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5 連鎖反應 三
“同英國合作？那英國人會拋棄中國嗎？”提出這個愚蠢問題的是田中的老鄉參謀總長大井成元大將。
田中義一苦笑道：“大井君，你還沒有看明白英國和中國的戰略嗎？英國同中國合作的目的就是為了迫使帝國跟進，重新回到一個以英國為首的國際秩序中去。而中國和日本成為國際新秩序的一員以后，下一個就該輪到美國了。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英國將會聯合中國日本或許還有法國，共同提出一個限制海軍軍備的協定…他們英國人是沒有錢繼續玩海軍軍備競賽了！
不過這樣一個條約對帝國來說也不是壞事，我們的口袋里面其實也是空空如也。海軍軍費開支已經占到政府預算的三分之一，如果十十艦隊真的建成了，恐怕還要增加海軍軍費…可到時候美國再加碼造艦，我們該怎么應付？美國的鋼鐵比帝國多至少20倍，和他們拼造船是沒有任何贏的希望的。倒不如弄個條約把各方面都限制起來。這對陸軍也沒有壞處吧？”
聽了田中的這番話，幾個本來已經到了暴走邊緣的陸軍將軍對望一眼，似乎都已經平靜下來了。
秋山好古苦笑著發問：“田中君，你的意思是…在你當了首相以后，帝國就會尋求同英國妥協，和中國一樣加入到英國領導的國際體系當中去？然后就能通過和美國的談判限制海軍的發展，把海軍的軍費省下來發展陸軍了呢？”這個語氣聽著都有點見錢眼開的意思了。
田中義一只好無奈地點點頭，他也知道自己的首相必須要陸軍的支持才能當上。而陸軍支持他當首相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獲得更好的發展前景嗎？他要是現在就拒絕陸軍的要求，這個首相能不能順利當上就很難講了…至于當上以后怎么再和陸軍討價還價，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是自然的！”田中笑了笑道：“至少騎兵是一定要保留下來的，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他的語氣已經放沉：“南下的國策絕對不能動搖，陸軍將來的戰場只能是南洋，而不是東亞大陸！這是我的看法，也是山縣閣下的意思！諸君明白了嗎？”
在香港。維多利亞灣的一片寧靜的藍色海面上，英國海軍軍艦正停泊在這里，等待著常瑞青到來。清晨的薄霧籠罩在龐大的戰列巡洋艦周圍，胡德號就像是一座浮動在霧中的山岳一般，讓人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種敬畏。而在這艘軍艦上面。水手們和軍官們在哨子和廣播聲中熟練地干著他們的日常工作。或者進行著各種各樣的訓練。這些人和胡德號一樣，都是全世界最為強大的海軍力量的組成部分。
上午九點三十分，兩艘灰色的輕巡洋艦出現了，后面跟著一艘同樣顏色的重巡洋艦。按照主炮的口徑來劃分算是重巡洋艦。如果按照噸位來說，只是輕巡洋艦。它就是中國海軍最大的軍艦海圻號了，這艘軍艦是英國阿姆斯特朗公司在19世紀末為當時的清朝海軍建造的，標準排水量僅僅只有4300噸，差不多相當于胡德號戰列巡洋艦的十分之一。
在海圻號從胡德號旁邊駛過的時候。甲板上的銅管軍樂隊奏起了《天佑吾王》來了。奏畢，胡德號甲板上的英國皇家海軍軍樂隊也奏起了《中華民國國歌》——這是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所使用的國歌，在北伐勝利以后，又成為了國民政府的國歌。
常瑞青這時就站在海圻號的一號炮塔的203mm主炮下面，與國防軍海軍的重要將領程光壁、陳策、陳紹寬等人在一起。從不到500米的近距離仔細觀察著胡德號。而丘吉爾則站在他們對面胡德號的甲板上，穿著一件藍色的英國皇家海軍軍服，夾著一支長雪茄朝中國人的小軍艦揮手。臉上則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表情。中國人，睜開眼睛看看吧，真正的海軍是什么樣子的！你們的那艘防護巡洋艦要是在英國。早就被拆毀成廢鋼鐵了！
而常瑞青此時卻在想象胡德號被俾斯麥號戰列艦一炮轟沉的場面，他對這種花費巨大的主力艦是提不起一點興趣的。不過他身邊的幾個海軍將領們卻在低聲爭論著將來中國主力艦噸位的分配——在過去幾天的秘密談判中，丘吉爾代表英國建議在未來的《中英海軍協定》中，允許中國擁有不超過15萬噸總噸位的主力艦！所以三個中國海軍的將軍就興高采烈地打起了如意算盤，程璧光認為中國應該建造三艘五萬噸的超級戰列艦！而陳策比較喜歡戰列巡洋艦。希望建造五艘三萬噸的戰巡；陳紹寬覺得應該兩者并重，建造兩艘四萬噸的戰列艦，兩艘三萬五千噸的戰列巡洋艦…
但是常瑞青一艘也不會批準，他頂多同意建造幾艘重巡洋艦和航空母艦。而且還是在第二個五年計劃完成之后。不過15萬噸的主力艦建造額度他還是打算保留的，哪怕一艘主力艦都沒有。
