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寶財眼皮都不抬,悶悶地哼了一聲。
李寶漢腦子飛快地轉悠著,兒子曾來信,說讓他這個當爹的,在四鄰八村選一個漂亮的小嫚兒,好送給日本的長官。
如果長官喜歡,那么兒子就可以升官發財了。
他尋摸了半天,還沒找到合適的呢。
鄉下的閨女,養的不精細,很難挑出一兩個出色的,卻沒想到李寶財家里還藏著寶呢。
“二哥,你實在是交不起兩千斤的麥子也不要緊。”李寶漢厚重皺褶的眼皮撩了幾下,下面的小眼睛里顯現著狐貍般狡猾的光芒。
“真的呀?”李王氏高興地站起來。
“坐下!”李寶財沉聲低斥了老婆一聲,接著緊鎖眉頭,抽起了他的旱煙。
李寶漢看了看李寶財兩口子,又是咳嗽兩聲:“咳咳…不交糧食,你也得向皇軍表忠心呀。咱村里到現在還算平安,那都是俺拿著自家的東西,讓兒子送給皇軍,皇軍才網開一面的。現在,咋也輪到你表示表示了。”
見李寶財不吱聲,李寶漢接著說道:“要糧,你說沒有,要人,你這里是現成的,沒別的說了吧?”
李寶財就知道李寶漢有后手呢,可沒想到他這么早就亮了出來。
“哼,咳咳!”李王氏不好插話,在那里急得渾身直顫抖。
“五弟,你想要誰?”李寶財看著李寶漢剛才的那番表現,心里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依然裝作糊涂。
“就是剛才那個丫鬟呀,想必你不會不舍得的。現在這個世道,一袋子苞米就能換個丫鬟回來,你這丫鬟頂了兩千斤麥子,真是太合適了吧?!”
李寶財還在沉吟著,可把李王氏給急壞了,她探出身子,使勁地沖李寶財眨著眼。
李寶財當然懂老婆的意思,他緩緩說道:“金雪花雖然是俺買來的丫鬟,可是這事也得經過她的同意,等會兒人,俺問問她,再給你個準信。”
李寶漢一聽,就知道李寶財在打馬虎眼,村里人誰不知道李寶財精呀,是有名的胖狐貍。他這么說,還不定在打著什么主意呢。
“呵,二哥,你糊弄誰呢?那個小嫚兒是你買來的丫鬟,還不是任你打來任你賣?你跟她商量個屁去?!”
見李寶漢急了,李寶財反而沉下心來,他不急不躁地吐了個煙圈兒,才為難的說道:“五弟,你是不知道,這丫鬟在這家里什么活兒都不干,專門伺候元寶,俺是當半個小姐養著呢。一來二去的,就把她養了一身的毛病,脾氣又不好,這要是她不同意的事,鬧出什么事來,你能兜著?”
這番話說的,讓李寶漢難以反駁。
日軍人在當地燒殺搶掠,聽說也糟蹋過好人家的閨女媳婦的,可是事后,那些活生生的人呀,不是上了吊就是跳了井。
如果自己送去的人,也鬧出這么一出,死在那里,自己不但不能得到封賞,說不定還因為這個得遭難呢。
“好,俺先回去,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后天一早,你要么交糧,要么交人。”李寶漢站齊身來,大搖大擺地走了。
“呸,真給李家的祖宗丟人,咋生成了這么個玩意兒!”李寶財看著李寶漢的身影走遠,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爺,你真要把那丫頭送給他呀?”李王氏心疼壞了。
無論是拿糧,還是送人,那可都是在剜她的心頭肉呀!
李寶財:“俺在算計呢,李寶漢說的也對呀,現在買個丫鬟,幾百斤粗糧也夠了,把她給交上,可就省去了兩千斤麥子呢。”
李王氏:“…”老爺說的也有道理。
可是,琢磨了一會兒,她又擔心了:“老爺,怎么跟她說這個事呢,她再不同意怎么辦?”
“你傻呀?這事能跟她說?后天一早,把她打扮打扮,就說是讓她跟著李寶漢去一趟縣城買東西。人既然送出去了,是死是活,那是李寶漢的事,跟俺有什么關系?”
“唉,這事呀,俺總覺得不妥。”李王氏有些不太情愿。
本來她還想著,明年她的寶貝小兒子就滿十八歲了,金雪花也滿十六了。
如果不是戰火連天的,她早就明著把雪花給了元寶呢。
可現在,老爺又要把金雪花送給別人,說實話,她還真替兒子舍不得。
“有啥不妥的,難道你還真想把她給元寶呀?”李寶財橫了李王氏一眼。
“那元寶也不能沒個媳婦呀,這好人家的閨女,人家肯定不給他,窮人家的閨女,小家小氣的,身上都帶著窮根兒,這個雪花可是俺當初看好的,人長的好,又是出身富貴人家,是遭了難了才落的這個地步,她生是孩子,隨了咱們兩家,那都錯不了。”
“你想啥呢,俺試過元寶,那就是個純傻子!”李寶財氣哼哼地吼了一句。
“…”怎么拭的?
“今年,俺偷著囑咐元豐,讓他帶著元寶去了縣城的窯-子里…可你知道么?你那個傻兒子,見了姑娘只會傻樂,讓人家跟他躲貓貓玩兒,他…他根本就不懂那個事!”唉,說起這個,李寶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還小,沒開竅呢~”李王氏無力地替兒子辯駁了一句。
“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你別跟別人胡說,省得生出什么事來。”李寶財悶悶地囑咐了老婆一句,又開始吧嗒吧嗒地抽開了煙。
外面的齊世本,久久地站在那里,把屋里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堅硬的指甲,狠狠地摳著自己的手心,氣的渾身直哆嗦。
原來,他們長工和丫鬟,在老爺和大奶奶眼里,那就是一個物件,一頭牲口,用的著的時候,就讓你拼命地干活兒,不用了,就隨賣隨宰。
雪花要送給別人了?還是小日本鬼子!
齊世本只覺得一腔熱血直涌腦門,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血管都快崩裂了。
不行,這事不能這么辦!
瘋狂的齊世本,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謹慎和順從,他馬上轉身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