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的話音方落,徐樹錚就冷冷哼了一聲:“子玉兄以為東北和直隸、河南一樣,咱們的兵想怎么通過就怎么通過嗎?”
吳佩孚朝徐樹錚看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笑容。
“我知道日本人沒安好心,他們支持咱們出兵去收復中東鐵路就是盤算著讓咱們打敗仗的!所以他們不會讓咱們多出兵的,是不是啊?不過我吳佩孚卻偏偏不想讓他們如愿!咱們不出兵則以,出兵就務必要有全勝的把握!”
他朝段祺瑞微微一笑:“芝老,咱們出兩個師的兵,日本人已經同意了,是嗎?”段祺瑞點點頭,吳佩孚笑著又問道:“咱們出兵的名義是圍剿赤色旅,俄國人應該也不知道咱們在打中東路的主意?”
段祺瑞笑道:“當然不知道了,這件事情就是在咱們北洋內部也只有少數幾個高層知道。而且俄國人對我們的滲透可比不過日本。”
吳佩孚哈哈一笑:“那我們要怎么出兵去奪取中東路呢?”
這次回答他的是徐樹錚,奪取中東鐵路的計劃是由他一手擬定的。他有點得意地笑道:“奪取中東鐵路的關鍵在奪取哈爾濱。而奪取哈爾濱的辦法就是偷襲!第三師將以圍剿赤色旅的名義路過哈爾濱,到時候就在哈爾濱以鬧餉的名義動手,奪取俄國租界,解除駐哈爾濱俄軍的武裝…俄國人現在正忙著打內戰,在北滿的駐軍不多,中東路大劫案生以后,他們的護路軍都調往東面牡丹江到綏芬河一帶去了,哈爾濱空虛的很!等取了哈爾濱,第十六師再從長春北上和第三師會師,然后兵分兩路分別向滿洲里和綏芬河推進。”
說完他的計劃,徐樹錚就和吳佩孚對了一眼,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傲然。吳佩孚點了點頭,徐樹錚的這個計劃夠狠。也夠陰。不過就是不夠大氣,這大概是此人一直在參謀和幕僚的位子上混,沒有真正帶過兵打過仗的原因?
吳佩孚揚了下眉毛。顯出了幾分傲氣,輕笑道:“計劃基本上可行,不過出兵規模至少再要增加一倍!一次投入四個師的兵力,而且全都要滿員!至于怎么糊弄日本人。那再容易不過了,咱們可以用人械分離的辦法…兩個師的官兵化妝成旅客直接從北京坐火車去長春不就行了?另外兩個師多帶一倍的武器裝備。反正日本人也不仔細察,從北寧鐵路轉上南滿鐵路的火車,他們只瞧個大概,然后分賬拿錢就是了。”
徐樹錚緊皺起了眉毛:“萬一被日本人現了呢?他們在南滿鐵路上面可有不少的間諜!”
吳佩孚嗤的一笑:“現了又怎么樣?日本人的決策機制沒有那么快反應過來!那些間諜又沒有權力讓南滿鐵路停止運行…他們頂多報告給關東軍。關東軍再報告日本的參謀本部,參謀本部再報陸軍部和他們的相。等寺內正毅知道了,咱們的人早就到長春了,他們日本人還能怎么辦?也只能默認了。”
段祺瑞扭過頭望著徐樹錚:“又錚,子玉的辦法能不能行?有沒有辦法安排?”
徐樹錚苦苦一笑:“試試看,我去找交通總長梁燕蓀想辦法。不過另外的那兩個師要調誰去呢?咱們的參戰軍可不行,里面都是日本人的顧問。”
段祺瑞皺著眉毛盤算了一番,緩緩道:“馮煥章的第16混成旅也是精銳。人員裝備充足。可以頂一個師來用,不如給他一個師的番號,讓他也去東北。此外就是吳新田的第七師了,不過這個師本來是張勛臣(張敬堯)的老部隊,只怕不好指揮啊。”
說著他就瞥了眼吳佩孚,見對方沒有什么表示。又低聲嘆息了一下,對吳佩孚和王廷楨道:“還有一個問題。原本我打算拿掉調黑龍江的鮑廷九入主吉林,孟恩遠調往北京。空出來的黑龍江督軍和省長給你們兩位。可是現在又多了兩個師…”
說實在的。北洋軍閥打仗的毛病還真不少!地盤和軍隊好像非得聯系起來似的,那些帶兵的師長、旅長們總要兼任個督軍、省長、鎮守使什么的。本來出兩個師去東北,在東北三都里面拿掉一個,總還能安排。可要是一下出動四個師,恐怕就得拿兩個省來安排了!那東北方面的督軍、師長們能答應?這要是擺不平,老毛子也不用打了,直接改打內戰得了。
所以段祺瑞一提出這個問題,屋子里的幾個人就不說話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看見吳佩孚和王廷楨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開口道:“馮煥章和吳新田都是剛升師長的,督軍、省長就慢一步?”
