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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于此時,一陣云霧翻涌。
那巨大的倒懸之山,忽然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無咎愕然片刻,踏空往前,伸手試探,竟無遮無攔。
曾經的陣法,果然消失了。
無咎回頭張望,神色狐疑,隨即收起神弓,繼續往前而去。
須臾,倒懸之山就在腳下。
卻沒有想象中的石殿,或是星宮的存在,只有一方白玉石臺,以及三十六根石柱。
無咎放慢了去勢。
石臺為白玉堆砌而成,占據著整座倒懸之山,四方各有千層階梯,頗為高大壯觀。階梯的盡頭,便是寬闊的石臺,卻呈現圓形,足有三百丈方圓,四周聳立著三十六根石柱,仿若陣勢森嚴,且又云霧遮掩,煞是氣象不凡。
而除此之外,石臺上下,似乎并無異常,也不見人影…
無咎左右張望,又低頭俯瞰。他稍作遲疑,緩緩往下飛去。
穿過兩根石柱,便是石臺。
無咎的雙腳落地。
人在石臺之上,放才發覺寬闊的所在,竟然刻著天干地支,以及莫測的符陣。且兩端擺放著十余丈高的玉石雕刻,分明就是日晷與月晷,彼此陰陽相對、遙相呼應,自有一種籠罩天地而鎖定乾坤之勢。
而層層疊疊的符文之間,玉臺的正中方位,另有三十六塊玉石,皆丈余大小,七八尺粗細,或是猛獸形狀,或刻著符陣,環繞出一方百丈的所在,卻又云霧朦朧、神秘莫測。
無咎環顧四周,不明究竟。
此處若是日宮,緣何與別處的星宮截然不同?而傳說的天書,又藏在何處?
悄悄挪動腳步,石臺上的符陣并無變化。
無咎低頭打量,抬腳往前。
石臺的符陣,雖然看不明白,卻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哦,白溪潭的秘境,有天心、明月兩城,城中的日晷、月晷陣法,豈非便如此般?只是小了許多,且分屬兩地而各有不同。猶還記得,一段讖語:一夢達五洲,千歲不覺曉。明月照天心,乾坤有顛倒…
一座大石頭,擋住去路。
無咎閃開兩步。
丈余高的石頭,不僅刻著符文,還雕鑿成龍形,宛如青龍盤踞而栩栩如生。而它又回首咆哮狀,似乎與遠處的石柱遙遙相對。
無咎繞過石頭,停下腳步。
面前的石臺上,覆蓋著一層薄霧,好似漣漪起伏,在百丈方圓間彌漫不絕。而散開神識看去,卻又空空如也而好像什么都沒有…
“你來啦——”
便于此時,有話語聲響起。
無咎尚自詫異,頓如雷擊。
那突如其來的話語聲,極為的隨和,彷如故人相見,又或是已等待許久而帶著釋然的口吻與他打著招呼。
而此地怎會有人,莫非幻覺…
無咎急忙循聲看去,依舊是傻傻的僵在原地。
并非幻覺,也沒有聽錯。云霧另一端的百丈之外,一頭猛虎形狀的石頭旁邊,竟然盤膝坐著一位老者。只見他須發斑白,滿臉皺紋,相貌平庸,神態隨和,便如山野老翁,身上看不出絲毫的修為,卻又讓人難以置信而驚駭萬分。
方才已查看清楚,此地并無他人,怎會冒出一位老者,大白日的撞鬼不成?
不,即便此時看去,神識中也沒有任何發現,唯有目力所及,方能看到他的身影…
無咎的兩腿有些發軟,禁不住往后退去。
而話語聲又起——
“請坐!”
簡短而又舒緩的兩個字,便如不容逾越的天規戒律,或言出法隨的諭令,使人無從抗拒,也不敢有半點的忤逆之心。
“嗯!”
無咎的臉色變幻,竟答應一聲,然后撩起衣擺,慢慢盤膝坐下。
他很想撒腿便跑,卻又不敢。此時的他,便如被人施展了“奪字訣”。生死禍福,只能聽天由命。
“呵呵!”
老者伸手拈須,含笑又道:“如何稱呼你呢,是公孫無咎,還是無先生?”
“我…”
無咎在強作鎮定,舉手道:“我乃無咎,前輩…”
坐在地上,云霧縹緲。百丈之外的老者,也變得更加高深莫測。只見他微微頷首,話語飄忽——
“老夫,玉虛子!”
無咎的眼皮一陣猛跳,他慌忙閉上雙眼而暗暗的驚訝一聲。
哎呀,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此行動身之前,便顧慮重重,又是尋找月仙子打聽,又深入上昆洲查探虛實。因為他最為忌憚的強敵,不是玉真人,亦非原界高人,而是玉神殿的玉神尊者。
玉神尊者,又是誰啊?
玉虛子,他就在眼前。
高人中的高人啊,他怎會來到昆侖虛呢?如此倒也罷了,竟然無人知曉、也無人發覺?
