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0 隱性殖民政策 三

　　咯噔咯噔，門外響起了手杖敲擊地板的聲音，應該是某個大臣又來唐寧街10號了吧？

　　大衛.勞合.喬治從公文當中抬起頭來，揉揉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走到這間小小的首相辦公室的門口，等候著來客。而他的眉毛，還是緊緊擰成一團。

　　對這位臨危受命組織戰時內閣，成功領導大英帝國贏得戰爭的首相來說，1920年大概是他執政以來最糟糕的年份了。世界大戰已經結束了快兩年了，但是傳說中的戰后繁榮期卻沒有如期而至。他在1918年底的選舉中提出的：“打英國變成一個無愧于戰場歸來的英雄們的國家”的口號也變成了一個笑話。

　　大戰結束以后，英國并沒有出現什么經濟繁榮，而是生產下降，失業人數上升，到1920年初，失業人數已經超過150萬人了！而且那些目前還沒有失業的英國工人也沒有安安分分的工作——現在英國國內的階級矛盾尖銳，罷工運動高漲。雖然勞合.喬治政府對工人階級在經濟上作出了一定的讓步，但是階級對立的情況隨著經濟的不斷惡化，還是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與此同時，愛爾蘭問題也讓這位英國首相焦頭爛額。1919年1月，以愛爾蘭新芬黨為首的分裂主義分子在都柏林市府大廈舉行會議，成立愛爾蘭議會，宣布成立愛爾蘭共和國。新芬黨領袖瓦勒拉當選為共和國總統。而勞合.喬治政府的武力鎮壓政策卻激起了英國工人階級的義憤，引發了一連串的抗議浪潮。而英國高層內部也出現意見分歧。一部分人主張同愛爾蘭妥協，而保守黨則主張鎮壓。

　　此外，英國在對外政策上也遭遇了一連串的挫敗。首先是對蘇俄武裝干涉的失敗，由于日本的“叛變”讓英國挑頭的這場旨在復辟諾曼諾夫王朝的干涉成了一個國際笑話，大英帝國更是顏面掃地！隨后支持波蘭入侵蘇俄的戰爭同樣是一敗涂地，而現在支持希臘入侵土耳其的戰爭也遇到了巨大的挫折，看來最后也逃不出失敗的命運了。

　　最后，英國現在還陷入了一場同美國、日本的海軍軍備競賽！相對于財大氣粗的美國和不惜一切的日本，內外交困的大英帝國實在是難以承受這樣的造艦比賽了——英國的工人階級可沒有日本勞動人民那么好說話！他們不允許政府將最后一個銅板都用來造軍艦！

　　門被首相的秘書凱莉小姐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隨后就看見拎著根手杖嘴里還叼著雪茄煙的丘吉爾走了進來。丘吉爾剛剛被任命為殖民地事務大臣——比歷史上早了一年，或許勞合.喬治想借助他的才能和干勁來處理因為中國的崛起而有所抬頭的殖民地獨立運動吧？

　　丘吉爾將手杖交給凱莉小姐，任何又摘下自己胖腦袋上的帽子，朝勞合.喬治點了下頭：“首相先生，印度的情況真是糟糕透了。那個半裸的騙子（指甘地）到處活動。宣揚他的那一套非暴力不合作的主張——我們為什么不能把他捉起來弄死？就像日本人對付那些朝鮮獨立領袖一樣！”

　　勞合.喬治看了眼滿臉義憤的丘吉爾，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擺手示意他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回答辦公室后面。這才慢慢地道：“溫斯頓。關于印度的問題，我們稍后會召開內閣會議討論的。今天請你過來主要是想聽聽你對暹羅問題的意見？”

　　丘吉爾稍稍愣了一下，暹羅王國是獨立國家，并非英國殖民地。因此不應該歸他這個殖民地事務大臣管，而是屬于外交大臣的權限。他想了一會兒。才試探著道：“首相先生，您的意思是可以考慮將暹羅變成帝國的殖民地？”

　　“有這樣的可能嗎？”勞合.喬治不置可否地道。

　　“恐怕不行，現在印度和愛爾蘭問題已經讓帝國焦頭爛額了——美國和日本也在找我們的麻煩”

　　“是不能那么做了，這場該死的世界大戰已經讓帝國筋疲力盡了。”這個時候秘書凱莉小姐端來了剛泡好的咖啡。勞合.喬治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道：“溫斯頓，我想知道的是，中國和暹羅一旦結盟，會不會刺激緬甸和馬來亞的獨立運動？”

　　大英帝國現在是內外交困，實在沒有力量再發動一場戰爭了。哪怕對手只是暹羅！現在放在大英帝國面前的難題是如何保全帝國，而非繼續擴張。

　　“很難說，關鍵不是緬甸和馬來亞，而是中國。如果中國支持那里的獨立運動，我們就會有很大的麻煩。反之則問題不大。”

　　“那中國會支持緬甸和馬來亞獨立嗎？”

