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伸手推開了身邊人,搖頭道:“不,這不是個意外,是我為這名礦工接下了這一鞭。約翰大人,你剛才說的神殿特使應該就是我吧?本季的神石都已經交齊,我并沒有下令讓這些礦工們采出更多,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我讓你揮起鞭子逼迫這些人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這一鞭確實應該抽在我身上。”
阿蒙當面拆臺,周圍還有這么多人,約翰的神色很尷尬,但畢竟是他傷了特使,只得賠禮道:“阿蒙先生,請您不要怪罪,我只是對這些骯臟的礦工發怒。剛才這個人,損毀了千辛萬苦開采出的珍貴礦核。至于提起您的到來,只是想提醒他們更認真的工作。”
阿蒙仍然沉著臉,以呵斥的語氣道:“開采神石并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偶爾損毀一枚礦核很正常,你為何如此暴怒?”
約翰揮手一指周圍的礦工道:“特使先生,您恐怕不清楚,這些人都是法老的奴仆,他們來自哈梯王國的都克鎮,那里是被神靈厭棄之地,他們是被神靈詛咒與放逐之人他們的族人、他們的祖先,都是世代受神靈奴役的骯臟礦工。以我高貴的身份親自揮鞭抽打,那是他們的榮幸”
阿蒙的神情本已漸漸平靜下來,可是一聽這話陡然又漲紅了臉,眼神陰沉犀利的可怕,盯著約翰冷冷的說道:“如此說來,你這一鞭,也是我的榮幸”
約翰被阿蒙盯的直發毛,有點摸不著頭腦的答道:“阿蒙先生,您雖不是貴族,但也是神殿的巡視使者,怎能與這些都克鎮的棄民相比?”
阿蒙:“約翰大人,你失去了理智,我是一名六級武士,如此強壯的筋骨尚且被你這一鞭所傷,這名瘦弱的礦工怎能承受?你剛才如果抽中了,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他們不是罪人,是為神殿開采神石的工匠,他們的技藝應受到足夠的尊重,你有什么資格說剛才那番話?”
瑪利亞派阿蒙來巡視何烈山果然大有深意,都克鎮的后人竟然就在這里,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約翰的話激起了阿蒙無法抑制的怒火。約翰不僅是在罵這些礦工,也是在侮辱阿蒙的族人與祖先,包括他已死去的父親,他畢竟只是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了?
約翰卻不清楚阿蒙的底細,阿蒙此番舉動,看上去就是故意當著眾人之面挑釁與找茬,此時也被激怒了,冷哼一聲道:“阿蒙先生,是你故意站在我的鞭子下。我也是一名六級武士,你沒法接住我這一鞭,卻要責怪我打傷了你嗎?你怎么受的傷應該問自己,為什么沒有更好的學習武技?而你剛才說的話,對于一位帝國貴族而言,非常之不敬”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隨從們都不知該怎么勸說。大家都清楚約翰的脾氣,沖動、暴躁、易怒,一旦發起火來對屬下以及礦場的奴仆非常之粗暴。這些開采神石的工匠為法老服役,也是寶貴的資源,法老有命令,不得隨意傷害他們。
可是約翰衛隊長今天不知為何會暴怒,抽出了那樣的一鞭,假如真抽在摩西身上有嚴重的后果,他雖不至于償命,但一定會被懲罰斥責。他在夢飛思城中就闖過類似的禍,因此才會被外放到何烈山,卻舊習難改。
阿蒙并不清楚這些情況,他心中也被怒火充斥,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奪走了摩西手中的礦錘,繞著廳堂緩緩走了一圈,來到每一座工作臺前都揮錘而擊。他一圈轉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因為這位特使先生竟然打開了砧臺上所有的礦核。
礦錘每一擊下去,那些礦核堅硬的外殼化為淺白色的細沙泄落,三十多枚神石完好無損的呈現在人們眼前。這是多么神奇的技藝阿蒙沒有像神術師那樣使用法杖,手中就是一柄礦錘。不用多解釋什么,大家已隱約猜出這位特使先生的來歷,就連那些礦工們都驚呆了。
片刻功夫開采出三十多枚神石,而且沒有一枚損毀,對阿蒙而言也是相當吃力,他又走回約翰的身邊,額頭已滲出了細汗,握錘的手臂上有青筋在跳動,冷冷的說道:“你看見了嗎?我也是都克鎮的礦工出身我想問問,你有什么資格說出剛才那番話、侮辱這樣的技藝?
