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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循聲回頭,微微錯愕。
只見點點星光從天而降,緩緩消失在彌漫的黑霧之中。而轉眼之間,那輪回之源、生命之泉,竟出現一道道身影,相繼穿過禁制光芒,奔著遠處的峽谷而去。其中有人、有獸,有飛禽、也有爬蟲,形態迥然,所去的方向各異。
甘水子驚訝之余,猜測道:“哦,八道峽谷,莫非便是八道輪回之門,天、地、人、鬼、神、獸、禽、蟲…”
如其所說,雖然生死歸一,卻輪回不同。那一道道匆忙的身影,分別奔向不同的峽谷。加以區分,可不就是八道輪回之門。
無咎怔怔片刻,眼光一閃,轉身便走:“隨我來——”
“往何處去?”
“既為輪回,便有往生。峽谷之中,必有出路…”
無咎轉身躥出光芒禁制,又收住腳步。
甘水子隨后而至,恍然道:“豈非是說,只要避開鬼、獸、禽、蟲,便為出路?”
八道峽谷,其中四道,應為鬼、獸、禽、蟲所去的方向。余下的四道,另有不同,究竟出路何在,一時難以辨明。
“我也懵懂,稍后或見分曉!”
無咎搖了搖頭,繼續邁開腳步。
甘水子不再吭聲,步步緊隨。
兩人結伴往前,走走停停,時不時的左右張望,時不時的瞠目詫然。
深陷的大坑,就在身后。輪回之源的禁制光芒,猶然扯地連天。而形狀神態各異的身影,一個接著一個相繼閃現,旋即各有去向,匆匆忙忙擦肩而過。
一頭白色的蛟龍盤旋而至,猙獰嚇人,尚不及躲避,已從兩人的頭頂呼嘯而去。雖栩栩如生,身影卻虛實不定。淺而易見,那只是一道魂影。
緊接著幾頭猛獸蹦跳而來,張牙舞爪,搖頭擺尾,氣勢洶洶。隨后一片鳥群,“呼啦啦”越頂而過。緊接著光芒閃動,魚兒憑空遨游,蟲蟻隨風漂浮,花兒寂然凋零。詭異的景象,匪夷所思。轉瞬又各自遠去,奔向不同的峽谷。
無咎早已是愕然連連,輕聲感嘆:“天地萬物,皆有輪回…”
甘水子則是觸景生情,自言自語:“生亦如是、死亦如是,卻不知匆忙之間,又為了哪般…”
須臾,又是一群人影出現。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或黑發黑眸,或金發藍眼,或紅發褐目,或白發紫瞳,膚色毛發各異,顯然來自不同的族群。而無論彼此,全無輪回的悲傷,亦無轉世的彷徨,皆神色坦然而腳步匆匆,便如行走在生命的途中,只為抵達、并繼續另一段的旅程。
無咎大開眼界,自顧又道:“天地有五行,人的族群也分五色,當真神奇哦…”
甘水子隨聲道:“據說以毛發金黃,雙眸藍靛者,為玉神殿的神族特征,最為尊貴…”
“純屬放屁,我呸——”
無咎想都不想,脫口啐道:“你我黑發黑眸,膚如金玉,筋骨天成,智慧無雙,且上山擒虎豹,下海能捉魚,還能憑借修煉,縱橫天地之間,難道不是最為尊貴的族群,為何要妄自菲薄而自甘墮落呢?”
他無心掩飾,粗魯霸道,而話語之中,卻不無道理。
甘水子神態發窘,臉色微紅。遭到一個男子的如此訓斥,前所未有。她竟然沒有氣惱,而是咬著唇角默然以對。
而無咎只顧說話,根本沒有多想,接著又道:“若論尊貴,比起月族如何?而那幫家伙雖然身高體壯,五官膚色與你我也沒兩樣。我說姑娘,自重者,人恒重之,自輕者,人恒輕之!”
“想不到你有如此境界,令人刮目相看。不過,你方才喚我什么?”
“嘿,隨口一說,與境界無干啊!”
突然受到夸獎,很是意外。
無咎咧嘴一樂,卻見甘水子湊到身邊,竟眸子生輝,像是逼問,神色中又透著誘惑的意味。他忙扭頭躲避,歉然道:“或有失禮,大姐莫怪…”
他素來口無遮攔,而稱呼一個人仙高手,為姑娘,難免有失禮之嫌。而他本想道歉,誰料適得其反。
甘水子竟大失所望,失聲叱道:“無咎,你可惡!”
“咦,怎么啦?”
無咎急忙躲開幾步,滿臉無辜,卻無暇多顧,伸手示意:“且看,那四道峽谷,應為天、地、人、神之輪回所在…”
甘水子暗吁了口氣,心緒莫名。
卻見幾里之外,自左至右,相隔十余里,有四道峽谷靜靜矗立在高峰之間的黑暗中。而神識所及,另有奇觀。一道峽谷,有黑、白光芒閃動;一道峽谷,有赤、碧、黃三色光芒變幻;一道峽谷,為五色光芒隱隱;一道峽谷,則幽暗莫測。
甘水子跟著凝神張望,禁不住疑惑自語:“天有三光,地有三才。天、地、人之外,那呈現五色的峽谷,或通往神界也未可知…”
這女子說到此處,忽而振奮起來:“你我身為仙者,與眾不同,何妨前往神界,必然有番機緣!”
