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育昌面色晦暗不明。
方菡娘。
他承認,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個少女。
甚至于她的一顰一笑,她說話的語氣神態,有時候心頭想著,能發呆一天。
可又能怎么辦?
強行擄過來,呂家是有這個實力,但后面呢,能關的住她一時,管得住她一輩子嗎?
或者說,能關的住她的人,那她的心呢?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
是她那剪水雙眸里,只有他一人。
呂育昌面無表情的往椅子中一靠,半晌無語。
方菡娘并不曉得這場風波,她只覺得今兒這場無妄之災算是很莫名其妙了。
只是可憐了那個未出生的小嬰兒了。
方菡娘坐在客棧二樓屋子的窗邊,手托著腮,透過窗欄樹影,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
今兒恰好是個滿月的日子,盈盈圓月,分外明亮。
少女看著月亮,想著千里之外的心上人,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姬謹行這些日子過的都不算特別好。
他本就是不愛說話的人,自從方菡娘明確拒絕他之后,他的話越發少了,然而處事卻越發凌厲起來,對待別人也越發的冷若冰霜。
搞得一群當差的暗衛都提心吊膽的。
暗衛們覺得自己主子從前雖然也不怎么愛說話,但也沒有這般陰郁,他們這些當差的,也沒有眼下這般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錯。
尤其是李彤花,她的感受特別明顯。
因著暗衛里本來女孩子就不算多,像李彤花這般藝成當差的就更少了。李彤花算是暗衛里的珍稀動物了,平日里李彤花犯個小錯什么的,通常誠懇的認個錯,檢討一下自己,這事基本上就過去了。
李彤花覺得當暗衛沒什么難忍的地方。
誰知道,自從回了京城,李彤花覺得自己的噩夢生涯就開始了。
主子天天冷若冰霜,她作為貼身暗衛有時候也化作丫鬟保護主子,幾乎是收到了成批成批敵視的目光,不少京城中未出閣的貴女都把李彤花當成了處心積慮靠近姬謹行的妖艷賤/貨,對她要不各種冷嘲熱諷,要不就是直接下各種絆子。
她有時候都要忍不住向青禾求助了,貴女們的視線太“火辣”了,她作為暗衛又不能真跟貴女們干起來。
主子有時候倒是會沉默的幫她解圍,但,壞就壞在主子的解圍上了。
因著主子失戀,心情十分不好,對旁人那何止冷若冰霜,簡直是視若無睹了。但唯有對她,雖說也不怎么同她說話,但好歹有時候還會替她解解圍。這下就完蛋了,這一解圍,幾乎是所有貴女都覺得主子對她另眼相看了!
若是仇恨的眼神能殺人,恐怕她現在早就千瘡百孔,一百條命都不夠活的。
李彤花也想過讓主子幫她澄清下,然而依著她們家主子那性子,跟別人解釋?
不存在的。
李彤花覺得除了當今陛下,其他人的臉都不夠大,都不夠讓他們主子來特地解釋什么的。
李彤花想哭。
尤其是昨兒難得休假,去云香樓吃茶點時,被一溜兒貴女給圍了。
那陣仗,李彤花覺得,自己說不定會死于窒息…
最后若不是她靈機一動從二樓過道的窗戶跳窗跑了,她很可能會成為暗衛史上第一個被一群貴女殺死的暗衛。
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李彤花目前心里只有一個愿望:
老天爺呀,讓方菡娘趕緊想通吧,跟我們家主子和好吧!
京城里搶著給我們家主子當妾室的人,手拉手能從京城北通門繞到南定門啊!
當妾室,真的不辱沒你啊!
李彤花的心愿老天爺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反正方菡娘沒有聽見,她眼下正收拾一番,去拜訪了縣令夫人。
縣令夫人一見了她就拉著她又摟又抱的,想的不行。
她們倆之間也通過幾次信,倒是一直沒斷了聯系。
可是有聯系跟見面是不一樣的。
縣令夫人拿著帕子擦著眼角:“小沒良心的,一去就是半年。”
方菡娘笑道:“那邊事情也多,去了半年倒是也一直沒閑著。”
這點縣令夫人也是從信上聽方菡娘提過幾句,不過方菡娘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縣令夫人也知道她性子,雖然見信上她說的花團錦簇的,焦府處處都好,可還是要親眼見了方菡娘安好,一顆牽掛的心才總算是落到了實處。
方菡娘這次過來拜訪縣令夫人,帶了些葡萄酒。縣令夫人曾經跟著丈夫在上峰那里喝過一小盅,一見方菡娘拿出來一壇子說是葡萄酒,眼睛都有些發直了。
結果她忍不住倒出來一盅,微微抿了口,更是震驚的不行。
這葡萄酒又綿軟又香甜,后勁里帶著微微的辛辣,比起之前喝過的那種有些沉渣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菡娘,你可真是…”縣令夫人已經想不出詞來夸方菡娘了。
方菡娘微微一笑。
敘了半天舊,方菡娘道明了來意,她想讓縣令夫人幫忙引見一下朱院長的女兒。
“朱三?”縣令夫人微微一愣,“她好似同你家堂哥定了親,你這是打算先看一下未來嫂子么?”
