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尷尬著,門外響起肖婆子有些慌張的問候聲:“夫人,你怎么過來了?”
陳禮芳心中暗叫不好。
只見陳夫人邁了進來,左右環視一圈。
肖婆子僵硬著臉,跟在陳夫人身后。
陳禮芳原本為了讓哥哥跟方菡娘能說說心里話,特特領著兩個小的避到了一旁,當即趕忙帶著方芝娘方明淮過來,跟她娘道:“娘,你怎么過來了?”
陳夫人意味深長的看著陳禮芳,意有所指:“聽說方家姑娘要走了,怕你們小孩子情難自抑下,做出什么不合禮數的事情。”
陳禮芳臉都臊紅了。
陳禮清自然也聽懂了陳夫人的言外之意,連忙辯解道:“娘,我沒有…”
“我知道。”陳夫人打斷陳禮清的話,看了一眼方菡娘,臉上的笑容客套的很,“方姑娘,你大概也知道我兒子對你的心意了吧?”
知子莫若母,陳夫人自然知道,在這離別之際,兒子定會把他的心思跟方菡娘講個清楚。
陳夫人對方菡娘并沒有偏見,相反,她還很是欣賞方菡娘。
但再怎么欣賞,也比不過兒子自身的前程。如果按照禮數來,兒子想納了方菡娘,她不會反對。
可她擔心的是,方菡娘會不會仗著兒子對她的心意,猖狂起來,非要讓兒子娶她?
畢竟前些日子,她影影綽綽的聽了一耳朵閑話,說薛家的小姐哭哭啼啼的想尋死,就是因為呂家那大少爺想納方菡娘,然而方菡娘不愿意做妾,呂家大少爺準備把親事給退了。
好在呂家哪里容得兒子做下這等事,老太爺親自出面把這事給按下了,還強壓著孫子,火速訂下了跟薛家小姐成親的日子。這事才算完。
雖然那事沒成,但陳夫人也是著實驚了一把,她原以為方菡娘是個識時務的,沒想到她所求那么大,以她的出身,給大戶人家做妾已經是高攀了,竟然還想著做正妻?
方菡娘被陳夫人那直截了當的問話也是給驚了一把。
她還以為陳夫人這當娘的是來給兒子找場子的。
“令公子是個好人…”方菡娘剛想客套一下,陳夫人卻突然變了臉色,臉上雖然還掛著客氣的笑,口中卻不客氣的說,“方姑娘,這人呢,要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總想著去爭不會屬于自己的東西。我這么說,你能聽懂嗎?”
方菡娘自然聽得懂,她還覺得陳夫人說的很有道理,雖然話直白了些,不太好聽了些,可事實不就是那樣嗎?她不屬于陳禮清,陳禮清不要再在她身上費心思了。
方菡娘一臉贊同的點了點頭。
陳禮清臉色煞白,他也以為他娘含沙射影說的是他。
陳夫人見方菡娘這般上道,心里也是滿意的很,想著作為回報,倒是可以把納她進府的日子給定一定了。
“這日子,我會找人算算最近的吉日。”陳夫人也不是拖泥帶水的,她干脆利落道,“你進了府之后,要嚴守女德女訓,不要總想著往外跑了。到時候正夫人進了門,你也不要拈酸吃醋,仗著禮清對你的寵愛就為所欲為…”
“陳夫人!”方菡娘喝住她。
她一開始還以為陳夫人在說她要去焦府的事情,結果越聽越不是那么回事,還“正夫人”“拈酸吃醋”“寵愛”?
方菡娘絕非蠢人,她上下一聯系就知道陳夫人什么意思了,當即就冷了臉。
“娘!”陳禮清都傻眼了,他娘這是在說啥啊?以為他要納菡娘為妾嗎?
陳夫人不滿皺起了眉頭,沒理會兒子,嚴厲的看著方菡娘:“我知道你心氣極高,不愿做妾,但以你的出身,即便清兒再中意你,我也絕不會同意你嫁進來的!你若要進府,只能做妾!”
陳禮芳呆住了,她不明白母親為什么突然這般說。
方菡娘反而笑了,她一雙熠熠有神的眸子直直的看著陳夫人:“陳夫人放心,我不會進你家門的,不管是做妾還是正室。”
陳禮清如遭雷擊。
她抱歉的看了看陳禮芳,“禮方,以后我們若是見面,還是在外面吧。”
“不,”陳禮芳眼淚奪眶而出,“菡娘,這是個誤會…”
事情至此,陳夫人大概也明白自己是誤會了哪里,但她依然撐著架子,“你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那是自然。”方菡娘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告辭。”
拉著方芝娘方明淮便往外走。
“菡娘!”陳禮清失聲喊道。
方菡娘回頭朝陳禮清疏離的笑了笑,“陳公子,就此別過。”她又看向捂著嘴直哭的陳禮芳,“禮芳,我會給你寫信的。”
說完,毫不留戀的領著弟弟妹妹走了。
方明淮年歲還小,不太懂到底發生了什么。方芝娘畢竟要稍微大一些,多多少少能聽明白意思,她小嘴抿的緊緊的,一路沒有說話。
到了馬車上,芝娘還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大姐,陳夫人為什么會覺得你要做妾?”