　　“會，也可能不會。”丘吉爾皺著眉頭道：“前不久他們就支持了朝鮮的獨立運動，可是在朝鮮革命者最需要援助的時候，他們又倒向日本。拋棄了朝鮮人顯然支持殖民地獨立并非是中國的既定政策。而這一次中國和暹羅合作的起因也是暹羅的排華政策——中國人似乎是為了讓暹羅取消排華法規而同他們合作的。目前他們在南洋的政策，可能僅限于保護中國僑民的利益。但是鑒于中國僑民在南洋的巨大數量和中國和南洋的距離，他們現在的政策仍然對帝國在南洋的利益構成威脅。”

　　勞合.喬治嘆了口氣，拿起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遞給丘吉爾：“這是荷蘭大使送來的照會，他們希望我們的支持——中國政府剛剛就荷蘭在荷屬東印度的排華政策進行了抗議！荷蘭政府希望帝國、法國還有美國可以在南洋對中國采取共同立場。溫斯頓，你怎么看？這會不會是英屬馬來亞和英屬緬甸動亂的開始？”

　　“還有香港！”丘吉爾補充道：“如果同中國對抗，我們就要做好失去香港的準備。”

　　勞合.喬治看了一眼丘吉爾，“溫斯頓，你的意思是我們最好不要支持荷蘭同中國對抗，是嗎？”

　　丘吉爾猛吸了一口香煙，噴出一大口白色的煙霧。“不！”他說：“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我建議大英帝國堅決站在荷蘭一邊，抵制中國對南洋殖民地的任何干涉行動！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也應該在緬甸和馬來亞采取同樣的排華行動。將中國人全部從那里趕走！”

　　勞合.喬治輕輕哼了一聲：“那樣緬甸和馬來亞就會在經濟上破產，而且中國人肯定會支持那里的獨立運動，他們或許還會支持印度的獨立運動——不是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而是恐怖活動！溫斯頓，你難道忘了中國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常瑞青曾經搞過恐怖活動嗎？”

　　丘吉爾并沒被勞合.喬治的話語所壓倒。他坐直了身子。堅持著自己的意見：“大英帝國不應該示弱，作為世界的霸主，任何示弱的行為都將引起更多的效仿者。如果帝國在南洋對中國退縮，那日本肯定會很快跟進。美國也會采取相同的舉措。所以帝國必須堅持到底——當然這樣的堅持并不一定會導致中英關系的破裂，我相信中國人是在試探，如果我們堅持，他們就將從現在的立場上后退！”

　　勞合.喬治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如果他們不后退怎么辦？”

　　不等丘吉爾回答。勞合.喬治又慢慢地說了下去：“我也知道現在不支持荷蘭，那么我們在緬甸和馬來亞的限制華人的政策也就執行不下去了。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現在帝國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在愛爾蘭，在俄國，在土耳其，在波蘭，帝國的政策全部都已經失敗或正在面臨失敗！

　　而且美國和日本又挑起了一場新的海軍軍備競賽，帝國卻沒有足夠的財力應對！帝國沒有錢了——即使花光最后一分錢也沒有辦法維持海軍的優勢了！而在歐洲大陸上面，因為德國問題。我們同法國也處于對立之中。”

　　“我是支持法國人的！”丘吉爾插話道：“絕不能讓德國復興！絕對不能！”

　　勞合.喬治苦笑著問：“那我們靠誰來遏制布爾什維克？波蘭人行嗎？”

　　“首相閣下，原本我們是有機會將布爾什維克扼殺的！”丘吉爾咬著牙提醒道：“如果我們將干涉政策堅持到底，派出更多的軍隊進入俄國，現在就不會面臨遏制布爾什維克的難題了，這正是執行退縮政策的后果！帝國在一條防線上后退。就會造成另外一條甚至是幾條防線的動搖，結果就不得不在更多的地方后退，直到失去整個帝國。所以我們現在不能再后退了，在歐洲。遏制布爾什維克的防線只能設在波蘭！對德國必須持續保持壓力，不能容許這個國家有任何復興的可能！在海上。帝國必須保持壓倒性的優勢，不能讓美國和日本奪走帝國海上霸主的寶座！而在東方，帝國必須同時遏制中國和日本，也不能允許暹羅同這兩個國家結盟。”

　　“這樣帝國就在同全世界對抗了！”勞合.喬治站起來踱了幾步，回頭冷冷地看著丘吉爾：“這樣是不行的！溫斯頓，我想讓你去一趟東方，一方面調解中國和荷蘭的矛盾，無論如何都要避免中國和荷蘭的關系破裂；一方面訪問暹羅，想辦法將這個國家從中國人那里爭取回來——暹羅是中國南洋政策的關鍵突破口，如果暹羅這個口子能夠封上，中國就暫時無法在南洋指手畫腳了。”

　　“可是大英帝國能給暹羅什么好處呢？把從暹羅割走的土地還給他們？”丘吉爾有些不舍地問。

　　勞合.喬治皺了下眉：“先提出允許暹羅關稅自主，實在不行再考慮歸還四個馬來土邦的問題不過那樣一來，馬來半島的穆斯林又要不滿了，這些殖民地還真是麻煩啊！”

