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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負重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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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的石屋內,果然有個洞口。

  這是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

  齊桓以為他報仇在望,帶頭沖向洞口。豐亨子、海元子、樸采子與青田,隨后魚貫而入。

  順著石階,深入數百丈,一個地下洞穴,彎曲著伸向遠方。

  眾人換了個眼色,散開神識,尋覓而去。而一路之上,除了冰冷的巖石,與濃重的黑暗,什么也沒有。

  幾個時辰過后,洞穴延伸往上。

  出了洞穴,是個石屋。走出石屋,已置身于一片怪異的山林之間。

  不管是齊桓,還是四位高人,皆錯愕不已。

  “齊桓,你確定見到那人?”

  “是啊,難道他已離去…”

  “若真如此,他去了哪里?且召集人手,再將這條密道徹查一遍!”

  “南陽界的弟子,徹查此地。我蓬萊界的弟子,應當分頭行事,返回原地集結,以免那人趁機逃脫…”

  偌大的洞穴,情形如舊。

  四周的洞壁彷如晶石與銀鐵融化迸濺而成,呈現出點點的晶光。淡淡的光芒閃爍之間,則是一片寂靜。

  而便是如此寂靜的所在,還有兩個再次相逢的人影。

  一個頭頂玉冠,相貌清秀,卻氣喘吁吁,滿目詫然。

  一個坐在石頭上,身姿曼妙,尤其她摘去了易容的面具,那波光閃爍的明眸,絕世無雙的容顏,以及難以捉摸的淺笑,無不令人怦然心動。

  “你…”

  “嗯,我等你多時也!”

  “我…”

  “我知道你遭遇圍攻,必將走投無路。而此間乃是你唯一的藏身之所,果不其然,你還是來了。”

  “要干什么…”

  無咎以撼天神弓逼退了六位高人之后,一路狂奔。而正如所說,他無處可去。奈何強敵愈來愈近,蓬蒿城就在眼前。他正疲于擺脫,突然想到了城中的密道。至于是否有人暗中偷窺,他已顧不得許多。旋即鉆入密道,尋至此前的洞穴,又將洞口封住,誰料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已有人先到一步而等待多時。

  竟是月仙子。

  短短的時日內,于同一個地方,與她再次相逢。她依然那么的美貌,而她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幾分莫名的神色,令人不敢直視、也無從揣度。

  無咎也算是臉皮厚的人,此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月仙子微微含笑,出聲道——

  “曾經叱咤風云、縱橫八方的公孫無咎,緣何如此的慌張?”

  無咎急忙搖頭道:“我不慌張…”

  月仙子無意追究,長袖輕拂,玉指輕抬,輕聲又道:“你力戰六位天仙,殊為不易,卻狂奔了十數日,想必也是倦了,且坐下歇息,一時片刻應該沒人尋來。”

  話語聲輕柔悅耳,又善解人意,令人無從拒絕,也不忍拒絕。

  無咎聳聳肩頭,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抬腳走到兩丈之外,于對面的石頭坐下,卻不想抬眼一瞥,霎時間又四目相對。他只覺得一片春光閃爍,熟悉的馨香與旖旎的場面迷亂而來。他不由得心頭直跳,急忙舉手道——

  “我乃正人君子…”

  他面對月仙子的時候,從不畏懼。而如今雙方化解了敵意,他反而變得膽怯起來。

  “呸!”

  月仙子的臉色一紅,啐道:“你是正人君子,莫非我便是卑賤的小人?分明是你玷污我的身子,于心有愧,如今又作道貌岸然,你還算是男人嗎?”

  “我沒有啊!”

  “敢說沒有?”

  無咎欲辯無言,張口結舌。

  一個女子的身子,被他看了、摸了,也打了,便是靈兒也不曾與他這般親近。無謂的嘴硬,沒有意義啊。而他雖然敢作敢當,卻不敢承認。

  而月仙子已恢復常態。

  “我在此處等你,不是為了算賬,且收起你下作的念頭!”

  無咎暗暗松了口氣,定了定神,又聽道——

  “我只想幫你…”

  不找麻煩,已是運氣,她要幫我,有沒聽錯?

  月仙子坐在兩丈之外,背后的巖壁閃爍著晶光,襯托她婀娜的身子,使得整個人更添幾分風韻。只見她撩起發梢,精致的面龐透著白玉的光澤,一雙眸子深邃含波,兩片淡紅的朱唇輕輕開啟——

  “離開蓬萊境,我依然還是玉神殿的神殿使,而此時此地,你我乃是同族中人…”

  她的話語中,似有無奈。

  無咎禁不住拿出他的白玉酒壺,心不在焉的灌了口酒。

  置身所在,位于洞穴的偏僻處。即使豐亨子、樸采子順著密道尋來,也未必能夠發現此處。一旦找不到人,那幫家伙便會離去。而蓬萊境開啟之日,尚有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他要一直躲在此處等待時機。卻不想多了一位同伴,讓他有些意外,有些忐忑,也有幾分莫名的躁動。

  “據我推斷,豐恒子、樸采子找你不見,定會結陣以待。而當秘境開啟之日,你不得不現身,否則困在此地,你將永世難以難逃。不過,即便你脫困而出,也未能僥幸,因為最后一關還有虛厲祭司…”

  月仙子的善意不似作假,至少她說出了蓬萊島上的陷阱。

  無咎吐了口酒氣,又舉起酒壺。

  “上千家族高手,一線虛空密道,再有虛厲祭司的截殺,可謂艱險重重,我該如何幫你呢?”

