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韓麥爾先生從這一件事談到那一件事,談到法國語言上來了。他說,法國語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最明白,最精確;又說,我們必須把它記在心里,永遠別忘了它,亡了國當了奴隸的人民,只要牢牢記住他們的語言,就好象拿著一把打開監獄大門的鑰課》。
這篇法國短篇小說自1912年被首次翻譯介紹到了中國,從此就被長期選入中國的中學語文教材。而在法屬印度支那聯邦的法語學校中,《最后一課》的法語原版同樣也被選入教材,所有接受過法語教育的越南人都在課本上讀到過這個膾炙人口的名篇。當然在牢牢刻進他們腦海中的文章里面,“法國語言”肯定被替換成了“越南語言”。不過他們這些人恐怕做夢都不曾想到,他們的《最后一課》很快就要來臨了!
現在印度支那民國政府的內閣和議會里面的每一個越南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最進退兩難的人了,大概比《最后一課》小說里面的韓麥爾老師還要痛苦······因為,越南的學校只許教漢語的命令,要由他們這些人來下!
而且,他們這些人還知道,都德的小說《最后一課》里面的情節都是虛構的,因為阿爾薩斯和洛林本來就是德語區,在擁有150萬人口的阿爾薩斯,說法語的人口只有5萬,事實上在普法戰爭后,這些人多數遷移到了法國。但是在眼下的越南,會說越南語的人口占到人口總數的以上,會說漢語的頂多只有30%!而且法國并沒有滅亡,哪怕是他們在不久之前又一次敗給了德國。所以當了亡國奴,需要牢牢記住他們的語言的不是法國人,而是越南人!他們原先就亡給了法國·現在又是中國。不過法國人并沒有想讓越南人忘記他們的語言(只是消滅了他們的文字),而現在的中國人正打算這么干。
印支民國立法、參政兩院中的GCD、國民黨、大東亞共榮會的委員們都已經收到了各自黨派中央的指示,要他們投票贊成一個名叫《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的地方性法案。根據這個法案,從1936年9月1日起·整個印度支那民國范圍內將實行6年義務制教育。所有年滿6周歲,生活在印支民國的大中華聯邦公民,都有義務接受為期6年的免費教育,所需教育經費由印支民國政府撥付。聯邦國民教育部將負責監督該法案在印支聯邦的實行,并且提供必要的幫助,比如提供教材和教師等等。此外,該法案還特別規定·從1935年9月1日起,印支民國范圍內所有的中學、大學一律開設漢語課,同時取消越南語教學(先用法語進行教學,將來逐步改成漢語)。
熟讀過《最后一課》的越南政客們當然知道,這是大中華聯邦要通過消滅越南人的語言奪走那把打開監獄大門的鑰匙了!本來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局勢似乎一下子就動蕩起來了,一些人高叫要發動非暴力運動進行抵制;一些人則在四下串聯準備退出他們原來的政黨組建越南獨立黨;還有一些人則忙著向南京上書陳情,希望各自的黨中央可以收回成命,并且制定出符合印支民國實際情況的義務教育法案。不過坐在印支民國總理位置上的潘佩珠·卻只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既不不對這個法案表態,也不指示印支議會中的國民黨團提出表決,看來是抱定了一個拖字訣·想拖一天是一天了。反正他老人家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什么時候兩腿一蹬就眼不見心不煩,總之這個消滅越南語言的千古罪人他是不會做的。
反倒是印支民國的副總理吳庭艷好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看出來潘佩珠的日子不多了,現在老家伙一身是病也不肯看醫生,擺明是準備早登極樂,不做這個民族罪人的。
可是他吳庭艷還年輕啊,今年才34歲,還有大好的前程。什么印支總理、聯邦議員、聯邦內閣部長的高位還在等著他呢!他們吳家一門六兄弟現在各個非富即貴;他的大哥吳廷魁現在是共榮會黨籍的聯邦立法委員;二哥吳廷剛剛被聯邦總統毛ZD委任為天主教順化教區總主教;四弟(吳庭艷排行老三)畢業于法國國立文獻學校的吳廷也當選了印支民國的參政委員;五弟年僅24歲的吳廷瑾則被任命為安南省警務處副處長;六弟21歲的吳廷練則考入了南京中央大學國際政治系,不出意外將來必能成為聯邦的高級外交官。多么蒸蒸日上的政治家族啊!按照眼下大中華聯邦世家政治的游戲規則·吳氏家族的榮耀才剛剛開始呢。未來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個印支總理、聯邦議員和聯邦內閣部長,難道為了反對消滅越南語言的《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就準備放棄一切嗎?