段祺瑞又看看徐樹錚,徐樹錚也點點頭:“看來只能如此了,不過馮煥章和吳新田兩師的餉咱們都想辦法給補足了,這樣他們應該就沒有什么意見了?”
徐樹錚嘴上是這么說,可心里面卻明白,如此分配地盤,那兩個家伙會沒意見才有鬼呢!還有張作霖、孟恩遠這些東北的地頭蛇是不是能甘心情愿服從中央的安排也都是兩說呢,這場收復中東路的戰爭,真要是打起來可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而此時的廣東,另一場革命戰爭的腳步也已經漸漸臨近了,就算是普通的百姓,都能從越來越頻繁的國共兩黨所組織的游行,還國民革命軍的閱兵儀式上聞到濃烈的火藥味了。至于這場革命戰爭將要討伐的對象,廣西桂軍的頭頭們,終于開始有人坐不住了。
白崇禧走進了中國香港銀行分行里的一間僻靜的辦公室,這是中國銀行香港分行的行長貝祖貽專門為他準備的。在那里,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他了。(最穩定,給力文學網)那個人穿著一身筆挺的洋裝,戴著高高的禮貌,將自己的眉目深深的掩藏住了。看到白崇禧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他才站了起來,將禮帽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清秀而年輕的臉龐,此人走到白崇禧跟前,一把握住白崇禧伸過來的右手:“健生兄。你現在可做得好大的事業,小弟佩服之至啊!”
來人當然不是白崇禧的弟弟,而是白崇禧在廣西陸軍小學。武漢陸軍中學和保定軍校的同學黃紹竑,也是歷史上的桂系三杰之一!
白崇禧微笑地看著自己的老同學,他們從保定分別到現在不過兩年時間,可是際遇卻是天差地別了。黃紹竑原來也是鐵血同志會的成員。不過在保定畢業的時候沒有選擇加入常瑞青的模范營去北京展,而是回廣西加入了桂軍。不過陸榮廷的桂軍卻因為是前清巡防營的底子,所以對黃紹竑這樣的軍校畢業生非常排擠,當了一年的排長,直到去年才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廣西籍軍官馬曉軍創辦的陸軍模范營里面當了個連附。今年才晉升了連長,實在不能和白崇禧的中將副總參謀長兼軍委委員相比。
不過對于自己這位混的不怎么樣的老同學,白崇禧卻沒有一點輕視的意思,而且熱情地和他寒暄談笑,同時也一敘多年的舊誼。黃紹竑卻微微顯得有點拘謹,對方畢竟是個掛著中將軍銜的大人物,聽說還是國民政府這里權勢最大的10個軍委委員之一!比起孫中山來,也不過是矮了一級。
而且這一回。自己還是受了營長馬曉軍的委托。來香港和對方接洽倒戈事宜的。說真的,這事兒他都不大好意思向白崇禧提起了,人家是什么地位?一個營的兵力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平時他們國民革命軍的營長想要見白副參謀長,只怕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黃紹竑不好意思開口,白崇禧卻早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他看著黃紹竑,點了點頭。又伸手去用力和他握了下手:“季寬兄,你的才能我和耀如兄都是清楚的。當年你要是和咱們一起去了北京,現在最少也是師長、旅長的地位了。不過。你現在投過來也不晚…現在國民革命軍擴充的太厲害,像你這樣受過嚴格訓練,又有實戰經驗的軍官實在是太缺乏了!對了,我聽說馬先生的模范營里面還有很多我們保定或是陸中、陸小的同學,所有的學兵也都是高小畢業的廣西子弟,都是按照下級軍官的標準在訓練的,是不是啊?”
黃紹竑苦笑著點點頭:“我們的模范營里面不僅有保定的,還有一個陸軍大學畢業的連長呢!說起來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啊,在我們廣西軍隊里面,軍官學校出來的,反而不如沒念過的大頭兵吃得開。還是你們這些跟著常耀如去北京的同學走對了路子啊…”說到這里,他突然覺著有些不對勁,他不是來和白崇禧談判的嗎?現在怎么也不問價錢,直接和對方訴起苦了呢?這底牌一掀開,還談個啥?
白崇禧微微一笑,望著黃紹竑道:“季寬,你現在過來也不晚啊,我們這里很需要軍官,你來了以后,師長、旅長的我不能保證,一個團長是肯定有的!至于馬先生,常耀如想請他進編練司令部擔任中將副司令,專門負責訓練新兵的。還有那位陸軍大學出來的連長是叫黃旭初?常耀如想安排他擔任自己的參謀長,是方面軍參謀長!少將軍銜總是有的。模范營的其他官兵,我們也會妥善安排,絕不會讓他們去當普通士兵的…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啊?”
聽了白崇禧開出的條件,黃紹竑卻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這些條件不能說不優厚,可是卻和馬曉軍,還有廣西陸軍模范營的那幾個連長想象的不太一樣。在他們的設想中,廣西陸軍模范營應該擴充出一個旅!馬曉軍當旅長,最好還能兼任一個鎮守使…但是聽白崇禧話里的意思,國民革命軍是要徹底把廣西陸軍模范營給消化掉啊!