只見那一道道亡魂的身影,仿佛按照既定的宿命,相繼奔向另外三道輪回之門,卻并無一人涉足五色閃爍的峽谷。或許如其猜測,其中沒有修仙者。因緣際會,當如此時。
無咎卻搖了搖頭,反問道:“你不想見到師父了,也不想返回玄明島了?”
“凡事隨緣,不然又能如何?”
甘水子的情緒稍稍低落,旋即又振作道:“辛苦修煉,還不是為了成就長生而逍遙天地?若能機緣巧合,師尊他老人家也會欣慰不已!”她迫不及待往前兩步,竟容光煥發道:“無咎,你我攜手共赴神界,從此甘苦與共…”
而話沒說完,卻見某人又是一陣堅決搖頭。
甘水子神情一窒,不解道:“為何…”
無咎倒是坦坦蕩蕩,理所當然道:“我放不下親朋好友,放不下故土家園啊!”
“你…”
甘水子難以置信道:“你乃修仙者,方外之人,豈能沉迷于紅塵而自毀仙途?”
“嘿,承蒙抬愛,而我就是一俗人!”
無咎聳聳肩頭,咧嘴一笑:“至于修仙,純屬無奈啊,奈何難以從良,且一條道走到黑…”
“你狂妄,你胡說八道——”
甘水子很想恢復她從前的淡定從容,至少維護她一個女子的矜持與尊嚴。而自從與某人相處以來,種種奇談怪論,與難以想象的遭遇,總是讓她猝不及防。
且聽聽他說了什么,修仙竟然成了低賤的勾當?他不是胡說八道,他在羞辱天下所有的修仙者呢!
甘水子憋了一肚子火氣與委屈,無從宣泄,此時此刻,很想爭吵一番。
無咎卻抬腳便走,并佯作無事般舉手示意:“依我之見,那道峽谷,應為真正的輪回之門,且湊近了一探分曉——”
他所示意的峽谷,在左側的七八里外,隨著一道道人影消失其中,尚在閃爍的黑白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無咎看得清楚,急忙揮袖一甩:“事不宜遲,走——”
一截蛟筋出手,瞬間纏住甘水子的腰肢。轉瞬之間,兩人離地躥起。
甘水子竟然沒有爭執,也忘了發作,只管抓著蛟筋,隨同疾馳而去。或許是怕錯失脫困的良機,或許習慣了身不由己。亦或許…
不消片刻,那道峽谷已近在眼前。
而前后再無人影穿過,黑白閃爍的光芒漸趨消失。
無咎去勢極快,腳下不停,匆匆抬起右手看了一眼,然后帶著甘水子一頭扎入峽谷之中。
與之剎那,景物變換。
無咎落下身形,順勢收了蛟筋。
甘水子隨后落地,踉蹌幾步,堪堪站穩,卻不由得心神一緊。
來時的輪回之谷,已被黑霧阻擋。而左右兩側,則是峭壁高聳。當間一道十余丈寬的峽谷,幽暗陰冷。一度減弱的陰風,再次盤旋而至。就此往前,黑暗茫茫而似乎沒有盡頭。曾經穿越此間的人影,消失無蹤…
甘水子愕然道:“出路何在?”
無咎聳聳肩頭,也是一臉霧水:“誰知道呢?”
甘水子無力道:“你又裝傻,此前便不該放棄神界之門…”
“所謂的輪回之門,僅為猜測,說不定那背后藏著烈火煉獄…”
“眼下如何是好?”
“來之安之,大不了就此投胎傳世!”
“你我并非亡靈,何來轉世?”
“或許,你我早已身亡,苦不自知!”
“啊…”
“嘿…”
有個說法,人死了,七日之內,亡靈未必知曉。
甘水子尚自惶惶無措,忽被嚇了一跳,卻見某人面帶奸笑搖晃而去,這才明白受到了捉弄。她卻不以為忤,伸手撩起凌亂的長發,悄悄抿起嘴唇,旋即腰身一擰追了過去。
兩人順著峽谷,尋覓往前。
而除了盤旋的陰風與徹骨的陰寒,似乎并無兇險。
無咎加快腳步。
甘水子漸漸落遠,出聲喚道:“無咎,帶我一程——”
而某人只管往前,好像忘了她的存在。她不由得心慌起來,全力追趕,怎奈步履沉重,根本追趕不及。眼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要消失,她焦急大喊:“該死的無咎,不要丟下我…”
而喊聲未落,那道人影竟慢慢停了下來。
甘水子的心頭生出一分莫名的欣喜,趁機追到近前,尚未出聲埋怨,卻又微微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