吳庭艷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心里面正在盤算著要不要暫時裝病避一下風頭,就沒有看到二哥吳廷紅衣大主教正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候著他,兄弟倆幾乎撞了一個滿懷。還是大主教先退了一步,笑道:“三弟·心神不屬的,在盤算什么事情?能告訴我這個主的仆人嗎?”
吳庭艷“哦”了一聲,朝吳廷看了一眼,笑道:“二哥,已經是紅衣大主教了,真是可喜可賀啊!”紅衣主教又稱樞機主教,根據羅馬教廷的規定,總數不得超過70名,而且有資格選舉和參選(互BB選舉)教皇!是天主教系統里面僅次于教皇的大人物,地位可一個單純的順化教區總主教高多了!
兄弟兩人一笑,并肩走進吳庭艷的辦公室里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自然有秘書送過來兩杯咖啡。吳庭艷揮手讓秘書出去,看著二哥的紅色法袍問道:“二哥,怎么會封紅衣大主教的?教廷沒有把這個權力下放給毛大總統吧?”封樞機主教的權力當然不能下放,否則教皇的權威何在?
吳廷放下咖啡杯,笑道:“在南接受的只有總主教的任命,到梵蒂岡去接受教宗祝圣的時候又給封了樞機主教·看來是常總理施加的影響。真沒有想到他在梵蒂岡的影響力那么強!”他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崇拜的神色。“在羅馬還見到了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他對常總理也佩服得很,把總理稱為世界反蘇維埃戰爭兩大領袖之一·和德國的希特勒總統并列(常瑞青果然是壞蛋)!還稱咱們的國防軍和德國國防軍一樣,都是全世界最強大的軍隊!三哥啊,咱們在越南真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咱們的國家居然那么強大!常總理又是這樣的偉大!”
吳庭艷有些發愣地看著二哥,他這個二哥是個宗教迷,平日里眼睛里只知道上帝最大,教皇第二大·沒想到現在又崇拜起了常瑞青。他搖搖頭嘆息道:“二哥,我也知道常總理是偉大人物,中國是強國。可是他們現在提出一個《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要把漢語當成咱們的母語,廢除越南語的地位,這叫我們如何是好?”
“漢語不就是儒字嗎?我們小時候學父親不就教過我們儒字?現在印支地區的少年學習儒字又有什么不對的?總不能讓學校里一直教法語拼音吧?我們現在是中國人了,怎么能用法語拼音?”
這個紅衣大主教倒振振有詞,還一口一個“我們是中國人”·看來當了樞機主教以后見識也長了不少。
吳庭艷卻嘆了一口氣:“我們不是還有字喃嗎?雖然懂得人也不多…而且用法國拼音標注出來的畢竟是越南語,如果改成儒字,將來就只能用漢語了·越南的語言就再也沒有了。”
“怎么會呢?越南語不就是中國的一種方言么?就和廣東話、福建話、上海話一樣的。”吳廷繼續開導自己的三弟道:“至于字喃,那從來就不是我們越南的官方文字,我們一直都是用儒字的,而且越南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一個藩國,直到中法戰爭后被法國奪取,現在既然已經回到祖國的懷抱當中,當然要重新使用祖國的語言了!要不然還能怎么樣?難道去和南京硬頂?那樣又有什么好處?常總理連俄國、日本都打敗了,小小的越南又怎么頂得住?我看最后這個《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肯定是要推行的,所以既然擋不住,不如痛痛快快的跟著一起干!現在國民黨、GCD都頂著不看提出議案·不如就由共榮會提出!
