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麗眼中閃爍著刻骨的仇恨,她驀地站起身,“我要找他去!”
阿思朵連忙攔住她,“阿姊,別糊涂了,現在沒有證據,他怎么可能承認?”
孫道士也勸道:“可敦,按照我們漢人的想法,烏木扎下一步就是要斬草除根,可敦現在要先保護自己和孩子,然后在談報仇。”
阿努麗想到自己的孩子,她又慢慢坐下,摟著自己的三個孩子哭了起來,她該怎么辦?
“阿姊,現在先要知道還有多少人支持我們,如果足夠強大,我們可以抗爭,如果不行,我們就要離開這里。”
阿努麗點點頭,阿思朵說得有道理,立刻出帳吩咐一名侍衛,“速去把阿拉圖將軍找來!”
烏圖手下有三個萬夫長,掌控著烏圖本部的五萬精兵,阿拉圖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為忠心的一人,片刻阿拉圖匆匆趕來。
阿拉圖便是當年在洛陽皇宮和楊元慶比箭的黠嘎斯少年神箭手,現在他已成熟,成為一個能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他一直跟隨烏圖,是烏圖最信賴的愛將。
他上前單膝跪下,“阿拉圖有緊急情況要稟報可敦!”
“發生了什么事?”
“延默啜和哈倫有異動,我發現他們在調集軍隊,恐怕是有所圖。”
延默啜和哈倫是另外兩名萬夫長,他們掌握著烏圖本部一半以上的人口和牛羊,阿努麗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知道這兩人和烏木扎的關系很密切,其中延默啜的兒子還娶了烏木扎的女兒。
“那其他部落還有多少人支持我們?”阿努麗顫抖著聲音問道。
“主要是江格倫部在支持我們,但他們的宿地很遠,調兵過來至少要五天。可敦若再不走。很快就會發生兵禍了。”
“走!”阿思朵當機立斷,“阿姊,我們去南面。向大隋邊境靠攏,尋求隋朝的保護。”
阿努麗已經六神無主了,她連忙問阿拉圖。“將軍,你說呢?”
阿拉圖點點頭,“我同意二公主的意見,向南撤離,尋求隋朝庇護。”
阿拉圖是黠嘎斯人,但他知道,黠嘎斯和思結都靠不住,草原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只能隋朝才可能保護住可汗的妻兒。
當天晚上。阿努麗姐妹率領忠于烏圖的數萬族人離開了庫蘇古勒湖畔的牙帳,緩緩向南撤離了,阿木圖率領一萬精銳之軍保護著族人南撤。
可敦的突然南撤使烏木扎有些措手不及。兄長烏圖確實是他下手所害。事實上他已經通過各種手段控制了烏圖部的大部分部落,在最后用重利策反萬夫長哈倫后。他決定下手了。
所謂商議立新可汗不過是他拖延時間的手段,他已經在調集軍隊向牙帳靠攏,一旦他的軍隊到來,加上延默啜和哈倫兩人的協助,他將就將徹底控制烏圖部。
至于其他反對他的部落,若還不識相,他就會將這些酋長全部殺死,眼看形勢已經漸漸對他有利,卻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可敦突然撤離了,帶走了數萬族人。
烏木扎心中惱火萬分,他的五萬軍隊還在百里之外,至少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趕到,現在能動用的,只有延默啜和哈倫手下的三萬余軍隊。
烏木扎背著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可敦帶走了近四萬族人,還有數百萬頭牛羊,這些都是極為寶貴的資源,如果這些資源被處羅可汗得到,將會對自己極為不利。
這時帳簾一掀,萬夫長延默啜大步走了進來,延默啜是烏圖手下的三名萬夫長之一,同時也是烏木扎的親家,是第一個被烏木扎拉攏。
“烏木扎葉護,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延默啜長得高大雄壯,聲如洪鐘,他的聲音將大帳內震得嗡嗡直響。
烏木扎霍然轉身道:“可敦居然率族人走了,我想把她們追回來,需要你的協助。”
“可是,她們離開,不是正遂你意嗎?”
延默啜的小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把她們追回來,難道你還想立羅吉為可汗?”
