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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奇子逃走之后,便如大樹轟然倒塌。山莊弟子們失去了依靠,也沒了主心骨,斗志全無,根本不用驅趕,紛紛逃向遠方。莊內的修仙之人并無家眷,僅有的充當雜役的凡俗老幼也隨之鳥獸散。偌大的山莊,變得空蕩起來。
而山莊的后院,依舊懸掛著星燈,點燃著火把,并聚集著一群人影。
無咎,要找韋玄子說話。
不過,說話之前,他又擺了擺手,示意韋家弟子打掃院子,并解除韋玄子等五人的禁制,接著吩咐廣山與兄弟們褪下銀甲,前往山莊四處查看,尋找吃食,各地就地歇息。他本人,則是獨自走向后院所在的石屋。
而韋家弟子看著銀甲壯漢們顯現出本來的面目,面面相覷。那分明就是一群凡人,卻身高過人,力大無窮,便是面對地仙也無所畏懼…
一排五間石屋,當間沒有隔墻,顯得頗為寬敞;地上鋪著草席,擺放著木幾、蒲團等物;四周則是掛著竹簾,擋住了花窗,淡淡的靈氣隨風而來,使得幽靜中別添幾分雅趣。
鐘奇子倒是個懂得情趣的人。淺而易見,這是他靜修打坐,以及會客的地方。
無咎打量著屋內的情形,走到木幾旁停下腳步。木幾上還有一枚雞卵大小的明珠,嵌在白玉底座上,應該當作照明之用,兀自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此外還有兩枚玉簡,應該是鐘奇子無意所留。他伸手撿起玉簡,便要凝神端詳。
便于此時,一群人走了進來。
無咎收起玉簡。
韋玄子與四位弟子,已被解除了禁制,卻步履沉重,顯然沒有恢復修為,他在韋春花等人的陪同下走進屋子,與無咎的眼光一碰,顯得有些尷尬,旋即拱起雙手,出聲道:“多謝散人…不,多謝無先生仗義出手,老夫…不,韋某…”
著實尷尬,一個是韋家家主,地仙高人,一個曾是他門下的守陵弟子,筑基小輩,誰料韋家遭難,生死關頭,恰是對方出手相救。這還是當初的小輩嗎?他不禁殺了危丁,重創鐘奇子,還將無極山莊連根拔起,并且帶著十二個詭異的銀甲衛。他已不再是那個守陵弟子,而是一位難以揣度的高人。不過,他的修為,以及他之前所說的話語…
無咎搖了搖頭,笑道:“先生,只是一個稱謂,實不相瞞,本人另有名諱。”
韋玄子微微一怔:“哦,不知如何相稱?”
無咎卻不多說,伸手示意:“坐——”
韋玄子看向左右。
他身后的韋春花始終在悄悄打量著熟悉而又陌生的無先生,旋即會意,吩咐道:“韋茁子,帶著師弟們外出歇息,韋柏,去往后山尋找日前罹難弟子的遺骸妥為安置,我留下來陪伴師伯!”
眾人忙碌半宿,連番遭遇兇險,早已疲憊不堪,忙拱手告辭,然后相繼退出屋子。
韋春花趁機打出禁制封住四周,遲疑道:“前輩…師伯…”
屋內只剩下三人,彼此神情各異。
“韋春花,傷勢如何?”
無咎撩起衣擺坐在蒲團上,又道:“兩位請——”
韋春花撿起兩個蒲團擺在一丈開外,先請韋玄子安坐,這才低頭看向破碎的衣衫,以及干結的血跡,一邊慢慢坐下,一邊回應道:“所幸沒有傷及筋骨、經脈,服了丹藥,已無大礙…”
“如此便好!”
無咎看向韋玄子:“據說,韋家主中了酒毒?”
“唉,修仙者百毒不侵,誰又能想到酒水中藏著蠱毒呢!”
觸及心事,韋玄子嘆了口氣:“所幸十二個時辰過后,蠱毒自解,卻也多虧了道友相救,否則…”
他又拈須搖頭,不堪回首的樣子。
“嗯,酒中有毒,傷心斷腸,而每每宿醉醒來,依然叫人杯不釋手!”
無咎像是在自說自話,翻手拿出白玉酒壺,有滋有味呷了一口酒,然后又道:“俗語有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正當本人走投無路之際,承蒙家主不拘小節,仁慈為懷,這才得以留在陵園養傷。如今恰逢韋家有難,又豈能袖手旁觀呢。不過,此番也讓韋家徹底得罪了玉神殿…”
他說起話來輕描淡寫,卻又好像暗帶玄機。只是他清秀的面龐,散漫的笑意,給人一種錯覺,他是個了無心機的人。
韋玄子卻憂心忡忡,沉吟道:“我韋家不愿得罪鬼族,更不愿得罪玉神殿,誰料想到頭來,反而落得滅族之災。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且舍棄冠山島,從此隱居度日!”