“不行,不行,那樣我就不成了遺臭萬年的歷史罪人?”吳庭艷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吳廷嗤地一笑:“三弟,我們吳家六兄弟就屬你最聰明了,怎么連這點事情都不明白?什么叫歷史罪人啊?就是寫在歷史上面的壞人,可是這個歷史會由誰來寫?常總理還是托洛茨基?”
吳庭艷猛地一怔·腦袋里頓時有一種豁然大悟的感覺。歷史是勝利者寫的,民族罪人千古罵名什么的都是屬于失敗者的!所以,想要當歷史書上的好人,最要緊的是站在勝利者一方!
同一時間,河內總督府內正在召開印支民國參政、立法兩院GCD議員團集體會議。十幾個華人議員倒還神色平靜,捧著茶盞在哪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還有幾十個越南議員卻神色凝重,似乎滅種之禍(國已經亡了,只是種還沒有滅而已)就在眼前的樣子。黃寶培黃大總督掃了眼一干越南議員的臉色,不動聲色地皺著眉頭道:“同志們,你們都是GCD員,許多還是過去印度支那GCD的中央委員,GCD的紀律你們還不明了?身為黨員首先要服從黨的指示,下級必須服從上級,全黨必須服從中央!”
聽到這話,在座的越南人都頻頻點頭,華人卻一個個張著大嘴看著黃寶培,好像努力回想黨章中什么地方有那么些個服從?
黃寶培當然是不理睬那些華人議員的,他們肯定是贊成《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用不著拿中央的大帽子壓人,今天他說服的目標是GCD議員團內的越南人。他頓了下又道:“現在中央的指示已經下來了,就是要你們投票贊成《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說著他的臉色和聲音都已經放沉:“你們身為中G的黨員干部,現在要做的就是同黨中央保持一致!否則就是反黨集團!后果是什么我就不多說了!”
反黨集團!?在場的華人更糊涂了·這是什么東西?又能有什么后果?黨章上面規定的最高紀律處分也就是開除出黨啊!如果是不分區的議員遭到開除黨籍處分是有些麻煩,議員的資格立馬就沒有了。如果是自己選出來的選區議員可不怕開除,大不了轉會去共榮會或是國社黨…···
同樣的罪名,在越南同志聽來一個個都感到脖子后面涼颼颼的冷風直冒。印度支那GCD的歷史不長·可是也出過好幾個反黨集團!那次不是出動特科去抓人殺人,搞得腥風血雨的?至于幾個留過蘇的同志現在都已經渾身發抖了,反黨!還是集團!這個罪名大沒有了!不僅自己保不住,就連老婆孩子都要折進去······盧比楊卡2號那個閻王殿可不是好過的!聽說南京哪里也有什么中央保衛局、國家保密局、國家情報局,估計都是干這個行當的!
對了,那個契卡的創始人捷爾任斯基還有契卡頭號劊子手張國燾(托洛茨基封的)現在都在中國啊!
