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偉友這幾天的日子很難過,在省政府向芒山市派工作組這件事情上,由于和金帥唱對臺戲,不僅工作組的組長沒有當上,而且還遭到了金帥的打壓,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金省長正準備調整各位副省長分管的工作。
別看副省長們在省領導班子中有排名,但這都是些虛的,能不能得到省長的重用才是真的,所謂的重用則要看分管的工作重不重要。
調整助手的分工,是一把手的權利,和金帥施政理念不相同的,當然不能分管一些重要的工作了,這就是說副省長的地位高低也要看手里有沒有實權。
倪偉友的郁悶還有另一個方面,據他了解到的情況,省政府的調查組在芒山市直接就把芒山市委、市政府撇到了一邊,在對煤炭行業整頓調查中,發現了很多嚴重的問題,而這些問題產生的根源,主要還是來自于曹東陽。
除此之外,從京城也傳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據顧同祥透漏,中組部對倪偉友的考察結果很不好,高層對倪偉友擔任常務副省長還有不同意見,這件事情有可能要掛起來。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倪偉友是既恨又想不明白,恨的是這件事情就是用腳指頭也能夠想明白,一定是金帥在背后搞的鬼,除了他誰也沒有這個能力。想不明白的是,朱鵬峰既然已經退下來了,怎么在中央高層還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都在他面前敗下陣來。
常務副省長和省長都是副部級,只不過兩者的權力有所不同而已,按理說,讓誰擔任常務副省長,只需要省委常委會作出決定,在中組部備個案也就可以了,怎么會搞得如此麻煩?中組部不僅要派人來考察,還牽扯到了高層,這可是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如果到這個時候,倪偉友再不明白的話,他就是個十足的蠢貨了,雖然他看不透金帥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但也能夠猜到,金帥之所以不同意倪偉友擔任常務副省長,并不僅僅是出于工作的考慮,而是因為政治斗爭的需要,確切的說是想把矛盾上交,這樣就可以避免與倪偉友發生正面沖突。
如果僅僅當不上常務副省長,倪偉友也并不會多么在意,關鍵是省政府工作組在芒山市的調查讓他如坐針氈。芒山市之所以這些年來發生那么多的煤礦安全生產事故,除了曹東陽這個直接責任者之外,還有倪偉友的支持和縱容,隨著工作組的調查逐步深入,搞不好就會拔出蘿卜帶出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曹東陽想拋出一只替罪羊顯然是不能過關的,搞不好他也會被拿下官帽子,甚至還會牽扯到倪偉友本人。
這么多的煩心事,要是能夠高興起來才是怪事呢,沒過幾天,倪偉友就蒼老了許多,精心染過的頭發變白了也沒有心思再染,挺得筆直的腰板也有些駝了,兩個眼袋也松弛了許多,不知道的誰也不能把他與一個才剛滿五十五歲的人聯系起來。
家有千件事,先撿緊的來,倪偉友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阻止省政府工作組對芒山市的調查,只有讓他們查不出什么嚴重的問題,才能保住曹東陽和倪偉友,否則什么權利和職務都是過眼煙云。
琢磨了整整兩個小時,倪偉友收拾起了幾分文件,連電梯也沒有坐,沿著樓梯邊走邊想,往日覺得很長的路,今天卻覺得很短很短。
“省長,我有些工作要向你匯報一下。”
以前倪偉友和金帥談工作的時候,都是使用溝通或者商量的字眼,匯報這兩個字卻是第一次說。金帥放下了手中的筆,意味深長的笑著向倪偉友伸出了雙手:“偉友省長來了?請到沙發上坐,有工作就商量著來嘛。”
倪偉友仔細的看了看金帥,發現他并不像說假話的樣子,一顆懸著的心稍微有些放下了,看來金省長的態度還是蠻不錯的,今天的談話開頭不錯。
談了幾件無關緊要的工作,倪偉友端起了茶杯:“徐開征局長回京了吧?你看我這個分管安全生產工作的副省長,到現在還不知道國家安檢總局對瓦窯煤礦事故調查的結論。”
金帥早就看出來了倪偉友的來意,笑了笑說道:“國家安檢總局對事故的調查,有他們的獨立性,地方政府只能給予積極的配合。”
金帥說完回到辦公桌拿起了一份文件:“國家安檢總局的調查報告,本來應該拿到常委會上進行討論,但考慮到你分管安全工作,現在可以給你先看一看。”
厚厚的一摞文件,倪偉友足足用了十分鐘才看完,當把文件放回到茶幾,倪偉友的臉色變了:“國家安監總局認定瓦窯煤礦是特大的安全生產責任事故,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金帥看了倪偉友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覺得哪一方面不合適?”
“死了十幾個人,認定為重大安全生產事故是應該的,可再加上責任這兩個字就有點太嚴重了吧?”
金帥看了倪偉友好一會:“按照中央和省政府的有關規定,年產十萬噸以下的小煤窯應該全部取締,國家明令禁止獨眼窯作業,為什么有些人就置國家的法律和法規于不顧呢?究竟誰批準瓦窯煤礦在安全設施極不健全的情況下進行生產的?這恐怕不能用監管不嚴說得過去吧,我認為正是因為一些人泯滅了良心,才發生了這起嚴重事故,這不是重大安全生產責任事故又是什么?”
面對金帥的嚴詞利語,倪偉友感到一時無話可說,想了一下支吾道:“瓦窯煤礦即便是重大的安全生產責任事故,但對一些干部的處理是不是太重了?按照國家安監總局的建議,不僅要給予芒山市委書記和市長以黨內警告,還要撤銷分管安全工作副市長的職務,另外還要追究安檢局局長的法律責任,這是不是有點過了?我們黨的干部政策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要允許犯錯誤,也要允許改正錯誤,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把人一棍子打死吧。”
金帥的臉色一沉:“偉友省長認為瓦窯煤礦的事故是一件小事?”
倪偉友一愣,急忙擺手:“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事故已經發生了,就要引以為戒,對干部的處理要以批評教育為主。”
金帥皺了皺眉頭:“最近這三年,紅州省一共發生了十七起死亡十人以上的重大煤礦安全生產事故,而芒山市就占了十一起,在事故處理時,先后只給了安監局局長和分管安全的副市長幾次紀律處分,可是結果怎么樣呢?事故照樣發生,情節越來越惡劣。”
金帥說的是事實,以前在對事故的處理時,也確實是這樣做的。有好幾次國家安檢總局都建議,要嚴厲處分一批責任人,但就是因為有四大天王的阻撓,才把這些人高高的舉起,輕輕的放下,出了這么大的事故官還能照當,一些人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以至于全省的煤炭安全生產形勢越來越嚴峻。
看到倪偉友不說話了,金帥又說道:“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我認為除了一些干部的思想認識出現偏差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啊?省委調查組這次去芒山市,就是要徹底調查清楚,另外我也和你通報一下,省紀委準備組成一個調查組,對省政府調查組發現的一些問題進行調查。單純工作的失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權錢交易,不清除這些蛀蟲,我們省的經濟又怎么能夠發展起來呢?”
“啊…”倪偉友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省紀委也要派調查組去芒山市?”
金帥點了點頭:“根據省政府調查組掌握的情況來看,芒山市有些干部的問題很嚴重,已經超出了行政調查的范疇,紀檢部門必須要隨之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