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失神的丁憂任由大雨拍打著,凌虐著,他無力反抗,就在今天早上,他的母親因為得了癌癥無錢醫治上吊自殺棄他而去,就在幾小時之前他的工作也丟了,緊接著和他從小玩到大的最好朋友搶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似乎一切美好都在一天之內離他遠去了!而一切的不幸都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朝他撲壓過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孤兒了,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還能怎么樣?又能怎么樣?此時的丁憂在暴雨中佝僂著身子,他整個人都垮了,無力感充斥了他的全身,疲憊的拖著沉得像是灌了鉛一般的腳步緩緩的挪行著。
街邊的霓虹燈在雨中閃爍著迷人的光芒,兩旁道路上行人稀少,零零散散的幾個身影帶著異樣的表情僵硬的從丁憂身旁滑過。
有時候與你身邊擦肩而過的并不一定都是陌生人,或許其中就有能改變你一生的人,或者是東西。
一柄碩大的黑色大傘下,一男一女緩緩的從丁憂身邊擦過,就像是街上普通的一對情侶一樣。
女子正在對著男的抱怨著什么,突然女子停了下來,閉上一雙有些妖冶的眼睛,使勁的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空氣中有種憂郁絕望的味道,很香…”她繼續聳動著鼻子:“這味道中還夾雜著一股甜甜的處男奶氣,很…誘人…”就像是沉浸在巧克力的絲華口感中不可自拔一般,那女子一臉沉醉,白皙得像是白紙一般的臉上兩片紅紅的嘴唇是這樣的惹火,在這雨夜中透出一股快要燃燒起來般的焦氣,啄得人眼睛發痛。
旁邊撐傘的那個男子隨著女子停下腳步,一雙眼睛隨著身子的轉動停留在正在雨中緩緩拖著身子前行的丁憂身上。
“他?”男子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聲音沙啞,男子的長相更是帶著一股沙漠中才有的干涸,焦黑的皮膚在這濃黑的雨夜中幾乎完全和夜色混在了一起,正是因為如此,那雙晶亮的眼睛才會顯得如此奪目,就像是在黑夜中冒出幽藍光彩的狼瞳一般。
倏地!女子睜開了眼睛,流光從她的瞳孔中溢出,鮮紅的嘴角縫隙中依稀可見一顆正在興奮著漸漸伸長的森白獠牙。回身看了眼落湯雞一般在雨中蹉跎前行的丁憂。
“對!”
如此,茫然的丁憂身后一把碩大的黑傘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隨著他緩緩前行,黑傘和黑夜完全融合在一起,就像是隱藏在樹葉中的螳螂一般,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螳螂會亮出他的鍘刀。
此時的丁憂腦袋里一片空白,麻木得沒有任何感知,今天一天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天堂地獄原來確實只有一步之隔。
丁憂緩緩踏入了一個陰暗狹小的無人長巷中,獵人等這一刻很久了,干渴的嘴唇正焦急的期盼著鮮血的滋潤。
女子倏的一下化作一團灰影,十幾米的距離幾乎是眨眼即到,下一刻女子已經餓狼一般撲在了丁憂的身上,水花四濺中將他撲倒在污濁的泥水里,那女子抱著他的身子嘶的一聲輕吼,手指長的森白獠牙在嗤的一聲輕響后狠狠地扎進了丁憂的脖子。
丁憂下意識的掙扎著當知道有東西在吸自己的血時卻不再反抗了,任由那女子在他脖子上貪婪的吸吮著,麻木的就像是木頭、死人一般。
“死就是解脫,就能見到媽媽,很好。”丁憂如是想著。
丁憂的眼睛靜靜的看著烏黑的天空,看著像是從地獄的深淵中跌落下來的豆大雨滴,他從未如此細致地觀察過這些雨滴,一柄大傘緩緩的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擋住了他眼前的烏黑天空,擋住了那些豆大的雨滴。
嗒嗒嗒嗒…密集的雨點敲擊傘布的聲音驟然響起,原本無聲的世界似乎隨著這嗒嗒聲突然變得嘈雜起來,以至于震耳欲聾。
一雙眼睛出現在傘下,那個男子毫無表情的看著躺在地上任由女子吸吮鮮血的丁憂。丁憂也那樣毫無表情的看著他,“我要死了么?”丁憂平靜的問道,就像是脖子上正在被吸著的鮮血并不是他的一般。
男子搖了搖頭道:“你有一半的機會不用死。”
丁憂臉上露出一絲失望,感嘆道:“死了多好!”
