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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外,有片群島。
與陰康群島不同,此處沒有臨水客棧,沒有集鎮,當然也沒有人煙,只有上百個大小島嶼散落在湍急的海流之間。
據圖簡所示,這片群島名為陽邑。
某日的深夜,島上多了一群人。十二位銀甲壯漢,與一位銀須銀發的老者。當老者揉了揉揉臉,變成一個年輕男子,十二位壯漢慌忙除去銀甲,露出各自壯碩的身軀以及一張張樸實的臉。
“廣山、顏理、昌木、湯齊…拜見長者!”
漢子們單膝跪地,話語洪亮,鄭重的神情中,無不透著莫名的喜悅。
“哎呀,我不是長者,而諸位竟然從地下追來,有完沒完了…”
年輕男子再沒有了之前的淡定自若,而是連連擺手,只想轉身離去,卻又忍不住好奇:“怎會追到此處呢,那位月族的長者呢…”
喬裝易容,幻化修為,隨身攜帶賀洲所獨有的云舟,況且還認得這群月族的漢子,并被對方稱作長者,如此一個人,也只有無咎。他與韋合前去庫房,意外發現鎮子上的廣山等十二個漢子,當時便嚇了一跳。自從逃出地下蟾宮,距今已過去一年。誰料上百萬里外的無極島,彼此竟然再次相遇。
沒有看錯,一個個高大的身軀,鐵叉、鐵斧,以及樸實而又剛毅的面孔,正是在地下蟾宮追得自己無路可逃的那群漢子。
奉命追殺來了?
從地下蟾宮,追到大海之上?
那群漢子雖然與山莊弟子起了爭執,并動人,卻并未造下殺孽,似乎有所忍讓。而愈是忍讓,愈將陷入不利。一旦被修仙高手困住,最終的下場難以想象。且將是非恩怨放在一旁,務必清楚…
于是無咎返回住處,謊稱閉關,躲入小屋,然后施展土行術潛到鎮上暗中查看。見機不妙,也是著急,靈機一動,有了應對之法。那群漢子或許聽出了自己的傳音,竟然頗為聽話。而自己則是借助祁散人與太虛所傳的易容術,化作一個世外高人的模樣,先行趕到海邊等待,并以一招奪字訣,嚇退了無極山莊的史道子。所幸隨身攜帶著云舟,否則真不知如何帶走十二位壯漢。之后一掠過海面疾行,直至千里之外,自以為躲過無極山莊的耳目,這才落下云舟、現出本來的模樣。
而為何要救那群漢子呢?
說不清楚,或許毀了星月谷,愧對月族,一時不忍吧。
不過,廣山并非為了追殺而來,他一直口中念叨,并頗為尊敬的長者,竟是自己?
“長者已歿,你便是我星月族的繼任長者!”
“那白胡子老頭死了?他說他活了三百歲,怎會說死就死了呢…”
無咎很是詫異,卻見漢子們依然跪在地上,急忙擺了擺手:“嗯,起來說話!”廣山等人欣然應命,紛紛起身。他看著四周高出一頭的壯碩身影,轉身走到海邊的礁石上坐下,只聽廣山接著說道——
“星月一族,有祖上傳下的規矩,當你得到月光之印的傳承,便是長者辭世的前兆…”
“哎呀,真沒想到,早知當初…諸位又為何離開蟾宮呢?”
“恰逢長者辭世,星月谷大陣開啟,族人再無依靠,只得乘機離開,除了幾位年長的不肯動身,余下的百多位族人,皆隨我返回地上…”
“哦,那你找我作甚,也不該找到我啊,飛盧海距此百萬里,而諸位又不會飛…”
“我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落在一個海島之上,為了安危著想,被迫殺了島上的修士,并研修當地的方言,之后安頓族中的老幼,帶著十一位兄弟乘船出海,找尋長者的下落。如此漂泊數月,海船觸礁,所幸遇到路過的海船,又在海上闖蕩數月,最終來到無極島。許是心誠所致,神靈僻佑,危難之時,長者現身…”
廣山說到此處,再次單膝跪下。左右的漢子也不敢怠慢,“呼啦”跪了一地。廣山這位剛毅的漢子,竟微微動情,抱拳道:“能夠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到長者,實乃天意,可見我月族命不該絕。從今往后,不管能否返回故土,我兄弟都將追隨長者,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咦,這是賴上我了!”
無咎坐不住了,慌忙站起,他不敢面對這群赤誠的漢子,轉而沖著大海自言自語:“星月谷大陣開啟前后,威力也不相同,竟將月族拋到了數十萬里之外,恰好又在無極島遇上我,可不就是天意…而一群深居地下的漢子,置身異域,漂泊輾轉,執念不改,倒也難得…”
廣山卻低下頭,沉聲道:“倘若長者嫌棄,我與我的兄弟,將死無葬身之地,我星月一族,亦將就此滅亡!”
