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華娘有些舍不得:“這豬還沒長成,再過幾個月,能賣一百多塊錢呢。“
吳溫億罵了一句:“錢重要還是閨女重要?“
秀華娘當即不敢再吱聲了。
見秀華不再反駁,吳溫億又說:“一會兒你做好了飯,出去借點錢,湊夠一百讓秀華回去的時候帶上。還有,你借錢的時候,就跟人家說明天俺賣了豬,回來就還上。“
“好。“秀華娘趕緊答應了一聲。
主意定了,吳溫億就胸有成竹地回到了炕上。
等吃飯的時候,吳溫億特意把三個已經結婚了的兒子支回了家,齊錦義趁著現在比較清靜,就把自己想出去工作的事情跟老丈人說了。
吳溫億心里早有數了,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俺那兩個親家是什么意見?“
齊錦義老老實實地回答:“俺爹娘都不反對呢。“
吳溫億長嘆了一聲:“這當爹娘的,都盼著孩子好呢,他們就是不舍得你走,可這話能說出口么?“
“…“齊錦義低頭不說話了,琢磨著老丈人這話說的挺對。
吳溫億見齊錦義的表情,心里就明白剛才他那話起了作用,又嘆息一聲:“你爹娘都老了,俺聽說你二弟在部隊上有出息,今年都要參加大閱兵了?“
提起這個,齊錦義真是挺自豪的:“嗯,俺二弟來信了,說他個頭和長相都好,動作也標準,被挑去北京訓練去了。“
吳溫億接過話來:“你們兄弟倆有出息,按理說你爹娘是該挺高興的,可是你想想,萊陽離咱們這里好幾百里地呢。俺也不是不讓你出去工作,可是去的太遠了,你和你兄弟都不在家,真有個病痛的,你爹娘還真能指望別人呀?“
這話又讓齊錦義糾結起來。
本來他退伍就是因為想在父母面前盡孝,可是他如果真去了別的地方工作,不是一樣照顧不上父母么?
吳溫億看著齊錦義,馬上趁熱打鐵:“說不定呀,你這次不去,上面還會來調你出去,到時候如果有離家近的,你再去也行。“
齊錦義點了點頭。
吳溫億又接著說道:“俺這四個兒子都會石匠瓦匠,等明后年,俺攢點錢,就帶著你這四個兄弟,去給你和秀華蓋個大瓦房。今年呢,俺攢的錢少,等你走的時候,俺給你一百塊,你去買個大金鹿自行車。“
這話真是讓齊錦義喜出望外,要知道這個年代,一個村也沒幾輛自行車呀。
丈人居然還要給他錢買自行車,齊錦義頓時有些感激涕零。
感恩戴德之后,齊錦義覺得自己怎么也不能不聽老丈人的話。
下午,吳秀華拿著一百塊錢,到了家就交到了齊錦義的手上。
齊錦義簡直太高興了,第二天就約了高山跟他去看車,并且把自己不想走了的事情告訴了高山。
見他主意已定,并且是和媳婦還要媳婦娘家人商量的結果,高山心里雖然惋惜,可也不好說什么。
又過了幾天,村里把高山落戶的事情弄好了,高山自此安心地和自己的三叔又住到了一起,孩子高翼也上了村里的小學。
此后,上級又來了兩次調令,分別是去一個鄉鎮的派出所當所長,和去縣里給縣高官當秘書,都被吳溫億巧妙地找了理由,讓齊錦義回絕了。
事不過三,可能上級也覺得齊錦義太矯情了,當然也就沒有以后了。
等幾十年過去,齊錦義七十歲時,因為需要他去武裝部調自己的檔案時,他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在他剛退伍的這段時間,上級領導會給他來三次調令。
原來,連隊指導員在他的檔案里,有一句話是重復了三遍的:“齊錦義同志回到家鄉,希望他能做社會主義工作的帶頭人!“
那檔案里,洋洋灑灑幾千字,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對他的評語滿滿的都是譽美之詞。
當齊錦義拿著這份檔案材料,那時候真是潸然淚下,他覺得自己辜負了連長和指導員的一番苦心。
好吧,現在的齊錦義還覺得小日子過的不錯,他成功地當上了村里的大隊副書記,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了。
而吳秀華的主要任務,就是趕緊懷孕生個孩子。
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在七零年的深秋傳來了好消息。
七一年那最熱的季節,一個小生命哇哇啼哭,降臨在這個小家里面。
是個女孩兒!
這個女孩兒出生的前后三天內,齊家溝村共生了三個孩子,而這個女孩兒,是唯一的小丫頭片子。
小丫頭片子?
哦,不對,如果女孩子降臨在別的家里,也可能被家人嫌棄,說成小丫頭片子。
可她降生在齊世本這個三代無一個小嫚兒的家里來說,并且還是長子的第一個孩子。
那是寶貝好么。
齊世本激動的淚流滿面:“俺齊家終于生出小嫚兒了,又是俺六十虛歲時生的,這是大喜,大喜呀!“
齊錦義也喜歡小嫚兒,從他記事起,他家里除了母親,便是清一色的光頭禿小子。
如今,家里有了小嫚兒,當然是個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可吳秀華并不太喜歡這個女兒,她要的是兒子,在農村里,生不出兒子是會被人罵絕戶的。
沒給自己的男人生出兒子,吳秀華心里有些發虛,不過,看著激動的公爹和男人,吳秀華又稍稍把心放在肚子里。
這個女孩兒,小小巧巧,骨骼纖細,小鼻子小嘴的,看上去特別可愛。
齊世本把孫女抱在懷里,眼淚不住地滴落:“俺要給小嫚兒起個名字,叫…“
他苦思冥想了半天,覺得這世上什么樣的名字都配不上自己的這個寶貝孫女。
“爹,叫啥呀?“齊錦義急切地問。
“叫六十!“齊世本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了一個他認為特別好聽的名字。
“…“齊錦義有些苦笑不得:”爹,這名字太土了,太難聽了!“
如花的女兒,如果長大了,被人在后面‘六十,六十’地喊。艾瑪,齊錦義不敢想下去了。
“你懂個啥?六十是金貴的意思。“有了孫女,齊世本便覺得兒子不那么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