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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晨曦照亮天地,千慧谷從沉睡中醒來。
隨之醒來的還有數百弟子,其中便有昨晚剛到的百余位年輕人。原先的弟子們,或是扛著鋤頭走向山谷,或是獨坐在草棚、山洞內吐納調息,雖也忙忙碌碌卻又秩序井然。唯有初來乍到的一群人,擁擠在山坡上,不是東張西望,便是四處亂逛而無所事事。
須臾,一位中年的壯漢帶著兩個年輕弟子來到了山谷中。
中年人留著絡腮胡子,隆鼻凹目,披著長發,束著布條形狀的頭箍,身著緊身的玄色長衫,步履之間很是沉穩有力。隨后的兩個弟子并不陌生,乃是昨晚見過的阿普與湯甲,皆身著淺色長衫,卻一個頭箍束發,另外一個則是頭頂發髻。
“此乃千慧谷的阿勝長老,管轄大小事宜,兼任諸位的傳功師父,且尊稱前輩,或師父,不得失禮!”
“諸位聽著,我師父訓話——”
三人走到山坡上站定,阿普與湯甲先后揚聲示意。
眾人不敢怠慢,紛紛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
無咎在山洞內躺了半宿,毫無睡意,于是套上衣衫,并收拾妥當,然后獨自盤膝而坐。他始終在嘗試著吐納調息,奈何體內依然沒有動靜。于是他看著殘夜離去,又看著紅日磅礴而出。
所在的山洞,地方不大,應該是難以開鑿而荒棄于此,最終便宜了他這個后來者。
居高而望,遠近一目了然。正當六月時節,景色秀麗,旭日朝暉下的田園風情,更加的令人心曠神怡。
而大清早的,有長老駕臨?
此地仙門的規矩,或與神洲相仿,所謂的長老,也就是千慧谷的執事。既然初來乍到,且入鄉隨俗!
無咎翻身出了山洞,又順一條窄窄的石徑走下山崖。不消片刻,他已來到了山坡之上。
“我元天門,救危難于水火,賜雨露于干涸,咳咳…”
叫作阿勝的長老,應該是想來幾句開場白,卻不善于言辭,剛剛開口便又裝模作樣地咳嗽起來。
百多個年輕人,靜靜聆聽訓話,卻依然衣衫破爛、滿身骯臟,且一個個散發著難聞的臭味。看來昨晚只顧著吃喝睡覺,沒有幾人想起來洗漱干凈。而阿易、阿三與松犬、山狼則是擠在人群中,彼此之間很是親密的樣子。
阿勝長老伸手撫須,神態威嚴:“爾等小輩,當感恩戴德,悉心修煉,牢記教誨,謹守門規…”而他話到此處,禁不住回頭看向左右:“這群新納的弟子皆惡臭不堪,何不先行洗漱?”
長輩訓話,理當有個莊嚴肅穆的場面。而面對一群又臟又臭的年輕人,難免使得訓話變得不倫不類。
阿普與湯甲也是委屈,隨聲抱怨:“師父,我二人早已吩咐過了,奈何草莽之輩,不聽管束啊!”
“誰敢不聽管束,即刻逐出千慧谷!”
阿勝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卻又抬手一指:“嗯,那位弟子很是不差,當為典范!”
典范,就是值得效仿推崇的好人好事。而此處的弟子,皆來自于黑澤湖,彼此相差無幾,誰是典范?
在場的眾人尚自忐忑,又好奇不已。只見骯臟污穢的人群背后,遠遠站著一位年輕男子。其衣衫整潔,黑發披肩,膚色白皙,很是卓然不群。誰讓他洗得干凈呢,那么的與眾不同。
無咎正在打量著阿勝的言談舉止,并暗暗琢磨那位長老的修為以及性情。誰料突然之間,已然處于眾目睽睽之下。他微微錯愕,隨即面帶謙遜的笑容而拱手致意。
有道是寶珠蒙塵,不掩其芒啊!一不小心,便如此的出類拔萃!
恰于此時,一道人影從山谷中跑來:“誰敢毀我山泉…”
阿勝正要趁機說教幾句,卻被打斷,頓時不悅,叱道:“何事驚慌?”
跑來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匆匆忙忙停下腳步,又拱手施禮,卻依然怒氣沖沖:“長老,我的黃參已收獲在即,故而開鑿池塘,引山泉澆灌,誰料今早發現,卻是滿塘黑水,使得靈參盡遭損毀,我三年的心血啊…”又氣又怒,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來。
阿勝的臉上已罩了層陰霾,冷冷出聲:“爾等來自黑澤湖,遍體污穢,故而吩咐前往飛瀑洗漱,以免玷污水源或是戕害靈藥。昨晚是誰肆意妄為…”
在場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旋即又紛紛看向一人。
松犬與山狼更是幸災樂禍,異口同聲道:“稟報長老,一定是他…”
無咎站在原地,面對一個個又羨又妒忌眼光,兀自神態從容而不卑不亢,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架勢。誰料轉眼之間,再次成為了關注的所在。只是前后狀況不同,兩番境遇迥異。他不由得悄悄轉過身去,似乎遠處的風光更加迷人。
于是乎,山坡上的情景也多了幾分異樣。
有人坐著抹淚,還有百余人齊齊扭頭看去。當然,眾所矚目,只有一道超然出塵的背影。
而阿勝長老臉上的陰霾,似乎又濃重幾分。事已至此,他漸漸沒了耐心,叱道:“人族的小子,切莫躲躲藏藏,給我報上名來,昨晚你在何處洗漱?”
