
大宋官場的塌方式崩壞讓趙樞一度非常絕望,有這些人的支持,總算是讓趙樞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了那么一點點的希望。
這就是我的班底啊。
“趙樞不敢說為天下人,
但請諸君相信,若有重開大宋之日,趙樞絕不讓諸位流血又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