　　“毛ZD同志，現在還不是立即支持南洋各國人民起來反抗西方殖民統治的時機。雖然西方列強已經出現了衰弱的跡象，但是還遠遠沒有達到殖民統治崩潰的時候。而且目前南洋華人在數量上也不占優勢，還受到西方殖民者的種種限制，即使南洋各國可以通過自身的斗爭獲得獨立，于南洋華人也未必有利——這和目前國民政府所執行的南洋政策是相悖的。我們的意見是這樣的”

說話的是常瑞青，他現在正在出席中g政治局的會議。這場會議本來是為毛ZD向中央匯報新疆的情況而召開的——他已經將西北局和新疆的軍政大權移交給了周e來，回南京預備要當黨主席了。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毛ZD突然開始關注起南洋革命形勢來了，草草匯報完新疆的事情。就提出了支援南洋各國人民的獨立斗爭來了，還想要支持成立南洋各國的gcD來領導南洋各國的獨立運動　　但是常瑞青卻直截了當提出了反對意見。對于南洋和輸出革命，他有一些同毛ZD意見相左的看法——南洋各國當然是要擺脫西方列強的殖民統治走向獨立的，但是獨立以后的南洋各國由誰來當家做主卻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按照常瑞青的心思，是在南洋成立一些華人小國。至少在將來中國的陸上力量能夠達到的地方。都應該是由華人統治，國民也以華人為主的獨立國家。當然，這些國家的政治、軍事也都由中國在幕后操縱，在適當的時候再同中國組成一個大中華聯邦。

　　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中國現在南洋政策的核心，就是隱性殖民——暫時不追求南洋殖民地的統治權，但是要確保南洋華人的利益，鼓勵中國內地過剩的人口移民南洋，爭取在十到二十年內讓華人成為南洋地區。至少是印度支那半島上的主體民族！

　　聽了常瑞青的表態，毛ZD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悶悶地道：“按照委員長同志的說法，我們要執行的到底是民族解放政策，還是殖民主義政策？而且我們不支持南洋人民的民族解放運動，南洋華人就會變成所謂的統治民族了嗎？他們還不是同南洋土著居民一樣，被西方殖民勢力所壓迫嗎？”

　　他的聲音非常堅定。可是在坐的政治局委員，除了李大釗頻頻點頭表示支持以外。幾乎都在輕輕搖頭。

　　常瑞青則微微的笑了一聲，對毛ZD道：“毛ZD同志，你說對了，我們在南洋的政策，就是一種殖民主義的政策！而且這種政策并不是從現在才開始執行。而是已經執行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了！南洋從來就是中華民族對外開拓的一個重要方向，從來就是這樣！

　　潤之同志，你知道南洋是誰流血流汗建設起來的嗎？不是西方殖民者，也不是南洋的土著居民。正是這千百年來移民到南洋去的華人！華人才是南洋的開發者和建設者，按照我們gc主義者的觀點。現在的南洋，西方殖民者是資本家，華人華僑是勞動群眾是工人階級，正是南洋華人的勞動創造了南洋如今的繁榮興盛，所以從gc主義的觀點出發，屬于勞動者和工人階級的南洋華人是必須成為南洋的領導階級！”

　　常瑞青的話說的是振振有詞，可是在坐的中g政治局委員們心里卻都知道：這位常委員長是在偷換概念，混淆了民族和階級，也混淆了階級的劃分標準。但是毛ZD也明白，這間會議室里的大多數的同志還是愿意支持常瑞青的意見——現在這個中國gcD與其說是gc主義者的黨，還不如說是社會愛國主義者的黨。他們反對的是外國帝國主義對本國的殖民政策，但是并不反對本國本民族對外國實行殖民政策！就算在心里面不太支持，也不會因此去同常瑞青這個大權在握的“獨裁者”唱反調的。

　　“那我們中國gcD的南洋政策又是什么呢？”知道自己的正確觀點暫時沒有辦法獲得多數支持的毛ZD只好轉換了話題，馬上就將是黨主席的他，最關心的其實也是中g本身的建設和發展。

　　常瑞青在心里暗暗的笑了。和這位未來的黨主席比胡攪蠻纏，他也沒落下風嘛！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朝陳獨秀點了點頭：“陳主席，我的建議是，我黨應該成立秘密的南洋局，同時成立安南、老撾、高棉、暹羅、馬來亞、緬甸等六個特別委員會。在目前情況下，這些黨的組織都應該處于地下狀態，不宜公開活動。重點向南洋地區的工會和殖民地當局的政府機構還有殖民地軍隊滲透，但是不要采取任何革命行動以免暴露實力，在一定時期內以潛伏發展為主。與此同時，國民黨還會繼續在南洋華人的中上層中發展黨員，而軍事情報局也會設法控制、滲透南洋土著的政治組織和軍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