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份差事送上門,孟離孟太監是有些驚喜,但更多的還是疑惑,他沖著吳石和任怡江拱了下手,淡淡地道:“吳先生,宜臣兄,外面風大,有什么話就請進屋說吧。”說著他做個肅客的手勢,然后就當先兒向他的那間破窩棚走去。
吳石和任怡江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也就一前一后跟了進去。雖說孟太監原先也闊過,不過卻是被宮里面給攆出來的,歷年積攢的財物都不許帶出宮,所以破窩棚里面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什么像樣的擺設也沒有。就一張缺了條腿,用磚頭墊著的破木桌子,兩條長凳架著一片破木板算是床了,床上有些破破爛爛的棉被。還有三個小板凳,一個生著火的爐子。爐子上面,還燒著壺開水。此外,屋子里面還有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吳石皺了下眉沒說話,任怡江卻嘆了口氣:“宮里面也太不講道理了,抓不到小德張撒氣,就拿人家徒弟開刀…可先如今都民國了!就是宣統皇帝也不過是普通國民,憑什么沒收人家的血汗錢?還以為自己是大清朝的皇帝呢!”
孟離也不答腔,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又找了個破碗到了點熱水喝了一口,嘆了口氣,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亡國之君而已,能保住性命已經不錯了,眼前的這點榮華只怕是鏡花水月…那些堆積如山的財貨,除了懷璧其罪,還能有什么好處?”
這話一出口,吳石和任怡江都不禁臉色微變,心里面也佩服起這個窮困潦倒的太監了。真不愧是在紫禁城里面見過大世面的!肚子里面當真有貨…
吳石微微一笑,沖孟太監拱了拱手,笑道:“孟先生,想來您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來意,跟您說個實話,我們家的主公就是想著把那些滿清遺老遺少手里面的財貨摳一點出來,用在救國救民的大事業上…如果孟先生能幫我們這個忙,事成之后,咱們和孟先生七三分賬,如何?”
孟離冷冷一笑,只是搖頭:“我不要錢,我要官兒!你們那個什么主公是北洋的軍頭吧?這位吳先生的氣質一瞧就是多年的老行伍…想當初這樣的人,我小孟子也是見多了,瞞不過我的。你們敢打溥儀的主意,看來勢力小不了,我可以跟著你們打天下…將來要是成了大業,也是個開國元勛,弄個圖形功臣閣,吳先生,您瞧著行不行?”
吳石微微點頭,在心里面贊了一句:“好個孟太監,不簡單,是個人物!還知道有殺人滅口這回事兒!這三成的銀子是扎手的…事成之后,要想活命也只有入伙兒跟著一起干。有這樣的腦子,將來沒準真能混出個大好的前程來。”
想到這里,吳石就沖著孟太監拱了下手,笑道:“兄弟姓吳,單名一個石,現在是陸軍13師模范團副團長,孟兄弟如果不嫌咱們的模范團廟小,我可以做主讓你加入,不過當官兒的事情我說了可不算,得咱們團長決定,要不您就和我們走一趟,去見見咱們的常團長,怎么樣?”
這個時候已經是1916年12月底了。常瑞青從天津相親回來北京以后,就立馬得到了晉升的命令,軍銜變成了上校,官銜也成了陸軍第13師模范團團長!算是小軍閥的頂階了!再找個什么機會“突破”一下,就能邁進大軍閥的行列了,此時離他從保定軍校畢業,不過是短短幾個月…這種升官的速度,就算在清末民初的亂世里面,也算是快的了。
升了團長以后,常瑞青好像也略有些腐化了,也學著其他的北洋軍團長、營長的樣子,在北京的南城置辦了一處大宅子。不過是租的,不是買的。咱們的常營長雖然對民國的經濟史不算精通,不過卻也知道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里面,北京的房子是一路走低的。絕不像后世的郎教授說的那樣,在民國初年到北京買個四合院能大大的升值…這位大概沒聽說過共產什么的?
雖然在北京城里有了宅子,不過常瑞青卻還是整日泡在軍營里面,忙活著模范營擴充成模范團的事情。不過今天中午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然后就把一攤子子事情丟給白崇禧、王君皓和趙振他們三個,自己帶來唐九和胡卷簾,騎上快馬一溜煙往北京城的方向跑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在自己在北京城的宅子里面,正笑呵呵的和某個前大太監在說著赤色革命的真理呢。
“孟離同志,咱們這個赤色革命,說的簡單一點,就是造反有理!就是煽動,額,是鼓動全世界受苦受難的奴才起來造主子的反!然后建立起一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大同世界!這個主義在外國,特別是歐洲列強那里早就流行開了,就是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在很多方面也借鑒了他們歐洲的赤色主義。不過孫先生的國民黨主要還是有身家的人在搞,所以很多方面都放不開,赤色的東西并不多…”
孟太監來見常瑞青之前已經找了個澡堂子把自己給洗干凈了,吳石又掏錢給他買了一身新衣裳,打扮起來再看,還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帥哥。如果生在幾十年以后,考個中戲、上戲什么的準保沒問題。
聽著常瑞青的革命理論,孟太監也在那里頻頻點頭,還附和道:“赤色革命的那一套聽著好像是長毛發匪的搞法…現如今受苦受難的人多了去了,能鼓動起一成來也能翻了天,只可惜有難同當容易,有福同享就懸了,要不然同治年洪楊二逆就打進北京城,天下也就不至于亂成現在這樣了…”
常瑞青笑盈盈的聽他說完,才把笑意一收,搖頭嘆息道:“孟先生能有這份見識也真是難得了,這個赤色主義的確有這個毛病,打天下的時候眾志成城,誰都不怎么計較得失,可真是成功了,也一樣要爭權奪利的。”
孟離嗤的一笑,擺了擺手:“只要天下間的財貨美人是有數的,有福同享就不可能實現。不過嘛,生活在十八層地獄里面的窮人就是要聽這個話!誰都有個僥幸心理,幻想自己能成為享福的開國元勛,而不是去當刀下之鬼。常團長,”說到這里,他突然放低了聲音,身子也微微前傾:“您現在已經是北洋的團長了,大好前程唾手可得,去鬧這個赤色革命,豈不是有點得不償失?萬一有個什么閃失的…”
常瑞青當著孟離的面,挑起大拇哥贊了一句:“孟先生果然是大賢隱于市,不瞞先生,在下這個北洋團長的差事也還是要的。只是靠著一團、一旅的兵,想要平了這個亂世,一統天下總是有點不足啊!”
這話一出口,坐在常瑞青身邊的吳石也是兩眼放光,自己老大的心思是天下!那自己這個副團長將來不就是“副統帥”了嗎?將來說不定還可以更進一步…
“所以常團長就想借著赤色革命的招牌來革一下清室的命,革出個幾百萬上千萬兩銀子的軍費來?”孟太監看著常瑞青,一字一頓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