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國公老夫人見方菡娘微微沉吟不語,心知外孫女這么聰明,一定明白她話里的“好處”是什么。只是平國公老夫人也擔心外孫女對謹王一根筋,不愿意去,她又勸道:“只是跟著你嫂嫂們去見一見,倒也不是說怎么非要你在其間選一家。京城里這些權貴人家盤根錯節,基本上都連著姻,沾衣帶水的,你現在多去看一看,也沒什么壞處。權當漲眼界了。”
方菡娘笑道:“外祖母誤會了,既然外祖母要我去,我自然會去的。只是方才在想,若是平時,我還能保證進退間不會出什么大紕漏。然而太子妃的生辰,可想而知應有許多皇室成員前去,禮節問題上我怕沒法面面俱到。”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平國公老夫人展眉而笑,嗔道:“囡囡放心,外祖母早就跟你安平嫂嫂說好了,讓她今兒明兒有時間過來同你講一講,她也是皇室中人,里面的門門道道她都清楚的很,該怎么應對,如何行禮,讓她一并好好與你說了。”
方菡娘笑道:“外祖母替我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祖孫倆正說著,院門那的丫鬟就來報,說是世子夫人帶著兩位小小姐過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平國公老夫人撫掌而笑。
安平翁主穿著常服,手里牽著阮芷汀,身邊跟著阮芷萱,身后領著幾個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從院子外頭進來了。
“太奶奶好,小姑姑好。”阮芷萱跟阮芷汀甜甜的喊著平國公老夫人跟方菡娘,奶聲奶氣的模樣,兩個孩子還一前一后的過來非要攙扶著老夫人不可,愛得老夫人笑得眼睛都不見了,連聲應“好好”。
安平翁主朝平國公老夫人行了個禮,又受了方菡娘的禮,笑道:“祖母,眼下表妹可有空閑?”
方菡娘笑道:“但凡安平嫂嫂找,空閑自然是有的。外祖母恨不得我多同安平嫂嫂學一學呢。”
平國公老夫人哈哈大笑,豪邁的揮了揮手:“走,咱們去屋子里說話,可別凍著了我的乖孫孫。”
暖閣里燒上了暖洋洋的火盆,銀霜炭質量極好,半點煙火氣也無。一行人進了暖閣,只覺得暖洋洋的熱氣撲面而來,烘得人身上舒服極了。
方菡娘幫著阮芷汀去了披風,又給她理了理小發辮,阮芷汀甜甜的喊了聲“謝謝小姑姑”。方菡娘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那邊安平翁主也是去了外頭的披風,在笑吟吟的跟平國公老夫人講話:“…后日孫媳就不帶翠翠去了,她年齡小,那邊也不是什么小場合,雖說翠翠是個乖巧的,但孫媳婦也是有點擔心孩子去了那再生出什么波折來。”
阮芷汀在旁邊聽見了,踩著腳上的小牛皮靴子,蹬蹬蹬的跑過來,依偎在平國公老夫人身邊:“到時候翠翠就在芙蕖堂陪著太奶奶說話!”
平國公老夫人慈愛的摸了摸阮芷汀軟軟的頭發:“翠翠真是乖,到時候太奶奶讓人給你多做些好吃的。”
阮芷汀咯咯的笑了起來,還朝著姐姐阮芷萱擠了擠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確實,外出赴宴并不是什么松泛事。似她們這等人家,基本上每次出去赴宴,旁人都是上趕著過來攀談,各種應酬,寒暄,一舉一動都不能出差錯,整個人都要繃著,不然就要被旁人看了笑話去,說平國公府的女兒也不過如此云云。
這還不是最慘的,對三歲的阮芷汀來說,最慘的是整個宴席她都沒辦法好好吃飯,看著桌子上那些精致美味的菜肴,她只能克制再克制,少吃再少吃,淺嘗輒止,生怕吃多了再惹出什么笑話來。
所以阮芷汀是真真的不愿意去什么宴會,她寧可在芙蕖堂里,陪著太奶奶一起玩會兒,說說話,解解悶,太奶奶還會給她弄好多好玩的,讓人做好多好吃的,她才不要去什么宴會呢。
阮芷汀這般想著,也是很同情她姐姐跟小姑姑。
聽說這次小姑姑也要去,小姑姑真可憐。
那邊安平翁主已經開始給方菡娘講一些盤根錯節的世家之間的關系了,方菡娘認認真真的聽著,不時點點頭;還有不少皇室中人,他們的性格還有一些避諱,安平翁主也一并講了,方菡娘極其認真的聽著。
安平翁主一開始是階段式給方菡娘講,講完再讓方菡娘復述一遍加強印象。安平翁主都做好再給方菡娘補補漏的準備了,誰知道方菡娘一字不差的把那些人物關系背景全都復述了下來,甚至還談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安平翁主目瞪口呆。
一旁同樣聽著的阮芷汀也呆了,喃喃道:“小姑姑,你不過是聽了一遍,竟是全都記下來了?”