他們村里人,很少有娶小妾的。
王家村有個土財主,倒是娶了個小妾。她去找王逸飛玩時,也見過正室是如何在院子里欺凌那小妾的,動輒罰跪那都是輕的,有次那正室當著眾人的面打罵小妾,竟然活活打流產了,嚇得方芝娘好久沒敢去王家村。
從此在方芝娘的印象里,小妾這個詞就代表了不幸。
方芝娘向來視方菡娘為精神支柱,有人竟然想讓她大姐去做小妾,這是讓方芝娘極為恐慌的一件事。
“芝娘放心,”方菡娘知道妹妹的心結所在,她摟住妹妹,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大姐不會去做妾的。誰的妾也不做。”
方芝娘趴在姐姐懷里,悶聲應了一聲,眼角掃過一臉茫然的小弟,“淮哥兒,以后你也不要娶小妾。”
方明淮見兩個姐姐都為著那個“妾”不開心,雖然還不是很了解,連忙舉起小手保證,“淮哥兒以后不會娶小妾的。”
彭老爹聽著馬車里姐弟三人又恢復了說說笑笑的模樣,心里松了一口氣。
一番收拾,各種送別,終于還是到了要離開的那一天。
臨行前,方菡娘去了里正家里,留下幾張銀票,托里正幫著照看一下空下來的房子。
照看個空房子能有什么難度?更別說還有幾張銀票,里正一口應了下來。
走的時候,果不其然,方田氏帶著一家子來糾纏了。方田氏拍著大腿坐在地上哭嚎兒子不孝順,一副婦人撒潑的模樣,方明洪干脆就躺在了馬車前頭,誰趕也不走,喊著“有本事碾死我”,竟是跟他奶奶一般都耍起了無賴。
老方頭抽著旱煙在一旁看著,小田氏跟方長莊在一旁也不吭聲。
甚至連出嫁的方香玉都帶著獨眼老賴回來了。
獨眼老賴一臉獰笑,跟方長應一邊一個擋在門口:“二舅哥,你就想這么走了?不太好吧?”
方長庚自幼就上山打獵,一身腱子肉有力的很,他看不慣獨眼老賴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當著家人的面又不好動粗,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鬧劇,“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這群吸血鬼,自然是想要好處了。
方菡娘心里道。
“你這個不孝順的白眼狼啊,我當初生下你還不如把你溺死啊!”方田氏聲嘶力竭的干嚎著,“你走,你有本身從我身上跨過去啊!”
小田氏也假意道:“二弟,你失蹤這么多年,回來了就要走?真是傷兩位老人的心啊。”
幾個跟著方長庚過來的小廝去拉方田氏,被方長應跟獨眼老賴都使勁推搡了回來,“你們想干啥?你們這是想打人嗎?”反而惡人先告狀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聲喝聲響起:“這是在干什么?!”
一輛馬車停在附近,幾個身穿官服的衙差從車上下來,“是誰在鬧事?!”
村民對于官府的天然畏懼立馬起了效果,方田氏也不敢嚎了,從地上麻溜爬了起來,悄摸摸的拍著身上的土。方明洪也因之前投毒被官府的人反復詢問留下了心理陰影,見著那幾個衙差過來,就地一滾就滾到了一旁去,再也不敢猖狂的喊“碾死我”。
衙差見場面靜了下來,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方菡娘拱了拱手:“方姑娘,縣令大人聽說您今日即將遠行,怕有不法分子對您不利,特令我等來送您一程。”
方菡娘笑瞇瞇道:“縣令大人真是愛民如子。”
幾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笑。
方家正院那些人見方菡娘竟然有本事請動了官府出面,頓時噤若寒蟬。
方田氏不甘心的看著方長庚,眼中怨恨憎惡翻涌。
方長庚心里還是不忍,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遞向方田氏,還未到手,那銀票立刻被方田氏飛快的攥住扯了過去。
方長庚道:“娘,兒子畢竟也是入贅了別人家,二房也單獨分了出來,不能帶你們一同去云城…這些錢算是給你跟爹養老的。”他實在是對所謂的“家人”寒了心,寧愿用錢買個順暢!
秦婆子在一旁撇了撇嘴,那可都是我們小姐的錢,便宜那老虔婆一家了。
方田氏雖然不識字,但認個數還是可以的,見著銀票上大大的五十兩,眼睛都直了,哪里還理會方長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