“我沒有嫌棄啊…”
“長者,廣山便知道你絕非無情之輩。而我月族的先祖之靈,不會看錯人!”
無咎從來都是被人嫌棄,還真的沒有嫌棄過別人。即使阿三、阿勝之流都能與他稱兄道弟,可見他的容人之量。不過,當他轉身看著跪在地上的漢子們,以及在夜色下都炯炯有神的一雙雙眼光,又不禁嘆道:“哎呦,我如今自身難保,如何帶著十二個大活人?”
“長者,我兄弟既是銀甲衛,便當護衛你的周全,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
“長者,你該知曉我兄弟的本領,今日若非顧及你的名聲,那幾位修士早已成了亡魂…”
“唉,這世上還有人顧及本人的名聲,真是難為了諸位…”
“長者乃月族至尊,誰敢睥睨…”
“不要張口、閉口長者,我年輕著呢,喚我兄弟,或無咎皆可…”
“禮不敢廢…”
“我如今化名無先生,便喚我一聲先生吧…”
“拜見先生!”
廣山與兄弟們嗓門洪亮。
無咎聳聳肩頭,無可奈何的樣子。恍惚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風華谷,而面前的不再是那群天真爛漫的孩童,而是一個個身高丈二的兇猛大漢。他又擺了擺手,命眾人起身,無意中看向右手,禁不住猛然攥緊掌心而默默看向那黑沉的夜色。
一不小心,得到一個沒有大用的月光之印,從此便稀里糊涂成為了月族的長者,還有百余位族人,以及十二位赤膽忠心的猛漢。真是麻煩!而若是撒手不管,星月一族前途渺茫。
也拒絕不了啊!且不說自己貪圖便宜,難以否認,難得這群漢子如此信賴自己,又不辭辛苦追來,真的無從拒絕!
權當多了十二位伙伴,接下來又將如何安置…
“先生!”
無咎想著心事,循聲看去。
顏理等十一位漢子,就地坐下沙灘上歇息。而廣山卻從后背解下一個包裹,從中拿出一套銀光閃閃的鎧甲。
“先生,我月族共有二十四套上古傳下的星月銀甲,皆傳承到人,怎奈折了一位兄弟,便空余一套銀甲,故而此番帶來,留作先生防身之用!”
“折了一位兄弟?”
“正是你的那位伙伴所殺,他人在何處?”
“公孫?他死了…”
“且罷,否則我饒不了他!”
“這…給我的?”
“嗯,也算是兄弟們送給先生的見面禮。”
在地下蟾宮的時候,鬼偶公孫殺了一位漢子,而他早已粉身碎骨,自己卻得到一套星月銀甲。
無咎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愧疚,伸手接過銀甲。看似沉重堅硬的銀甲,入手卻極為輕柔,隨后抖開,便如一件披風而顯得極為寬大。他不由得催動法力,并浸入神識查看。誰料眼前一花,手上一空,整個人已被銀甲包裹,竟極為的合體輕便,尤其帶有腳甲與頭鎧,上下密不透風,便是兩只眼睛也蒙了一層淡淡光芒,猶如月華,從中穿透看去,全然察覺不到黑暗的存在。而體內的修為、法力,以及神識,皆暢通無礙。
“咦,好一套神奇的星月銀甲!”
無咎見時過銀甲的威力,而穿戴身上又是另番感受。他不禁抬腳走了幾步,雖然不比廣山等人的壯碩威猛,原本頎長的身軀卻盡顯無疑,倒也威風凜凜而神異不凡。
月族的漢子們面帶笑容,交口稱贊。
廣山也是連連點頭,欣慰道:“據說此甲乃神人打造,加持法力,威力更勝一籌,果然不假…”
無咎沒有心思琢磨銀甲的好處,自言自語道:“又占了便宜,也罷…”他心念一動,身上的銀甲到了手中,被他順勢收歸神戒,然后返身坐在之前的那塊礁石上,伸手拿出十余壇穆家的老酒。
“兄弟們,飲酒!”
“多謝先生!”
男人好酒,月族的漢子亦然。何況此番辛苦終于有了找落,而長者也不再敷衍躲避。一度陷入絕境的月族,再次有了指望。眾人抓起酒壇,一個個開懷痛飲起來。
無咎也抓起一壇酒灌了幾口,卻有些心事重重,喚道:“廣山…”
廣山坐在一旁的沙灘上,舉著酒壇,誠懇道:“好酒!”
“唉,從此多了十二個飲酒的家伙,再加上吃喝,夠我操心的…”
無咎嘟囔一句,無奈道:“且說說族人安置所在,又如何生存,諸位何時返回,我又該怎樣相助。此外,還有沒有別的見面禮呢,你譬如月族的典籍,功法,寶物,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