也不盡然。
玉真人的言行舉止,早已露出破綻,只可惜心存僥幸…
“無咎啊,你為何而來?”
如同一位慈祥的長者,話語隨意、且又溫和。
無咎睜開雙眼,兀自慌亂不已。而他猛然搖頭,心頭漸趨沉靜 自從殺出神洲,便想著有這一日。而如今那位高人就在眼前,卻害怕了,很不應該啊!
而自責之余,無咎又忍不住拿出他的白玉酒壺。
飲酒壯膽?
無咎撇著嘴角,臉上露出自嘲之色,隨即收起酒壺,然后直起腰身而揚聲道——
“為了神洲仙門的傳承有繼,為了天下同道伸張正義!”
言簡意賅的一段話,可謂擲地有聲、正氣凜然。
“呵呵!”
卻聽玉虛子笑了笑,道:“神洲若無傳承,怎會有你無咎的破空出世?天下同道若是遭遇不公,何以有仙門、家族的興盛至今?”
“你為何封禁我神洲?”
事已至此,無咎也放下顧忌。
“哦,何以為證?”
玉虛子淡然如舊,話語如常。
“難道不是你…”
無咎有些意外。
“憑借我一己之力,封禁不了神洲。即便如此,何人封禁了原界?老夫不妨再問,又是誰封禁了這昆侖之虛?”
“哼,你想要歸咎于古人?以祭司監管神洲,但有反抗者,盡皆鏟除,此事總不會有假吧?叔亨殺我,也千真萬確…”
數十年來流落天涯,死里逃生撐到今日,無咎有著太多的悲憤與憋屈,如今終于見到罪魁禍首,又怎能不宣泄釋放,哪怕是心緒激蕩而語無倫次,他也要怒喝叱問一番。
“我神洲同道,多少人因結界而耗盡壽元,致使成仙夢碎、身隕道消。而我流亡賀洲、部洲,乃至于盧洲,玉神殿依然不肯罷休。前輩,你為何這般…”
“結界一事,來日再說。”
玉虛子搖了搖頭,輕聲道:“今日有緣相見,你能否聽老夫一言?”
無咎喘了口粗氣,依然憤憤難平。
“四季有時,天地有序。仙凡世間,更是如此。玉神殿監管四方,行天之命,罪在一時,功在千秋。而你是否認同,老夫不會強求。而你雖悲憤難抑,卻也先后殺了叔亨、尾介子、崇文子、昌尹與虛厲,囚禁了夫道子、龍鵲。玉神殿的祭司,被你毀了大半。難道老夫坐視不理,任由你串通鬼妖二族,繼續禍亂四方、為所欲為?天下沒有這個道理啊!”
一位天下至尊,深不可測的高人,沒有恃強凌弱,也不見驕狂霸道,而是與某人耐心講述著道理。
無咎反倒是恢復常態,趁機咄咄逼問——
“過往之事,不提也罷。而你布設的通天陣法,有何企圖?”
“既為通天陣法,當然有通天之意。”
“如何通天?”
“你搗毀了部洲與盧洲的陣法,還敢質問老夫?”
“我…”
無咎分明是問罪而來,應該底氣十足,而隨著對話的深入,竟漸漸的理屈詞窮。不管是話語、還是氣勢,玉虛子都強壓他一頭。或者說便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在教訓一位莽撞無知的晚輩。
“我毀去陣法,是不愿你挾持天下!”
“此話怎講?”
“你手中的《無量天經》,乃是一篇預測天運劫數的天書。如今大限之日臨近,你試圖借助陣法躲開那場浩劫。原界的仙人,或能隨你逃出生天。而盧洲、賀洲、部洲、神洲,卻要滅亡殆盡。你卻高高在上、蒙騙四方,豈非就是挾持天下,而讓萬千生靈,為你的一己私欲陪葬!”
“年輕人,無知無畏啊!”
玉虛子拈須搖頭,出聲感嘆,卻并未反駁,而是饒有興趣道:“無咎,你也聽說過《無量天經》?”
“我神洲仙門的師長,曾得到過一篇殘缺的經文,歷經千年的推測,斷定元會量劫的存在。如今想來,那篇經文便是《無量天經》。”
“你的師長,遠在神洲,耳目閉塞,想必也不知曉經文的名稱。應該有人告知,他是誰呀?”
“莫非前輩之外,沒人知曉《無量天經》?”
“呵呵,也罷…”
玉虛子似乎頗為在意經文名稱的由來,無咎卻含糊其辭、避而不答。他倒是頗為寬容,溫和笑道:“有關《無量天經》,你又知曉幾何呀?”
無咎默然片刻,輕聲道:“元會數盡,神歸于極,萬古長夜,日月混沌,子會開天,丑會辟地,寅會生人,紀元復始。”
“哦?”
玉虛子微微愕然,忖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