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祥喊了個小丫頭過來沏茶倒水。
那小丫頭年齡看上去不大,還未留頭,比方芝娘年齡還要小一些。
云子祥面上閃過一絲很不自然的紅暈。
無論哪一家,讓這種小丫頭出來招待客人,那都是極為怠慢的行為。
并非是他想怠慢眼前這幾位,實在是,家里頭也著實沒有丫鬟可用了…
方菡娘也不嫌棄那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腳的小丫鬟,她神色如常的端了杯茶,輕輕的抿了抿唇,潤了潤嗓子。
云子祥心里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慶幸這位漂亮的有些驚人的姑娘沒有當年給他難堪。
——但很快,他就發現他想錯了,難堪還在后頭。
方菡娘放下茶杯,慢條斯理道:“云公子,我想知道,你對粗云樓這副快要倒閉的現狀,到底是怎么看的?”
云子祥被噎了一下,差點喘不上氣來,頗有些難堪的輕輕咳了聲,心里頭有些苦笑。
這位小姑娘看著生得那般清麗無雙,嬌嬌弱弱的模樣,誰知道一開口說話就這么直接…
云子祥苦笑道:“在下實在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菡娘微微挺直了身板,認真的看著云子祥。
云子祥突然發現,這位嬌滴滴的小姑娘似是變了個人一般,那雙黑如耀石的眸子里頭,散發的光芒竟然有些讓人心驚膽顫。
云子祥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方菡娘聲音不大,就如同她往常同平國公老夫人閑話家常那般,平平淡淡的:“我是說,你是打算讓粗云樓倒閉,撈最后一波就走,回鄉下,或者找個小地方就此度過你的一生呢,還是…”她頓了頓,望向云子祥,云子祥被方菡娘眸光所攝,竟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方菡娘繼續道:“還是,你打算,讓粗云樓在你的手里起死回生,重振當年的鼎盛名聲,甚至,讓它更上一層樓呢?”
后頭這話,簡直太讓人心動了——但是,云子祥也不過是心動了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想到了現實。
這是不可能的。
這兩年來,他想過了很多種法子,甚至還投資了大筆銀錢準備去西域那邊進一批珍稀布料過來挽救布莊的聲譽。
可誰知道,那馬隊竟然在西域的沙漠里頭遇上了沙塵暴,不僅僅是他的布匹,整個馬隊損失都極為慘重。
但,那次投資失敗,直接導致了粗云樓的資金出現了大缺口,無法周轉,無法給供貨商結賬等等一系列問題。
可以說,那次投資,加速了粗云樓的破產。
云子祥一聽方菡娘這說法,立即就想到之前有人舌燦蓮花的來勸他去投資那商隊…
結果呢,血本無歸。
云子祥一下子激動的站了起來。
但多年讀書養成的性子讓他沒法子用激烈的語言去拒絕方菡娘,他只能一遍遍強調,甚至有些語無倫次道:“…你不用騙在下投資了,在下沒有銀子去投資…即便有,也不去…更何況在下真的沒有銀子了…”
方菡娘輕輕搖了搖頭:“我并非是要你掏銀子,反而,我還會給你一大筆銀錢。”
什么?!
云子祥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極為震驚的看向方菡娘。
方菡娘卻像是知道他心里頭在想什么,她點了點頭,平靜道:“但是,能不能拿到這筆銀錢,還要看云老板的決斷了。”
方菡娘沒有再喊云子祥云公子,而是喊他為云老板。
然而,這聲久違的云老板卻像是更加激起了云子祥心底那絲激情。
他猛的攥緊了拳頭。
秋珠有些警惕的瞪著云子祥,生怕他再有什么想不開的事,對她家兩位細皮嫩肉的姑娘出手。
云子祥激動道:“…姑娘,此話怎講?”
方菡娘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云子祥坐下:“云老板平靜些,我們有話慢慢說。”
云子祥滿臉通紅的坐下了,等著方菡娘說下文。
方菡娘卻像是不再準備提那個話題般,轉頭說起了閑話:“云老板的麾下,有上百個繡娘吧?”
云子祥雖然不解方菡娘為什么提起這個,他更想聽的是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口里的那一大筆銀錢。但他畢竟是個讀書人,還是能按捺幾分脾氣的。他頓了頓,勉強道:“…是的,眼下還有一百二十九位繡娘。”
方菡娘繼續笑道:“聽聞云老板高義,因不忍祖宗基業毀于一旦,現在還在給繡娘們每月發著固定的月銀?”