方菡娘謙虛的笑了笑:“記憶力稍好些罷了。”
安平翁主感慨笑道:“若平兒也有表妹這般的記憶力也就好了。他啊,一天到晚一心就撲在兵書上,說起兵書來頭頭是道,一讓他去學點文化課業,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安平翁主口中的“平兒”是她同平國公世子的長子,名作阮紀平的,雖然才十歲,在兵道上就展露了非一般的才學,頗有大將之風。
安平翁主不過是盼著兒子再好些罷了,方菡娘忙道:“嫂嫂快別這么說。平兒是個領兵奇才,那可是大舅舅都曾經贊不絕口的…我平日里都沒見過大舅舅夸過旁人。”
哪個當娘的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己兒子呢?方菡娘這話聽得安平翁主心里頭熨帖極了,她笑道:“上次父親還夸表妹,說表妹聰慧過人呢。”
平國公老夫人在旁邊聽得直樂:“你們倆啊,就變著法子互相夸吧。”
安平翁主跟方菡娘互相對視一眼,也都笑了。
安平翁主索性一股腦的將她知道的全都同方菡娘講了一遍,說完,小心的問方菡娘:“…記得如何了?”
方菡娘微微一笑:“謝謝嫂嫂,已經記得差不多了。”說罷,她又從頭到尾細細的復述了一遍,聽得安平翁主連連感慨方菡娘若是男子,當為不世之材。
平國公老夫人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嘆道:“她娘小時候就是個極為聰慧的,若不是身子骨一直不好,沒讓她出門應酬過,名聲不外顯罷了。”
提起阮青青,平國公老夫人就有些惆悵。雖說膝下有了這般如花似玉又冰雪聰明的外孫女,但一提起早逝的女兒,老人家還是難免有幾分惆悵的。
安平翁主給兩個小女兒使了個眼色,兩個女兒知機,膩歪上去,大的給老夫人揉肩捶背,小的抱住老夫人大腿撒嬌癡纏,把老夫人給樂得喜笑顏開,親親這個親親那個,享盡天倫。
正說笑著,外頭丫鬟來報,說是安二夫人領著五少爺過來了。
平國公老夫人微微一驚,又是一喜:“白兒身體大好了?快快,請二夫人進來,別讓白兒在外頭凍著了。”
不一會兒安二夫人領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瘦弱少年進了暖閣。
裹得真是太嚴實了,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兜帽圍巾暖手靴子,全副武裝的很。
若說這個家里方菡娘見誰見的最少,那無疑就是二房的五表弟阮楚白了。
阮楚白是二房安二夫人辛辛苦苦懷上的老來子,也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奈何向來體弱多病,很少出門見人。方菡娘來了平國公府之后,認親宴上阮楚白正在生病,就沒過來。后頭方菡娘倒是主動去看了阮楚白一趟,見他身子著實病弱,還要強撐著精神來招呼方菡娘,不僅僅是安二夫人心疼的很,方菡娘也是覺得內疚,遂再也沒去探過病,只是但凡得了什么好東西,方菡娘也會惦記著這個病弱的表弟,讓丫鬟給他送去一份。
不過說起來,在芙蕖堂里見到這位五表弟,還真是頭一趟。
“孫兒給祖母請安了。”微微有些發虛的聲音自兔子毛圍巾下傳了出來,瘦弱的少年給平國公老夫人,安平翁主一一見了禮。
“哎呀,白兒,這么冷的天…你有這份心祖母就很開心了。”平國公老夫人嗔了一句,連忙囑咐綠鶯去幫五少爺把披風兜帽解了。
大概是兒子身體好些了,安二夫人也頗有幾分神清氣爽的模樣:“娘,白兒是個有孝心的,近來身子好了許多,就想著過來跟您請安了。”
這邊說完,安二夫人那邊又連連對綠鶯道:“哎綠鶯,圍巾別給他解了,一冷一熱的,我怕白兒再不舒服。”
綠鶯微微一愣,還是屈膝應是。
方菡娘倒是有心想說,別捂壞了表弟,但見安二夫人護得那么嚴的模樣,又有幾分猶豫,但又瞥見阮楚白頭上細細密密的汗,方菡娘想了想,還是對安二夫人道:“二舅媽,我看表弟頭上已是出汗了,這兔子毛圍巾又厚重得很——暖閣里火盆燒得極旺,不會凍著表弟的,不如還是問問表弟自己感覺如何?”
“就是,菡兒說的沒錯。”平國公老夫人點了點頭,關切的看向阮楚白,“白兒覺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