《中華民國國歌》奏完以后。常瑞青笑著對身邊幾個海軍將領說：“英國海軍的領先是全方位的。就是他們的軍樂隊都比我們的強…這是我聽過演奏的最好的國歌。”周圍的人都有禮貌地笑了笑。常瑞青自己也笑了，他接著說：“既然英國佬那么熱心想幫我們發展海軍，我看可以先從培養海軍軍官和造船造炮的工程師開始。還可以考慮從英國進口一艘練習艦，幾艘驅逐艦，再搞兩艘潛水艇。”隨后他揮了揮手，就宣告了這次禮節性的檢閱結束。
程壁光這時招呼常瑞青道：“委座，快艇已經放下去了，我們這就去胡德號上參觀吧。說真的，那么大個的軍艦，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呢！不知道咱們中國海軍什么時候也能有這樣的船。”
“我們會有更好的。”
常瑞青坐上海圻號的快艇，經過幾百米平靜的水面，從小小的海圻號到了巨大的胡德號，等于從中國到了英國，從一個海軍弱國到了世界頭號海軍強國。這是一艘嶄新的戰列巡洋艦，幾個月前才剛剛完工。和陳紹寬（中國海軍第一艦隊司令官）的破舊旗艦海圻號相比，簡直屬于另一個世界。常瑞青從近距離看見了胡德號巨大的炮塔，還有雙聯裝的15英寸大炮，在大炮底下的甲板上檢閱了排出三列整齊橫隊的皇家海軍陸戰隊。然后就和等候在那里的丘吉爾一起，在胡德號艦長的帶領下開始參觀這艘巨艦。一行人走過一條條走廊。從外表上看這艘戰列巡洋艦的確是無敵的。常瑞青在心里想著，可是在實戰中的表現又是那樣的糟糕，大概是全世界最昂貴的花瓶吧？而眼下世界上有數的海軍強國卻不惜花光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錢也要大量建造這種花瓶，真是一件荒唐透頂的事情。
參觀胡德號花瓶的最一站是一個裝飾豪華的軍官室。這間房艙很大。或許也是全世界最大最漂亮的軍官室吧？里面布置得像一個豪華會所，有深色的木質護墻板，舒適的椅子，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放滿了精裝版的書籍。以及一個酒吧。
“怎么樣？我的中國朋友，這里很漂亮吧？”丘吉爾轉了轉嘴上的長雪茄。“我最喜歡的也是這個軍官室——要知道海上的長途旅行是非常寂寞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間豪華的房間里度過。如果你們將來要建造主力艦的話，可不能省這個錢。”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常瑞青說，“昨天朱爾典爵士對我說，英國希望在我們兩國可以在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一個旨在控制海軍軍備的倡議。這個適當的時候，指的是什么時候？”
丘吉爾耷拉了一下眉毛，說：“我希望是一千年以后，但是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大英帝國的口袋里快沒錢了，所以我們希望盡快結束造艦比賽。”
常瑞青和程璧光四目相視，而丘吉爾的目光則在他們兩人的臉上掃來掃去。常瑞青說：“真沒有想到，不過類似的情況在大英帝國的歷史上并不是第一次了吧？你們為了打敗拿破侖也花光了國庫，不過沒過多久里面又堆滿了金子銀子。”
“是的。我們會很快把因為世界大戰而欠的債還上，再把國庫堆滿的。但是，那需要時間，所以我們希望可以在兩國聯合聲明發表之后由中國和英國共同提出限制海軍軍備的倡議。這對在國際上面確立中國的強國地位也是非常有好處的。”
丘吉爾又一次提出了這個要求。常瑞青知道。歷史上的1921年到1922年世界上的主要國家，曾經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召開過一次國際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限制海軍軍備和遠東太平洋問題。前者是為了將英美日三國從無底洞一樣的海軍軍備競賽中解套，而后者則是完善帝國主義國家在一戰后的世界和平體系。而現在，英國顯然想讓中國成為這樣一個國際會議的發起國。
“好的，大臣先生，我想我們可以邀請國際上主要強國的代表到上海，召開一次旨在限制軍備，重建戰后世界和平體系的會議。”
“嗯，這樣很好，大英帝國會感激您的幫助。”丘吉爾說：“這次會議以后，中國就將成為文明世界的一員了。”
“那么這場會議會有誰來參加？”
“英國和中國當然要參加的。”丘吉爾吸了兩口煙。“還有美國、日本、法國、意大利、荷蘭，或許比利時、葡萄牙、西班牙、暹羅也有可能參加吧？”
“俄國呢？”常瑞青說：“俄國是這個世界上的重要國家，難道不讓他們參加？”
“大英帝國想構建的是一個世界和平體系。如果那些布爾什維克真的想要和平，我們也歡迎他們來參加這場會議，那樣的話，我們就贏得了至少一代人的和平。”丘吉爾慢吞吞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雖然說到布爾什維克的時候，他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厭惡的表情。但常瑞青還是可以感覺到，丘吉爾還是非常期待能同蘇俄和平共處。最后他說：“好吧，常委員長，既然你是這場和平會議的發起人，是否邀請蘇俄代表出席就由你來決定吧。”
