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天臺之上(下)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不得不說，酒確實是人際交往的潤滑劑。
幾罐啤酒下肚，酒酣胸膽尚開張，高富帥愈加認定了高遠這個兄弟，高遠自己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人設，也慢慢把高富帥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應當坦誠相待，有些話以前高遠不能說也不愿說，但現在他卻覺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朋友。
“小帥，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別叫我小帥！大家都這么叫，顯得太遠了！咱倆可是兄弟啊，得親切點！叫點和別人不一樣的！”
“那叫啥？叫帥？”
“叫啥帥啊！我要是叫高富春，那你還得叫春了？！再說，我這副尊容，帥不帥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只是帥的不太明顯而已，那你說叫啥？”
“嗯，就叫我胖子吧！”
“…”高遠震驚了，這跨度也太大了吧，咱倆朋友歸朋友，可是你還是boss啊，直接起外號真的好嗎？
“嗯，對，就叫我胖子，多形象，多親切！”高富帥對自己給自己起的外號很滿意。
“那你叫我啥？”高遠有點心虛，高富帥這家伙給自己起外號都這么狠，那給別人的匪號還不知得多么鬼斧神工！
高富帥盯著高遠仔細打量了一番，看的高遠后背的寒毛直豎，不知會從對方的嘴里蹦出什么詭異的詞匯。
“你的外號不好起啊！”
確實，高遠這人沒啥突出的特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的白白凈凈，模樣仔細看還算的上有點小帥，可是又夠不上大帥哥的程度，著實不能算是個辨識度很高的選手。
正是因為如此，高遠才更擔心，怕對方胡亂起名，嘴里吐不出啥象牙來！
“你多大？”
“23”
“巧了，我也23，你幾月生日？”
“3月”
“我4月！有了，以后我就叫你…”
高遠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仿佛在等著命運的宣判。
“…遠哥吧！”
“？”
這就完了？！話說，“遠哥”這算是什么外號？高富帥你取外號還能再隨性一些嗎？有錢人的腦回路都和你一樣清奇嗎？
“遠哥！”高富帥居然還叫的挺順嘴，喊的挺開心。
你真的是認真的嗎？你叫“胖子”，我叫“遠哥”，怎么看都好像是我在占你便宜一樣吧。
“對了，遠哥，你剛才想和我說啥事？”
“嗯？”對啊，自己剛才想說啥來著！被高富帥這一打岔，全忘了！
別著急，慢慢捋一捋，奧對了，是要提醒他。
“小帥，我想跟你說的是…”
“叫我胖子！”
“…”
得了，高遠只能重新組織了下語言。“胖子，我想跟你說的是…”
“你看。這么叫多順口，多親切！”
我靠，你到底讓不讓我說了！請你別打岔有那么難嗎？
“胖子，你想跟你說的是…”高遠停了一下，等著這家伙再來打岔。
高富帥卻不打岔了，安安靜靜的等著高遠往下說。
所以，你是故意的嗎？！高遠滿心怨念，理了理思路，重新說道“胖子，我想跟你說”
高富帥卻突然又開口了，“這話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是不是喝多了？”
我靠！高遠只覺得火山爆發了！血壓極速升高，直接把剛才喝進胃里的奪命大烏蘇全拱到了腦子里！
高遠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閉嘴！聽我把話說完！我要告訴你，老王一直在打著球隊的旗號坑你的錢，聽到了沒有！”
這句話一吼完，高遠只覺得渾身舒泰，用本山大叔的話來說，就是血壓沒壓力了，胃里的酒精上不去了，頭腦中的理智又重新占領高地了。
卻見被吼完的高富帥低著頭，好半天沒說話，肩膀間或一聳，似乎是在抽泣。
嘶～～高遠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咋了，怎么這么脆弱呢？不就被自己吼了一句嘛，至于這么崩潰嗎？話說，自己才應該更加崩潰好嗎！喝酒誤事啊，居然把老板給訓哭了！自己這是親手給兩個人之間短暫的友誼畫上了句號了嗎？
卻見高富帥突然抬起頭來，眼眶中果然噙著淚花。突然他激動的喊道:“除了我家人沒人這么吼過我！”
高遠嚇了一跳，差點脫口而出，“對不起，老板，我不是和故意的，不要開除我啊！”
卻聽高富帥繼續道:“這就是朋友嗎？可以像家人那樣毫無顧忌的吼自己！這感覺太酸爽了！兄弟，以后盡情的朝我大喊大叫吧！”
“？？？！！！”高遠一副黑人問號臉，今天究竟什么情況啊？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讓我怎么猜也猜不明白？
莫非你有受虐傾向？還是自己的腦袋被龍哥敲壞了，已經理解不了這個瘋狂地世界了！
高富帥卻沒管一臉懵逼的高遠，激動的撲過來就是一個熊抱。