“季寬,你知道我們的國民革命軍同其他軍閥部隊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看到黃紹竑沉默不語,白崇禧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又開始介紹道:“我們國民革命軍里面所有的部隊都不是私人軍隊!所有的軍事指揮官都不是軍隊的主人,而僅僅是一個管理者,在我們國民革命軍里面,所有帶兵的高級軍官,都是可以用軍事委員會的一紙調令就剝奪軍權的!而且團長以上的軍官還會定期調職,以免他們在部隊里面形成勢力…這些情況,在你們加入國民革命軍之前。是應該要和你們說清楚的。如果你們愿意加入,那我就代表常耀如,代表孫先生說一句:歡迎了!”
白崇禧說得非常嚴肅。說完以后就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的老同學。黃紹竑卻陷入了長時間的思索之中,屋子里靜悄悄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見他重重點了下頭:“健生兄。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馬營長的,不過隊伍是他的,他愿不愿意加入國民革命軍,我也不能保證。但是我個人可以保證,無論馬營長如何決定。我一定會來廣州投靠健生兄你的!”說完他就啪的一個立正,給白崇禧敬了一個軍禮。
白崇禧也站了起來,用力拍了拍黃紹竑的胳膊,笑道:“好啊!你能來就是對我和耀如最大的支持了。對了…我還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也是你們廣西陸軍的,名叫李宗仁。這個人,你聽說過嗎?”
遼寧奉天張作霖新建的大帥府里最近的氣氛可是顯得熱鬧非常,雖然外面帝國主義出兵中國的風聲越來越緊。赤色旅的恐怖活動也變本加厲的在進行。但是這一切似乎沒有影響到張大帥的好心情,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身為東三省巡閱使兼遼寧督軍的張作霖,現在似乎成了各方面拉攏討好的對象了。就連最近聲勢越來越大的孫中山也派了他的大公子來奉天,名義上是要在赤色旅和北洋政府之間當個和事佬,可實際上孫大公子這些天都住在奉天大帥府里,白天睡大覺。晚上就陪著張作霖還有張學良搓麻將,這些天已經輸出去十好幾萬了!可是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看來孫大炮現在是真有錢了!
這時。張作霖半靠在自己的床榻上面,眼睛瞇著。嘴里哼哼著不知道什么小曲兒。他的智囊楊宇霆坐在他的榻側,正掰著手指頭替他分析局勢。和他主子的愉快心情正相反,楊宇霆的眉頭微微蹙著,一邊說話還一邊嘆氣,似乎對目前的局勢非常擔憂。
“大帥,現在的局勢很不對頭,不對頭啊!孫中山那邊在擴軍備戰準備北伐,可是北洋那里卻把軍隊往關外調動,明著是要圍剿赤色旅,實際上…”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斟酌著用詞:“第三師和第十六師都不算是弱旅,他們這一出關,關外就不是我們最大了!您說北洋會不會想要奪下東三省當成他們的退路啊?他們的兩個師從北面壓過來,關內再用參戰軍沿著北寧線東進,咱們這點實力,恐怕就要…”他抬頭看了一眼張作霖,最后喟然長嘆:“恐怕就要讓北洋一口吞下去了!”
聽了這話,張作霖也不哼小曲了,而是目光沉沉的看著楊宇霆,淡淡地反問:“鄰葛,矢田七太郎(日本駐奉天總領事)那里是個什么說法?他可是支持咱們的。”
眼下的張作霖雖然屬于親日派,不過日本對他的扶植并不像后來那么有力,主要是因為日本方面對是否扶植他這個“傀儡”也有不同意見。以川島浪和日本關東都督(關東軍尚未成立)為的一方就主張除掉張作霖,另外扶植傀儡。而以日本陸軍軍務局局長田中義一和日本駐奉天總領事矢田七太郎為的一派則主張扶植張作霖統一東三省,然后再推動張作霖在東北鬧獨立,以達到分裂滿蒙的目的。
而張作霖也早就知道了日本內部對于他所存在的分歧,因此極力巴結矢田七太郎…呃,這事兒說出去是不大有面子,不過也是事實!這位張大帥要不是身段夠軟,巴結日本人的手段夠高明,早就被日本人除掉了,哪兒還有東三省巡閱使可當?
聽到張大帥問起日本人的意見,楊宇霆的神色更是凝重了幾分:“大帥,矢田先生讓我們放心,他說那兩個師的北洋軍出關是經過日本方面同意的,他們不是針對咱們的…”
張作霖已經從榻上坐了起來,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鄰葛,你覺得那個矢田是不是在欺騙咱們啊?日本人會不會把咱們賣給北洋了?”楊宇霆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張作霖就自言自語的說了下去:“照理說不會啊…北洋能給小日本什么好處?是延長關東州租借期還是割讓間島…不可能,北洋不可能干那事兒,要是干了,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得擁護孫大炮,他們的中央政府還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