哎呀!自己怎么就給豬油蒙了心,敢跟黨中央做對了?不知道現在迷途知返還來得及么?不求保住眼下的榮華·只要別去勞動改造就感激不盡了!想到這里一票在法國殖民者面前威武不能屈的越南GC主義戰士,一個個都臉色蒼白地顫抖著站了起來······
再來看看現在的國民黨印支黨部里面是個什么情形吧,這里果然是一片紛亂的景象。
從南京坐飛機趕來的國民黨海外部部長宋美齡用力敲著面前的桌子,下面一票原來越南國民黨的議員們卻一點面子不給,還在大聲嚷嚷著。國民黨的華人議員大多圍在蔣J石所在的主席臺周圍,大聲地同越南人爭吵。不過雙方說的都是越南話,前不久才和老蔣結成反革命伴侶的宋美齡自然是一句話聽不懂的。
好在身邊有一個能說越南話的秘書,將現場兩派議員爭吵的內容大概翻譯給她聽。其實他不翻譯·宋美齡也能猜出來,無非就是華人議員支持《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越南人議員則堅決反對·指其為滅亡越南語言越南民族的陰謀云云,還有幾個反應特別激烈的國民黨印支支部的大佬甚至喊出了要發動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抵制中國殖民統治的話來了。
宋美齡的神色尷尬,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一次《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在印支民國的立法、參政兩院受阻本來就是意料中事。她知道中G和共榮會都已經準備好了應付的辦法,共榮會理事長孫月薰更是緊急飛去梵蒂岡和正在那里接受教皇祝圣的吳廷碰面,隨后就傳來了吳廷封樞機主教的消息。至于中G,他們的黨紀向來嚴厲,毛ZD和常瑞青都不是好說話的主,誰敢對抗中央保管沒有好果子吃!只有國民黨一直都是松松垮垮的,隨便拎出個什么人都是個革命元老·特別是黨內的粵系仗著掌控廣東、香港的政權,根本就不把老蔣這個黨主席放在眼里,現在連這些越南猴子也有樣學樣,真是太可惡了!
此時會議室門口突然一陣擾攘,就看見幾個國民黨的黨務人員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剛一進門就扯開嗓門用越南語大聲喊了起來:“中G議員團總召范文同和共榮會議員團總召吳廷剛剛打了電話·說是準備在明天向參政院提交《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進行投票表決!
同志們,GCD和共榮會的人準備出賣越南民族的利益啦!”
聽到這個話,原本紛擾的議事大廳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所有華人臉上都展露出輕松的表情,而越南人一個個都好像失魂落魄似的。
宋美齡趕緊抓住機會重重拍了下講臺,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然后陰沉著臉用有些生硬的法語沉聲道:“各位同志,你們以為只有中G和共榮會才有黨紀嗎!你們都是國民黨全力助選下才當選的議員,有些還是不分區議員,在議會投票中理應服從中央指示,否則黨中央就將以黨紀處分,永遠剝奪你們的黨籍!如果是不分區議員還會同時喪失議員資格!各位尊敬的議員先生們,現在就請你們做出選擇吧,如果愿意做一名忠貞的國民黨人,那就請留在這間會議室里面;如果準備做國民黨的敵人,那就請立即離開!國民黨不歡迎你們!”
宋美齡的話說完之后,場內仍然寂靜無聲。有些一門心思想把事情鬮大的越南裔國民黨的分區議員們都是在心里面盤算開了。看來這一次國民黨中央是認真的,而且不僅是國民黨,GCD和共榮會也都統一步調。如果誰在這個當口跳出來反對,恐怕就不僅是國民黨的敵人,而是整個聯邦的敵人,想要憑借自己的議員身份轉投GCD和共榮會是門都沒有!
雖然大中華聯邦是法治社會,自己這個選民投票選出來的議員席位不會被剝奪,但是沒有了國民黨的政治資源,下一屆的議員還能選上么?沒有了議員身份,自己的政治前途不就要到頭了?如果不當政客,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們還沒有想好這些問題,一票不分區的越南裔議員和華裔議員已經一連聲喊起來了:“擁護黨中央!擁護黨中央!”然后手臂也舉了起來,這下那些越南裔的分區議員也無可奈何地附和起來了。
這次圍繞《印度支那民國義務教育法》展開的議會斗爭,終于以GCD、國民黨和大東亞共榮會三黨中央的共同施壓下得以高票通過,而在這個法案通過的第二天,為了越南民族獨立而操勞一生的潘佩珠因為身患重病且不肯就醫,帶著遺憾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雖然這次事件這這個戰火紛飛的世界上幾乎沒有引起關注,但是在后世的歷史書籍上,這場被某些歷史學家稱為“最后一課事件”的議會斗爭,都被視為大東亞各民族走向真正融合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