提到這個,云子祥更是窘然了。
是每月發著月銀不錯,但因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友請提示:長時間閱讀請注意眼睛的休息。:
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著粗云樓沒有生意,他等于白白養著這么一大些繡娘。而這些繡娘,又是筆很大的開支,他已經把月銀降到沒法再降的地步了。要是再降,怕是一些手藝精湛的繡娘就要跳槽了——那么,日后要是東山再起,就沒有能用之人了。
是的,雖然云子祥嘴上不說,但他一直一直,心里頭都有一個自己都知道很渺然的愿望。
那就是,讓粗云樓東山再起。
也因為這樣,方才伙計過去找他,說有個小姑娘夸口能讓粗云樓東山再起時,他才會那么激動的直接出來見客。
云子祥見方菡娘只微笑望著他,笑容里并沒有什么揶揄或者諷刺的意味,這讓他心里頭終于好受了,重重的點了點頭:“是還發著月銀…就是不多了。”
方菡娘微微點頭,道:“云老板,恕我直言,你這樣的管理制度,在眼下這樣的局勢,等于是自取滅亡知道嗎?你如果再不整改,就等于是你親手在葬送你祖宗的基業。”
方菡娘說的太直接了。
云子祥的臉幾乎紅成了晚霞。
他甚至都有些不能抬頭去看這位小姑娘的臉了。
云子祥心里頭想,他方才怎么會覺得這位小姑娘很善解人意不去給他人難堪呢…
這真是,太難堪了。
但,方菡娘才不管云子祥難不難堪。
一個膿包爛久了,若不把它剖開,將膿液擠出,那么,這個膿包便會繼續爛下去…
方菡娘像是沒看見云子祥的臉色那般,繼續道:“云老板,之前我調查過你家布莊的事,恕我直言,即便我將一樁大生意交給你,你的布莊即便養著一百多位繡娘,也是沒有能力能辦好的。這樣,純粹等于浪費我的銀兩。”
云子祥臉色更差了。
方菡娘話說到這兒,她卻突然又天馬行空的,把這個話題打住了,而是換了一個話題:“云老板知道眼下的棉衣,多少錢一件嗎?”
一直在被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言語打壓,打壓到云子祥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他都有點想奪門而出了。
實在太丟人了。
但,眼下好歹是說到一樁他能回話的事情了。
雖然是不善經商,但云子祥對眼下的市場行情,還是經過一番調查的。
云子祥終于恢復了幾分信心,開口回道:“那得看是什么布料的了…”
方菡娘見云子祥要侃侃而談的模樣,微微一笑,打斷了云子祥:“最耐寒的那種布,好看難看不要緊,就只有一個要求,耐寒。”
云子祥原本準備了一肚子話打算給這個小姑娘上一課,但誰知,話還沒說完一句,就被這小姑娘硬生生給打斷了。
但人家說的很具體,并不是無的放矢。
云子祥悻悻道:“…眼下若是說到最耐寒的布,自然是要屬荊川布了…但那個布有個缺點,就是布匹粗的很,若是貼身穿著,會有些磨礪的感覺。”
方菡娘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布匹,多錢一匹呢?”
云子祥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小姑娘,你難道是打算在這布上做生意?…”云子祥一下子喪了氣,他就說嘛,眼前這個富貴小女孩怎么懂得做什么樣,還能讓粗云樓起死回生…原來都是鬧著玩的,她根本就是個外行人。
“你就只管回答,多少銀錢一匹就是了。”方菡娘沒有理會云子祥突然之間的喪氣,繼續道。
云子祥卻一下子像沒了動力般,喪氣道:“…那布便宜的很,我家庫房里堆著一大堆呢,根本賣不出去。眼下算你七十文一匹好了,你要多少?”
方菡娘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繼續問道:“那么,眼下市場上賣的成衣,是多少錢一件?用的又是什么布料?多少銀錢一匹?”
云子祥微微皺了皺眉,其實心里頭大起大落之后,已經有些很難受了。
但因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生得實在是漂亮的很,她身旁還有個粉嫩嫩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兒在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云子祥實在拉不下臉來同她們發火。
他只得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眼下市場上賣的成衣,大多是棉布做的,棉布比荊川布貴不少,要三百文一匹…不過棉衣的成衣,卻要賣到四兩銀子一件了。”
“這么貴?!”秋珠忍不住輕輕的驚呼出聲。
云子祥看了秋珠一眼,道:“這位姑娘大概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根本不知道眼下棉花漲到什么價格了。說實話,就四兩銀子一件,旁人那都是搶著買呢…眼下棉花的價格,比起入冬前,已經漲了十倍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