你侮辱了我的族人、我的祖先、我已去世的父親、我尊敬的老師。高貴的武士,我要現在正式請求與你決斗。根據埃居帝國法令,這必須得到你的應允,我身為平民向貴族提出決斗的要求,會承擔傷人的后果。約翰大人,你剛才問我為何沒有更好的學習武技,那就請你應允這請求,讓彼此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武技。”
埃居帝國的法令中有武士之間決斗的規定,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提出決斗的要求,阿說的情況就是其中之一,決斗要有公證人,而且另一方可以拒絕。平民與貴族之間的決斗,就算貴族答應了,假如平民傷害了貴族仍然要接受懲罰。這樣的法令看似不公平,但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身份本身就是不對等的,這條法令至少提供了一種途徑,可以先報仇再承擔后果。
阿蒙提出了決斗的要求,他剛才一連開采三十多枚神石的舉動已經將心中的怒火消去大半,現在看著約翰的神情更多是冷笑。以約翰的脾氣怎么可能拒絕,他被阿蒙徹底激怒了,一指門口道:“我們去外面決斗,你可以挑選自己所擅長的武器”
阿蒙搖了搖頭道:“我什么武器都不用,只需要這柄礦錘。”他輕蔑的語氣讓約翰更加暴怒。
兩人并肩向門外走去,隨從們攔也攔不住。就在這時布蘭卡提著法杖沖了進來,一手拉住一人勸道:“二位武士,你們為何要為了這些低賤的礦工決斗呢?趕緊打住吧,不論誰受了傷,都將是一場災難”
布蘭卡聽說阿蒙意外受傷,立即趕了過來,也沒有搞清楚具體的狀況,在門前看見兩人正要決斗,趕緊上前勸阻。約翰對上司也不客氣,板著臉答道:“身為一名高貴的武士,我已經答應了阿蒙先生的決斗請求,除非他提出退出決斗,否則我不可能反悔。”
阿蒙則直接推開了布蘭卡道:“大人,我從小在都克鎮長大,就是您所說的低賤的礦工。他侮辱了我的族人和祖先,所以我提出了決斗的請求。不過請您放心,我只會戰勝他而不會在決斗中傷害他。你來的正好,就做決斗的公證人吧。”
布蘭卡一跺腳,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趕來的太匆忙沒有問清楚情況,剛才那么勸架不是火上澆油嗎?等他回過身來,兩名武士已經在門外的空地上面對面站好,約翰取出了一只沉重的闊劍,阿蒙手握礦錘,決斗已不可阻止。
布蘭卡只得站在門前做公證人,手握法杖隨時準備施展神術,假如決斗雙方任何一人有生命危險,他會立即出手阻止,避免不可收拾的后果。他同時還在心中焦急的盤算,怎么才能把這件事壓下去,就在何烈山悄悄解決掉,不要傳到伊西絲神殿那里。
他正在琢磨呢,突然聽見阿蒙催促道:“布蘭卡大人,怎么還不開始?”
布蘭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在發呆,無奈的舉起法杖發出了決斗開始的信號。約翰的身形就像離弦的箭沖向十幾步外的阿蒙,高舉手中的闊劍,劍身上毫光大盛。他沒有直接用劍尖刺或劍刃劈砍,而是用劍脊拍向阿蒙持錘的肩頭。
這人不是完全沒腦子,雖然是決斗,但只是想把阿蒙打翻在地給一個教訓。這一劍比剛才那一鞭要兇悍多了,速度與力量都發揮到極限。圍觀的武士們都發出一聲驚嘆,只見約翰剛剛還站在十幾步外,一眨眼的功夫劍就拍到了阿蒙的肩頭。
驚嘆隨即變成了驚呼,驚呼又被一聲拉出長音的巨響所掩蓋。阿蒙站在原地根本沒動,卻見約翰的劍斷成兩截飛了出去,人也撲通一聲單膝跪在阿蒙身前,礦錘就放在他的肩膀上。只要輕輕一抖手腕就可以把約翰的腦袋像礦核一樣敲碎,阿蒙卻沒有要他的命。
只有極少數人看清了剛才的情形,約翰的速度快,而阿蒙的速度更快,快的超出了約翰的反應。當約翰沖到身前,劍還沒落下的那一瞬間,阿蒙手中的礦錘化成一道殘影敲在了他的左膝上。約翰的腿一軟就跪倒在地,劍已經順勢落了下來。
阿蒙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揮出了第二錘,于肩頭上格住了這柄劍,發出一聲震耳的巨響,硬生生的震碎劍身上的光毫。約翰握劍不住,沉重的闊劍脫手飛了出去,在空中猶不住的震顫,飛到半空突然斷為兩截。阿蒙順勢一翻腕,礦錘就放在約翰的肩頭上。
布蘭卡見狀趕緊大喊一聲:“決斗結束,阿蒙勝”
跪在地上的約翰已經汗透重衣,沒人比他更清楚阿蒙剛才出手的可怕。他剛才沖過來時明明看見了阿蒙的礦錘揮出,盡管想格檔可是動作根本反應不過來,當錘頭敲中膝蓋的時候他心頭一涼,以為這條腿就要廢了。感覺卻很怪,并沒有劇痛,而是一片奇異的沖擊震蕩麻酥酥的布滿全身,腿一軟就跪下了。
緊接著阿蒙向上揮錘擊在重劍上,劍身傳來巨大的沖擊,劇烈的震顫使約翰根本握不住劍。劍飛出去之后那沖擊的力量還在延續,在半空中將一柄沉重的闊劍生生震斷。約翰有一種感覺,對方手中那柄礦錘無論是想殺他還是想傷他,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連布蘭卡都來不及阻止。
剛才約翰還是怒火滿胸,片刻間從里到外已被一片寒意澆透,只聽阿蒙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就是都克鎮的礦工技藝,它能打開礦核卻不損毀神石,也能擊散你的力量卻讓你完好無損,神靈保佑我控制的不錯,沒有傷了你。約翰大人,你認輸嗎,還是想再來一次?”