“有時候想死很難。”黑皮膚的男子沙啞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帶著一絲嗡嗡回音。
丁憂緩緩閉上眼睛,他累了,乏了,不想活了,一個無牽無掛并想死的人是沒有畏懼這種感情的,感受著脖子上血管的炙熱跳動,悠揚而有節奏的鼓聲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敲響,準確而富有韻律,是心跳的聲音,有自己的也有咬著他脖子的那個女人的,兩股心跳逐漸匯聚成一股,咚、咚、咚、咚…,很美妙的聲音不是么?丁憂臉上浮現出一絲解脫的微笑。
丁憂想要就這樣沉浸下去,就像是陷入無底的沼澤一般將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一片不知多深的黑暗之中,最好永遠不要再見到所有的一切,永遠不用再感知到一切。但是,理想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成為現實的,那嬰兒般吸吮著他鮮血的女子在丁憂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時候抽出了嵌入他的脖子上的牙齒,鮮血從他脖子上的兩個血洞中噴濺出來,女子白皙的臉上留下了一小排血點,白上加白,紅上加紅,這張臉越發的醒目刺眼。
丁憂驚恐了,一雙原本閉得自然和順的眼睛此時猛地瞪得大大的,眼眶幾乎扭曲。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丁憂死死的抓著那女子的胳膊,喉嚨里發出不像是人的聲音:“殺我,殺我,殺我…”
女子輕輕地一甩就將丁憂死死抓住她胳膊的手甩開,烏黑的長發隨著甩了甩便濕答答的黏在女子的臉上,嫩滑鮮紅的舌頭從嘴里滑出來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女子一臉滿足的表情,一雙眼睛極其享受的瞇了瞇,“想死么?你沒有這個選擇權。呵呵。”女子笑得好看,很妖媚,嘴角弧度有著一種攝人魂魄的誘惑力。
丁憂卻無心去欣賞這些,他的四肢漸漸麻木,完全不聽使喚,只有眼睛驚恐的瞪著,嘴中含糊不清的重復著那兩個字:“殺我,殺我,殺我…”對此時的丁憂來說死并不可怕,死不了卻是最可怕的事情。
鮮血順著丁憂的脖子向外噴灑著,混合在雨水中將他整個人都淹沒在一片血紅的汪洋之中。
女子看了看那個男子,男子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女子從男子斜跨的包中極其鄭重的抽出一根骨頭,這是一根人的臂骨,堅硬粗壯,兩邊被磨得極其尖銳,尖銳處帶著縷縷暗紅的細絲在向上攀爬著,就像是骨頭里沁進了鮮血一般更像是骨頭里長出了血管有了生命。
女子雙手托著這根骨頭,一臉莊重,就像是遠古的道士拿出了祭奠祖師的法器一般。
女子輕輕地吟唱著:“感謝主人吧,我帶來了主人對你卑賤生命的祝福,主人會賜予你永恒的生命,疾病和死亡都無法再折磨你,我代主人賜給你這樣的生命!”。
就在下一刻,就在千分之一秒后,伴隨著天上的一個焦雷滾過,慘白的光芒中骨刺狠狠地插進了丁憂的心臟,時間一頓幾乎靜止,刺入丁憂心臟的骨刺頂部那些鮮紅細絲猛地一抖瞬間有了生命一般,像是章魚的觸手猛地從骨刺的尖銳處掙脫出來,從心臟內部鉆進了丁憂的血管,瞬間遍布于丁憂的每一根血管之中。