不待有人回應,松犬與山狼搶著出聲。正當落井下石的時候,兩個家伙絕不會手下留情。
“稟報長老,他叫無咎!”
“他已背了幾條人命,可謂臭名昭著,且逐出千慧谷,以免玷污仙門…”
無咎訝然轉身,仿佛事不關己。他沖著阿勝舉手致意,恭恭敬敬道:“昨夜飛瀑濤濤,洗盡萬千煩惱。至于靈參緣何被毀,請恕在下無從知曉!”
這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總之沒有人證物證,打死也不承認。何況百多人都是滿身污垢,憑什么我聽從吩咐洗得干凈,反而遭到指責,很不公平呀!
無咎的話音剛落,已是滿臉怒容:“稟報長老,在下與諸位師兄師弟,均來自黑澤湖,其中難免良莠不齊,居心叵測者大有人在啊!”他說到此處,劍眉斜挑,神色凜然,抬手指向人群中的松犬與山狼罵道:“你二人乃是元山門的鷹犬爪牙,再敢暗中作祟,我不妨再背兩條人命,也要為元天門除害…”
其儼然一個正義之士,且剛直不阿!
松犬與山狼正在幸災樂禍,頓時心虛起來,嚷嚷道:“陷害誹謗,惡毒中傷,還請長老主持公道…”
“閉嘴!”
阿勝終于耗盡了最后的幾分耐心,咆哮道:“都給我餓上三日,再行處置!”
他拂袖一甩,竟揚長而去。
阿普與湯甲則是伸手指點眾人,怒道:“誰敢惹是生非,莫怪我師兄弟翻臉無情!”他二人不予多說,隨后也是氣哼哼的轉身離開。
眾人愣在當場,一個個不知所措。
初入仙門,便遭重懲。餓上三日,只怕滋味不好受。
“嘿!”
無咎卻是松了口氣,嘴角浮起笑容。他在原地踱了兩步,稍稍斟酌,隨即穿過人群,又慢慢蹲下身子:“這位兄弟,莫再悲傷,不妨帶我前去查看你的藥園子,我幫你重整池塘再引山泉啊!”
被毀了靈參的弟子,膚色黝黑,相貌質樸,黑發黑眸,應該來自于人族。他前來告狀,卻無果而終,正坐在地上而滿臉的哀傷,卻不想竟然有人安慰。
“你…”
“喚我無咎便可!”
“嗯,這位師弟倒是個好人。我叫阿野…”
“阿野師兄,還望以后多多指教!”
無咎伸手攙扶,又換來阿野感激的神色。他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很是輕松自然地報以微笑。忽有察覺,他回首一瞥。
不遠處的人群中,站著松犬、山狼,阿易、阿三,以及另外兩個年輕的壯漢。竟是糾結成伙的架勢,一個個神色不善。只是其中的阿易與阿三在低頭躲閃,顯然有所遲疑。
無咎滿不在乎地哼了聲,拉著阿野奔著山谷走去。
“師弟,你也是窮苦人家出身?”
阿野的心境好轉,而話語中還是透著幾分低落。
“何出此言?”
無咎踏著草地,放眼山谷,倒是情緒不錯,趁機說笑起來。
“你當為人族無疑,卻并無姓氏。而我人族,最為注重香火的傳承。所謂,守衣冠,傳禮儀,奉祖靈,正神明。故而,不論流落何地,皆不失薪火承繼。奈何窮苦人家,過活不易,又恐異族欺凌,漸漸放棄了祖宗姓氏…”
“哦,原來人族才有姓氏,卻不知你我的祖上,又來自何方…”
“據說很是遙遠,只因天地阻隔而斷絕往來…”
“異族多多,數不勝數啊…”
“仙門之中,以修為輪尊卑。而人族擅長修煉,倒是與各族相處無礙…”
“聽說還有鬼族、妖族…”
“人、鬼、妖、神,乃是泛稱。各自又以宗族不同,而無從概述。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
“阿野,你種植靈參有何用處?”
“唉,在千慧谷修煉三年,不得煉氣者,將被逐出仙門。而若是種植靈藥有功,便可酌情延期。如今我眼看收成,卻毀于一旦。瞧瞧啊…”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來到一個池塘前。
阿野抬手一指,絕望嘆道:“誰敢如此的卑鄙歹毒,試問天理何在?”
無咎看著烏黑發臭的池塘,以及岸邊枯萎的花花草草,禁不住昂起頭來,帶著古怪的神情發出一聲感慨:“我也在找尋天理,它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