“不!”烏木扎搖搖頭,“烏圖的兩個兒子還活在世上,我就寢食難安,古諺說,僅殺死一只雄鷹還不夠,還要毀掉它的巢穴和小鷹。”
延默啜冷笑道:“可古諺也說,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吃掉三只羊,烏圖剛死,你就要殺他的妻兒,就算我愿意幫你,我的部眾也未必答應,就怕到時候部眾知道真相后反戈,反而把你我殺了,還有哈倫,他也是這個意思,貪心不足反而會把自己撐死。”
延默啜的反對使烏木扎頹然坐下,半晌道:“好吧!就當是便宜了處羅。”
烏圖的離奇去世使北方突厥最終分裂,可敦阿努麗率領數萬族人南遷,而烏木扎登上了北方可汗之位,但他并沒有繼承烏圖部的強盛,烏圖的離奇去世和他的強行登位,遭到了部分部落的強烈反對。
北方突厥的第三大部落江格倫部也率領數萬族人向東南遷移,投降了南方處羅可汗,同時烏圖外部聯盟也開始破裂,黠嘎斯人和思結人都不承認烏木扎的可汗之位,宣布不再支持烏圖部。
曾經強大一時的烏圖開始四分五裂,而南方處羅可汗,這只曾經無比恭順、謙卑的草原狼嗅到了對手重傷的血腥之氣,開始慢慢露出了他猙獰的狼牙。
定襄郡最北面的磧口小城,這里已越過隋突邊境,屬于突厥的領土,這天上午,三萬余隋軍騎兵如一片鋪天蓋地的烏云,出現在磧口以南的草原上。
在隊伍最前面,旌旗如云,在一桿赤色大旗之下,楊元慶駐馬而立。神情嚴峻地望著北方。
他已經接到阿木圖事先派人趕來求援。北方草原出現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烏圖部瓦解了,草原勢力開始失衡。這樣必然會導致南突厥的重新崛起。
他的北方又將出現一個強大的草原鄰居,雖然他也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但他不希望現在出現。
所以對他來說。穩住草原局勢比什么都重要,而穩住草原局勢的關鍵就是保住烏圖余部,將烏圖的兒子扶植起來。
楊元慶現在最擔心之事,就是南突厥將烏圖余部吃掉,那他就再沒有機會,這也是他出兵突厥的原因,一方面向突厥施壓,另一方面將烏圖余部接到定襄郡。
他早已考慮好,將這支南遷的烏圖部安置在馬邑郡北部的伏乞泊湖畔。那里牧草豐美,草原遼闊,足以讓他們生息繁衍。也可以成為隋朝北方的一座屏障。
這時。遠方一隊斥候騎兵疾速奔回,為首校尉沖到楊元慶面前稟報。“啟稟總管,我們已發現烏圖部的隊伍。”
楊元慶大喜,連忙問:“他們現在在哪里?”
“回稟總管,已到百里之外!”
楊元慶又問:“南突厥可有動靜?”
“有!卑職有手下發現了一支數萬人的突厥騎兵遠遠跟隨著烏圖部,但他們并沒有下手。”
楊元慶沉思片刻,很顯然,處羅部確實有心吃掉烏圖余部,現在還有百里,決不能在最后關頭出問題。
想到這,楊元慶當即下令:“全軍向北行軍,迎接烏圖部!”
三萬隋軍騎兵發動了,浩浩蕩蕩向北方疾奔而去。
草原上,數萬突厥牧民趕著一群群牛羊,駕馭著大車,滿載著帳篷和財物,緩緩向南而行,隊伍延綿十余里,在隊伍兩邊,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騎兵手執長矛和戰刀,警惕地注視四周的情況,保護著自己的家人。
這是阿努麗姐妹率領的數萬族人,經過十余天的長途跋涉,漸漸地,他們的隊伍即將抵達隋突邊境。
但她們并沒有即將抵達目的地的喜悅,相反,她們心中都十分緊張,大概在四天前,他們的騎兵探子發現了處羅部的數萬騎兵,就在他們數十里外,像狼群一樣地盯著他們,等待著下手的機會。
離隋朝邊境越近,她們的擔憂就更加強烈,她們都是草原,都了解狼性,狼總是會在最后一刻發動攻擊,
這時,阿拉圖騎馬飛馳而至,他有些緊張道:“可敦,剛剛得到一個不妙的情報。”
“發生了什么事?”阿努麗聲音都顫抖起來。
“我們發現跟隨我們的處羅部開始分開了,他們分兵兩路,一路跟隨我們,另一路開始和我們平行而走。”
“他們是要包圍我們嗎?”阿思朵先反應過來,前后夾擊,這就是狼群最后對獵物下手的方式。
阿拉圖默默點了點頭,恐怕就是這么回事,一戰惡戰將不可避免。
“快看,騎兵!”
忽然有人直指前方大喊起來,眾人一起向南方望去,只見一條黑線出現在十余里外,這是一支軍隊到了。
“阿拉圖將軍,這是處羅部嗎?”阿努麗幾乎要絕望了。
“不!他們不可能這么快。”
阿拉圖眼睛開始亮了起來,“這或許是來接應我們的隋軍到了。”
隨著前方的軍隊越來越近,大家都看清楚了,果然數萬隋軍到了,隊伍中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阿思朵的眼睛里充滿了緊張和期待,她也看見了,在隊伍的最前面,那名金盔鐵甲的隋軍大將,正是分別了兩年的丈夫。
這時,楊元慶翻身下馬,遠遠向她伸出了雙臂,春天般的笑容仿佛將冰雪融化了。
阿思朵心中狂喜,她翻身下馬,像天鵝一般沖向自己的愛人,她一頭撲進了楊元慶的懷中,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草原上再次響起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十幾里外,追蹤的處羅部騎兵停止了前行,他們已得到情報,前方出現了數萬隋軍騎兵。
處羅可汗神情嚴肅,其實他對吞并烏圖余部也處于一種猶豫之中,他擔心這樣會觸怒隋軍,所以他遲遲不敢發動,一直等到進入隋突邊境,如果隋軍還不出現,那就表明隋軍并不重視這支南遷的烏圖部,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吞并這支部族。
但現在隋軍出現了,而且是楊元慶親自率領數萬騎兵前來迎接,處羅可汗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爪子。
看來烏圖殘部是吃不到嘴了,但他并不甘心,他要調頭去吞并另一只肥羊,已經變得弱小的烏木扎部。
他一揮手,“走!”
數萬突厥騎兵跟著他掉轉馬頭,向遙遠的北方疾奔而去,片刻,草原上又變得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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