丁憂整個人都蜷了起來,喉嚨里喝喝作響,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開始痙攣起來,繼而一股火熱隨著心臟的跳動,隨著心臟里泵壓出來的血液開始游走于全身,越來越熱,丁憂感到自己身上的鮮血開始沸騰起來,那是血液高速流動摩擦血管產生的炙人高熱,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上蒸騰起了薄薄血霧,巨大的痛苦充斥了他的每一條神經,他的身子開始觸電般劇烈晃動,皮下的血管一根根一條條的崩鼓起來,血管里面的鮮血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簡直要頂破血管頂破皮膚噴濺出來一般。丁憂此時就像是一只被吹漲起來的皮球,或者說更像是被曬干的絲瓜瓤,渾身上下都是一條條鼓脹的青藍線條,他嘴里的牙齒伸伸縮縮的來回晃動發出叫人心悸的嚓嚓聲。
丁憂想叫,想喊,但是嗓子里根本無法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這樣的痛苦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對丁憂來說差不多就是一輩子,漸漸的丁憂的血管不再高高鼓起,緩緩地隱埋在皮膚的下面,而他脖子上的那兩個黑黑的牙洞也漸漸開始愈合起來,圍繞在他周圍的血霧隨著雨打也逐漸消散,精疲力盡的丁憂昏死在泥水中。
“沒有長出牙齒,又是一個垃圾!”女子細細看了看丁憂的嘴里后皺眉厭惡的說道。
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為她撐著雨傘,無可無不可的說道:“能成為血族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即便是有主人欽賜的圣骨也只有百分之二的生成率。不過你也不要看不起失敗品喪者,他們是不懼怕陽光的,從這點上來說他們比我們強。”
女子抽出插在丁憂身上的圣骨,隨著圣骨的抽出丁憂心臟上的傷口也快速的愈合起來,圣骨完全抽出來的時候除了衣服上的那個小洞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了。
圣骨上剛才像是有生命一般的鮮紅細絲此時已經恢復如初,依附在圣骨上,一閃一閃發出鐵水一般灼人的光彩,女子一邊用細軟的白巾將圣骨上的血漬輕輕地擦拭掉一邊不屑的說道:“沒有繁殖能力,壽命不超過五年,智商低下,哪點能和我們血族相比?喪者只是進化中出現的倒退罷了。這個失敗品能成為喪者么?我懷疑他只是一個劣質品連喪者都成為不了。”
黝黑皮膚的男子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丁憂,搖了搖頭道:“你也知道能成為喪者的概率是一半一半,運氣好的話這個失敗品能成為喪者多活個三五年。不過剛才他一心想死,能活下來似乎會更痛苦更不幸。”頓了頓,黑皮膚男子說道:“成為劣質品一會就死去的話沒準對他來說才是個好消息。”
女子小心翼翼的將圣骨用細羊皮卷好收入男子的包中,晃動了下濕漉漉的頭發道:“走吧,今天咱們還剩下一個名額,趁著天亮之前加快動作吧,這雨天想要碰見個好貨色太難了。”
男子彎下腰將黝黑的手掌按在丁憂的額頭上,一道微弱的光芒電流般一閃沿著他的手臂竄進了丁憂的腦袋里,灌輸了一條信念進去,“好了,他要是能醒來成為喪者的話過了七天的孵化期后會第一時間來‘夜巢’找我們報道。”
女子輕輕拍了拍腦袋道:“我總是忘記這最后的一步。”說著女子輕輕地皺了皺鼻子道:“不過這樣的家伙我也懶得見到,惡心的失敗品。”
黑色的大傘緩緩離開丁憂,就像是從沒有出現過一般,沒有了黑色大傘的遮掩丁憂又完全暴露在了雨水之下,任由雨水敲打著他的身體。死了么?沒死么?什么又是死呢?
雨,漸漸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