高遠還在懵逼，完全陷入了“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的狀態。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是有錢人的腦回路都如此神奇！還是高富帥你有什么受虐傾向嗎？如果你的精神不太正常。那么請確定你的取向是正常的好嗎？因為你抱的真的有點緊了。
如果李大全能夠知道天臺上的這一幕以及高遠的心理活動的話，他一定會捂著菊花，眼含熱淚的仰天長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鬧了好一會，高富帥才和高遠聊起了正事。
“你說的這事我早知道”高富帥淡定道。
高遠有些詫異，“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制止？”
“為什么要制止？”高富帥卻反問道。
“什么為什么？他在拿你當冤大頭，坑你的錢啊！”高遠真的跟不上高富帥的思路，雖然早就知道高富帥隨性，但這性子未免也有點太隨意了吧！
“可是我也收獲了快樂啊！”
“？！”
“家族的生意一直沒讓我插手，可是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知道了一個詞叫作投入產出比。雖然老王貪墨了些錢，可是他也拉我進了球隊，找了一幫人陪我踢球，讓我感受到了踢球的樂趣，更讓我結識了你這個好兄弟！
和我收獲的快樂相比，那點錢連毛毛雨都算不上！我何苦去計較這些呢？”
“可是…”高遠竟有些語塞了。
聽起來你TM說的好有道理啊！你自己的錢都不在乎了，別人這不是瞎操心嗎？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帝不急太監急嗎？！
“可是這錢是你給球隊的啊，被老王一個人給貪了算怎么回事！”高遠有些不甘心，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爭辯道。
高富帥耐心解釋道:“對啊，這錢是給球隊的，我的任務是出錢，至于具體該怎么花，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了！
因為這筆錢，球隊獲得了參加足協杯資格賽的機會，購買了訓練器材和設備，隊員們有了津補貼，大家都很滿意啊，既然這樣，我干嘛還要去操心剩下的那些錢怎么樣了呢？
我知道老王是貪墨了不少，但他也實打實為球隊做了些貢獻。對于我來說，他貪墨的那點錢都是無所謂的小錢，我更關心的是能不能干成事！”
高遠目瞪口呆，想到了以前聽過的一個詞，叫做“老板思維”。
真正的大老板，與普通手下的關注點是不同的。他們只關心能不能成事，至于花費多大代價，具體該做哪些工作，就不是他們所操心的了。對于手下人的蠅營狗茍，也往往采取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只要別太過分，貪墨的成本不超過盈利所得，那就放任自流，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激勵措施。
至于具體到高富帥身上，高遠可不認為這個冠冕堂皇的解釋，是眼前這個小胖子的有意為之。
高遠覺得，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太懶！對于這點小錢，他懶得管！
說到底，還是貧窮限制了高遠的眼界和想象力。以前覺得老王貪墨個十幾萬塊甚至更多，就是很不得了的大錢了，結果在高富帥這樣的超級富二代眼里，這點錢根本不值得一提！
奶奶的，這些資本家！高遠心中腹誹，腦補出了一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場景。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放任他不管啊，這不請來了你這位管理員嗎？”高富帥笑嘻嘻的補充道。
“你找管理員是為了牽制老王？”高遠驚訝道。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個決定只是高富帥的一時心血來潮。甚至有一度，他都覺得高富帥把自己給忘了，卻沒想到，這居然是高富帥的故意為之。
“當然，必須得敲打一下老王，不能讓他太肆無忌憚了。可是，又沒有必要和他明說，那樣做的后果不可預知，萬一他撂挑子不干了，也是件麻煩事。我提出找管理員，一方面是多一個人監督，讓他收斂一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分攤他在球隊里的權力，畢竟以前他在球隊一家獨大，不利于球隊的和諧與發展。”高富帥解釋道。
今天，高富帥給了高遠很多意外，但要論震撼程度，卻尤以此為最。
一直以來，高遠都覺得高富帥這個超級富二代，單純又隨性，做出的決定也往往是率性而為，隨心所欲。
這也是世人對于富二代這個階層普遍的刻版印象，在人們心里，更愿意相信富二代們要么傻，要么壞，都是些不成器的敗家子紈绔，最起碼也得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歸根結底還是仇富心理在作祟。在這種心態下，人們往往忽略了二世祖們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環境，他們家族經歷的豪門恩怨和商戰風云，遠比普通人在電視上見到的多得多;他們從小耳濡目染的勾心斗角和爾虞我詐，殘酷程度更是遠超普通人想象力的極限。