  月仙子的秀眉微蹙,沉吟道:“你該知曉此行的艱難,依你的謹慎小心,必然留有后手…”

  無咎飲著酒,不動聲色。

  月仙子的眸光一閃,會意道:“嗯,或許是我多慮了。而若是有人守在此地,你又將如何?”

  無咎放下酒壺。

  他不怕原界修士的結陣以待,也不怕虛厲祭司的截殺,卻怕泄露藏身之處。倘若被人封死密道的兩端,他必將走投無路。

  “便由我引開原界修士,幫你離開此地。至于能否逃出蓬萊境,全憑你的造化。”

  月仙子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舒了口氣,嫣然一笑,伸手道:“你欠我人情,理該以酒答謝,拿來——”

  以玉神殿的神殿使之尊,幫著一位曾經的仇敵脫困。只因對方是她的族人?還是有其他的緣故?

  而遑論怎樣,這都是一個好大的人情。

  無咎的手上一松,酒壺已被長袖卷起。

  他不禁失聲道:“哎…”

  卻見月仙子的眼光斜睨,春波蕩漾,旋即身子后仰,秀發一甩,然后舉起酒壺。繼而一縷酒水傾注,直入口中。其舉止神態,不僅灑脫豪放,還透著莫名的魅惑,與動人的韻致。

  無咎怔怔觀望。

  那女子拋卻了矜持高傲之后,像是換了個人…

  “咳——”

  許是酒水太急,尚自豪飲的月仙子突然嗆了一口,遂即酒水四濺。她趁勢揮舞長袖,秀發飛揚,伸手掩唇,鎮首低垂,眸光流轉,兩片霞紅飛過臉頰,好似不勝酒力的模樣而輕輕一嘆——

  “唉…”

  “咦,你不會流淚吧…”

  無咎像是有先見之明,擔憂的話語脫口而出。

  “噗——”

  月仙子突然噗嗤一樂,便如春花乍開,嬌美的紅顏煥發著醉人的明媚,旋即含笑道:“美酒抒懷,理當愉悅才是。莫非你一個男兒,喜歡悲戚流淚?”

  無咎頓作尷尬,連連搖頭。

  “怎會是我呢…”

  “又是誰,冰靈兒?”

  “我見到了冰靈兒,她已成了墨家的弟子,如今你身陷絕境,她人在哪里?”

  “哼,不許說靈兒的壞話!”

  “你對她倒是一往情深啊!”

  月仙子的神色稍有失落,卻也不再提起冰靈兒,她端詳著手中的酒壺,帶著追憶的口吻道:“我離開了銀月族之后,便不再飲酒。而每當牽掛著數百族人的安危,郁郁難釋,難免想起蠻靈之地的無憂無慮,以及陪同族人釀造美酒的逍遙時光。怎奈拯救闔族老幼的重任落在我的肩上,又不能不負重前行…”

  她說到此處,看向無咎。

  “所幸遇到了你,從此銀月族不再孤單…”

  仿若真情流露,她動人的眼光中,竟然閃爍著一絲欣慰,一絲感激,或許還有一絲僥幸。

  無咎也仿佛看到一個女子,帶著族人,在冰天雪地中掙扎,在艱難困苦中求生,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之情。而聽到對方話語中的“不再孤單”四個字,他忽而有種異樣的感受,頓時有些心虛,慌忙擺手道——

  “本人何德何能…”

  而月仙子說起話來雖然讓人遐想,卻點到即止。她不再感慨,話題一轉——

  “據蓬萊境開啟,尚有一段時日,你不妨說說你的來歷,譬如神洲仙門,以及神洲的結界。”

  無咎不愿提起往事,卻還是點了點頭。

  “我原來是個教書先生…”

  “哦,怪不得你以先生自稱!不過,我也聽說你乃王族將門之后,怎會又踏上仙途呢?”

  “說來話長,應該與神洲的封禁有關。你是否知曉其中的原委啊,還望多多指教!”

  “此事與尊者有關,外人所知甚少。但有時機,我自會幫你。”

  “你的家人,是否安在?我知道你的九星神劍,來自仙門長輩。而你的那把神弓,又來自何方?”

  “套我話呢?”

  “你倒是戒備心重,也罷,我與你說說銀月族,是否愿聽…”

  洞穴內,兩人相對而坐。

  無咎摸出兩塊五色石,趁機吐納調息。而耳邊的話語聲,輕柔響起。

  一位容顏無雙的孤傲仙子,像是落寞許久,也壓抑了許久,在不斷敘說著她的陳年往事。曾幾何時,一個柔弱的女兒家,于孤寂清冷中堅守,在深夜中仰望星空,在冰天雪地間負重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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