“躲起來?你躲得了嗎…”
無咎反問一句,不待回應,話頭一轉,含笑道:“本人無咎,來自飛盧海,曾毀了鬼族的玄鬼殿,也殺過玉神殿的祭司。之前與鬼赤較量,被他打斷了一條手臂,被迫逃到冠山島養傷…”
他話音未落,坐在對面的韋玄子與韋春花已是雙雙色變。
“是你,我早察覺你傷勢有異,你竟然與鬼赤較量,那可是天仙高人…”
“你害了冠山島,害了韋家,你…”
無咎舉起酒壺灌了口酒,翻起雙眼:“人嘴兩張皮,好壞隨心意。卻也納悶,我又成了韋家的仇人呢?”
韋玄子揪著胡須只管搖頭。
韋春花卻怒道:“若非是你招惹禍端,我韋家怎會遭遇無妄之災?”
“咦,這話好沒道理!”
無咎放下酒壺,隨聲反駁道:“我從來不愿得罪鬼族與玉神殿,卻被兩家肆意加害,從此遠離故土,淪落天涯,我該找誰訴苦,又該埋怨何人呢?你韋家如今的境遇,與我并無二致,卻不知痛恨兇殘的鬼族與野心勃勃的玉神殿,反倒指責我這個受難者,我這個拔刀相助的恩人。兩位怯懦如斯、短視如斯、無能如斯,可悲!”
這番話雖然不至于振聾發聵,卻直指人心。
韋春花頓然無語。
韋玄子面帶愧色,無奈道:“不管怎樣,鐘奇子吃了大虧,必然要前往玉神殿稟明原委,我韋家終究還是厄運難逃!”
玉神殿過于強大,強大的令人窒息。
“鐘奇子的三個弟子,乃韋家所殺?”
無咎又翻起雙眼。
“不…”
韋玄子連忙否認。
“鐘奇子,為你韋家所傷?”
“不,我韋家無人傷得了他!”
“無極山莊,毀于韋家之手?”
“我韋家死傷慘重,豈能毀了山莊…”
“那不結了!”
無咎接連發問,逼得韋玄子頗為難堪,他卻抓起酒壺飲了口酒,輕松道:“我早已放出風聲,山莊欺我銀甲衛,故而本人上門尋仇,此事與韋家毫無干系!即使鐘奇子前往玉神殿,也只能將仇恨記在山野散人的頭上。而玉神殿為了對付山野散人,還會在乎你韋家的生死存亡嗎?”
韋玄子愕然:“你…你竟然早已替我韋家想好了退路!”
韋春花也是恍然大悟:“哦,你先是引開,并殺了卜元子,再帶著銀甲衛返回,便是要讓鐘奇子措手不及,繼而借故鏟除了山莊。而我韋家,也理所當然擺脫一劫,前后看似意外,卻均為你的陰謀算計。無極島上下,始終蒙在鼓里…”
“什么陰謀算計?難聽!此乃兵法,料敵先機,后發制人…哎呀,說了兩位也不懂!”
無咎搖晃著酒壺,面帶得意:“還有啊,韋春花,你親口承諾,只要我救了你的師伯,甘受驅使,而一個出爾反爾的老婆子,豈能讓人相信呢?”
“這個…”
韋春花雖為婦人,卻乖戾暴躁,在外人面前從不示弱,此時竟然窘迫起來:
韋玄子默然片刻,斟酌道:“無道友,你救了韋家,韋家必有重謝。而即使玉神殿無暇對付韋家,只怕冠山島亦非久留之地。如今這般,又該逃往何方呢?”
“嘿,常言道,大恩不言謝啊,韋家主見外嘍!至于逃往何方…”
無咎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為何要逃呢?玉神殿在世一日,天下便不得安寧,何不前往盧洲,討要一個公道,再不濟也要弄個清楚,還自己一個說法!”
他笑了笑,抬腳走出屋子。
韋玄子與韋春花面面相覷,心緒莫名…
院內的血肉狼藉,已被清理掩埋。而秋風中,依然帶著淡淡的血腥。
幾位韋家弟子見到無咎走來,各自神色躲閃。有懼意,也有尷尬。曾經的守陵弟子,看門弟子,突然變成人仙修為的高手也就罷了,卻殺地仙,重創鐘奇子,并于危難之中救了韋家,而且還有一群高大威猛的銀甲護衛。如此一位無先生,著實令人難以面對,也不敢輕易打招呼。
無咎則是悠然自我,信步閑走。只是獨處的時候,有些郁悶難消。
鐘奇子逃走所用的傳送陣,應該是穿越天盧海而抵達盧洲的一條捷徑,卻被那個老頭給毀了。也就是說,在無極山莊守了三個月,徒勞無功。倒也并非沒有收獲,一來救了韋家,再一個,還有敲詐來的五色石與靈石,以及鐘奇子三位弟子的所有家當。
不過呢,逃脫一劫的韋家,依然心存僥幸啊!
而有的時候,面對咄咄逼人的強敵,一味躲藏沒用,唯知難而上,方能拼出一條生路…
便于此時,身后傳來呼喚聲——
“無咎老弟,留步…”
無咎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而是舉起酒壺,笑著示意道:“韋家主,此酒有毒,敢否與我痛飲一番…”
天色漸明,陣陣喧鬧聲從前方傳來。
穿過一道院門,空地上篝火熊熊。一群漢子正在抱著酒壇,吃著烤肉,大聲說笑,很是快活。
“哎呀,這幫家伙,怎能拆了門扇燒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