田中義一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的表情非常復雜。有一點沉悶，也有一點興奮。不過更多的還是一種即將承擔起大任的使命感。日本剛剛舉行了一次議會選舉。由于提出了迎合日本普通民眾的“土地改革”和“保護勞工”的口號，加上日本陸軍的全力輔選，田中義一和北一輝領導的日本國民社會黨如愿以償地成為了日本議會下院的第一大黨！在全部的466個議席中，國民社會黨獲得了209個，雖然沒有過半。但是只要聯合一些無黨派人士或是一個小黨。就能獲得組閣所需的一半議席了。而且在日本政壇上擁有極大影響力的陸軍，也已經明確表示了對田中和國民社會黨的支持。所以田中義一已經鐵定會成為下一任的日本內閣總理大臣了！
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履行大選時候對各方面的承諾了。幾千萬日本國民伸長著脖子等著他的土地改革和保護勞工，日本陸軍巴望著他這個自己人給他們更多的預算和更多升遷的機會。而海軍則憑借著南進國策想要建造更多的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以壓倒美國——可是一個一百多萬噸鋼產量的國家怎么可能在造船比賽中打敗擁有兩三千萬噸鋼鐵產量的國家呢？
玄關的門被輕輕的拉開了，穿著和服的下女恭謹的向這位未來的首相大人行禮。而北一輝和日本國民黨的黨魁犬養毅就笑嘻嘻的站在門口。后者的日本國民黨在大選中獲得了29個席位，正是田中義一想要拉攏的對象之一，現在看來已經得手了。
“犬養先生，您來怎么也不讓人通知一聲。我好去門口迎候啊！”田中義一忙不迭就站了起來。
犬養毅無所謂地擺擺手，就和北一輝一起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皺著眉頭看著書桌上們的報紙。常瑞青和一個長得有點像斗牛犬的白人矮胖子站在一起的照片站了半個版面。照片下面還用又黑又粗的大字表明著：中英兩國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將共同致力于重建戰后新秩序，限制海軍軍備建設。
犬養毅笑吟吟地拍了拍報紙：“田中君，這似乎是個不錯的消息啊，帝國的發展確需要一個相對寬松的環境。而且海軍軍備競賽也太費錢了…如果要一直那樣敞開了花錢，我可當不了大藏大臣。”
田中義一矜持地笑了笑，他淡淡道：“犬養先生。你難道不把中英合作看成是對帝國的背叛嗎？據傳，中英合作的重點將是海軍——英國將要幫助中國建設一支相對于英國海軍30總噸位的龐大艦隊！海軍方面可認為，這是對帝國東洋霸權的巨大威脅！海軍必須要加大造艦的力度。陸軍也認為有必要加強遠東軍和朝鮮軍的實力…”
犬養毅哼了一聲：“中國從來都不是帝國的盟友，何來背叛一說？至于中英海軍合作的問題，還是需要等待中國方面的解釋…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加碼造船了。因為實在是沒有錢了。”他輕輕嘆了口氣：“按照十十艦隊的計劃，帝國在未來九年還需要建造18艘戰列艦或戰列巡洋艦，按照每艘2500萬元的造價計算，需要投資4.5億元！而且這還僅僅是主力艦的投資。如果算上與之配套的裝甲巡洋艦、防護巡洋艦、驅逐艦、運輸艦，甚至還有什么航空母艦。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恐怕10億元的投資都擋不住！這根本就不是帝國的經濟能夠承受的！所以帝國不如趁著這個臺階下去算了，也和中國一樣，加入英國的戰后新秩序吧。”
“北君，你怎么看？民間會不會認為呢？”田中義一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北一輝。
“民間最關心的是土地。”北一輝皺眉道：“帝國應該加快開發遠東州，盡早將那里的土地分配給缺地少地的農民。”
“那就需要大量的投資。”犬養毅提醒：“所以我們不能讓海軍無限制的花錢。”
田中義一板著臉。“可是帝國的未來在海上，在海軍！”
“但是靠和美國比賽造船是不行的，我們贏不了的…因為帝國造一艘，美國就可以造十艘！”犬養毅說著，臉上流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所以我們必須要說服海軍同意帝國參加軍控會議。如果我們不能通過花錢來戰勝美國，不如聯合其它國家一起來限制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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