對縣令夫人方菡娘倒是沒什么隱瞞的,她把碧水懷孕的事情同縣令夫人說了一下。
縣令夫人微微有些吃驚:“你那堂哥中秀才時我倒是見過一次,因著從前你多少跟我提過一兩句方家的事,我總覺得看著他就有些不太對勁。果然,聽你這么一說,竟然是這樣。”
她說著,就有些惱火。
因著縣令夫人的兩個小兒子也送去了朱院長門下讀書,平日里得了朱院長不少照顧,性子也收斂了不少,不再像小時候那般跳脫頑皮,總算是有了幾分穩重的模樣,縣令夫人對朱院長別提多感激了。
眼下突然聽說了這么一樁事,縣令夫人自然是生氣的。
她道:“雖說男人們三妻四妾實數常態,但方明江這偷偷讓人家姑娘懷了孕,還企圖瞞天過海說成是自己妹妹的孩子,這就有些道德淪喪了。”
方菡娘點了點頭:“薛姨說的在理。其實我也沒那么大義凜然,著實是那碧水跟方艾娘犯到了我頭上,我忍無可忍,才想著送他們一場熱鬧,正好也讓朱三姑娘看清方明江的為人。免得讓一個好姑娘被方明江蒙騙了,毀了終身。”
縣令夫人連連點頭,她向來是個行動派,說干就干,當即就讓丫鬟去拿了她的一張帖子過來。
縣令夫人把帖子放到方菡娘手上,拍了拍她的手:“這是我的名帖,你拿去邀請朱三姑娘出來即可。”她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太過招搖,思前想后,干脆拍板,“算了,我還是辦個小宴,請些大家閨秀過來,就說得了些好酒,請她們來品鑒一下。”
縣令夫人又有幾分心痛:“可惜了你送我的葡萄酒。”
由縣令夫人出面,這樣確實比方菡娘單獨請朱三姑娘出來更為妥帖。只是方菡娘覺得太過麻煩縣令夫人,所以才沒說這個法子。
眼下見縣令夫人主動提出來了,對她一片赤誠,方菡娘心下暖洋洋的很,她笑道:“我那里還有許多葡萄酒,若薛姨喜歡,回頭我回了云城,拖鏢局給薛姨多運些過來。”
縣令夫人知道葡萄酒是個稀罕物,聽方菡娘這話里的輕描淡寫,似是手上有不少,有心問問,覺得這也是一條發財的好路子。
但她想了想,又覺得,這葡萄酒不是一般的酒類,方菡娘能弄到想來也有她自己的渠道,她若貿然問了,倒像是要插手人家的生意了。
縣令夫人這幾年靠菡芝花皂,已經攢下了不小的身家,她不是個貪心的,雖然也為葡萄酒的巨大利潤意動了一下,但終是更看重與方菡娘之間的關系。
縣令夫人聰明的決定不去過問葡萄酒的事。
她把話題轉到了要品酒的小宴上。
品酒宴定在了兩天后。
對外的說法是縣令夫人沒有女兒,喜歡未出閣的小姑娘,所以特特邀請了幾個小姑娘過來一起品鑒葡萄酒。
里面自然就有朱三姑娘。
無人起疑。
過了兩天,除了著實有事走不開的兩位小姐,其余的包括朱三姑娘在內的四位小姐都如約而至。
朱三姑娘即將嫁人的事也不是個秘密,反而因著朱三姑娘的好人緣,大家都比較關注,見面后都為朱三姑娘送上了祝福。
朱三姑娘微微笑著,謝過了眾人。
方菡娘站在縣令夫人身邊,自然的如同主家一般招待著客人。
因著方菡娘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又同縣令夫人這般親昵自然,她的身份朱三姑娘一猜就猜出來了。
畢竟是未來夫家的親戚,朱三姑娘臉上染上了微微的紅暈,還是大大方方的同方菡娘打了招呼。
方菡娘笑著也同朱三姑娘說了幾句話。
神態十分自然。
因著縣令夫人家的園子景色向來極好,未到開宴時間,小姐們都散開去賞景了。
方菡娘見朱三姑娘坐在廊下,靠著廊柱,旁邊除了丫鬟倒也沒旁人。
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