說句不好聽的，單論玩陰謀耍詭計，人家吃的鹽比普通人吃的米還多，人家過的橋比普通人走的路還多，人家放的屁比普通人喘的氣還多！
即使生性純良如高富帥，在這樣的大染缸里熏陶成長23年，玩起陰謀詭計來也絕不會比老王這樣的土鱉老狐貍差上多少。
“你就不怕我這個初來乍到的管理員被老王排擠走，或者直接被拉下水，和他沆瀣一氣？”高遠還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呵呵，那大不了就再請一個！”
尼瑪，又一次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啊！
自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人家眼里根本不算個事！大不了再出錢請一個過來！有什么難的啊？在有錢人的眼里，所有能用錢擺平的事都不算是事！
見高遠臉色陰晴不定，高富帥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對方打擊有點大，趕緊解釋道，“遠哥，別誤會啊！我可沒別的意思，以前我和你不熟，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你在球隊里永遠是無可替代的！”
高遠卻有點意興闌珊，“謝了，胖子！不過我不會在這個球隊里待很久的！”
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
以前他和高富帥是投資人和球隊雇員之間的關系，高富帥是他的老板，高遠不介意在老板面前適當表現出卑微的一面。但自從高富帥把自己當成了好兄弟、真朋友那一刻起，高遠就已經開啟了離隊的倒計時。
倒不是他不能接受為朋友打工的現狀，而是在了解到對方的真情實意后，高遠不想因為工作關系上的不平等，而破壞兩個人之間真摯的友誼。
既然是朋友，那就純粹一些吧！
有些時候，高遠是個很倔強的人，就像畢業后為了能從事本專業的相關工作，他可以苦等半年的時間。
為了保持一份純粹的友誼，他也可以放棄高薪厚祿。
“為什么？”高富帥不解的問。
“我的夢想是進入職業隊，我不會讓自己長時間蹉跎在咱們這支小破業余隊的。對了，如果我說我的目標是拯救中國足球，你信嗎？”為了不顯得太生硬，高遠故意開了句玩笑。
果然，高富帥一聽這話，便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別鬧了！中國足球沒救了，這地球人都知道啊，連上帝也放棄中國足球了吧！”
“不，上帝沒有放棄，他派我來拯救中國足球！”
“？！…哈哈哈哈…”
高富帥捧腹大笑，仿佛是聽見了世界上最搞笑的笑話一樣。
笑了好一會，突然看到了高遠堅毅執著的目光，笑聲竟漸漸收住了，他認真的盯著高遠，似乎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出開玩笑的痕跡，卻沒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
“你當真啊？好吧，你真是個瘋子，但不管你要干什么，就算是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我也會支持你，相信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高遠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感動，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胖子居然沒有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反而給自己加油鼓勁。
這就是友誼與信任的力量嗎？！
激動之下，高遠身上似乎有了無窮的干勁，他突然有了還高富帥一個熊抱的沖動！
但正當他伸出雙臂時，卻突然發現高富帥鄭重其事的臉上在輕微顫抖，慢慢地變成了使勁哆嗦，盡管似乎在拼命忍住，卻再也繃不住了，爆發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之后竟然整個人都在天臺上笑得打起跌來！
“哈哈哈哈，我實在憋不住了，拯救中國足球！哈哈哈哈，遠哥，別介意啊，我不是嘲笑你的夢想，我只是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哈～我是專業的，多好笑的事都不會笑，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哎呦，笑得肚子疼了！”
高遠:“…”
夜幕蒼穹下，靜謐的天臺上，一個胖子捂著肚子笑得打跌，身旁的青年滿臉黑線，氣憤憤的獨自在天臺的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