布蘭卡已經走了過來:“不必再來了,我是公證人,這場決斗,約翰已經輸了”
跪在地上的約翰突然低頭行禮道:“阿蒙先生,我認輸”不認輸也是自取其辱,雖然同為六級武士,但他在阿蒙面前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位武士雖然性格暴躁,但是沖動來的快去的也快,此刻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看上去阿蒙的氣還沒消,轉身朝布蘭卡道:“既然這位武士在決斗中認輸,那么就應該為自己的言行懺悔并道歉。”
布蘭卡正想勸約翰低頭,不料約翰自己點頭道:“我道歉,收回剛才所說的話,向所有被我侮辱的人道歉,并補償我的行為。…來人,把那根鞭子給我,我還你”
有屬下把剛才那根長鞭拿來,約翰雙手將鞭子遞給了阿蒙。布蘭卡的臉色有點難看,想說什么但還是退到了一旁。約翰退后幾步轉過了身,阿蒙也不客氣,拿起鞭子一抖腕就抽了出去。約翰并沒有穿鎧甲,鞭子抽在他的后背,衣服裂開,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這一鞭不輕不重,恰如阿蒙所受的那一鞭。
布蘭卡這才迎過來道:“好了好了,二位武士,一切都解決了,不打不相識,大家完全可以成為朋友的”
阿蒙扔下鞭子道:“二位大人,能否找個地方單獨談談?我有事要私下請教。”
決斗之后冷靜下來,終于可以心平氣和的說話了。阿蒙與約翰后背都上了藥,其實只是皮外傷,并沒有任何妨礙,布蘭卡還為兩人施展了治療神術。
布蘭卡身為何烈山的主管大人,一心只想做和事佬,命人擺上了美酒美食陪著笑與阿蒙說話。至于約翰是他的下屬,語氣當然要嚴厲些,他呵斥道:“約翰,你要謝謝阿蒙先生,那些礦工是法老的奴仆,有命令不可隨意傷害。你怎么脾氣上來就什么都忘了?那個叫摩西的年輕人是他們的首領,你若真的殺了他只會受到重懲,阿蒙今天其實是救了你”
阿蒙打斷他的話道:“布蘭卡大人,我也是都克鎮的礦工出身,只是很奇怪,都克鎮的后人怎么會來到何烈山?”
布蘭卡很尷尬的答道:“這我也不清楚,他們是被海岬城邦的衛隊送來的,同時還有法老的命令。…請您千萬要原諒,我并不清楚您的出身,只是非常好奇,阿蒙先生怎會也來自都克鎮?”
阿蒙淡然答道:“您沒有聽說過嗎?圣女法杖上鑲嵌的眾神之淚,就是我親手開采出的,我因為私自將眾神之淚進獻給伊西絲女神,受到懲罰而被放逐,卻因此躲過了一場災難性的大洪水。”
約翰驚訝道:“是您開采出了眾神之淚?難怪圣女大人會有特別的恩典,而都克鎮的礦工技藝確實不可小看,它戰勝了我,請原諒我的魯莽。”
阿蒙再說兩句漂亮話就可以將此事圓滿的收場,他卻沉著臉搖頭道:“約翰大人,你的魯莽與沖動是一種災難,不僅違反了法老的命令無端的傷害那些礦工,還有另一種危險的傾向,意味著更加嚴重的罪行,不知你意識到沒有?”
約翰嚇了一跳,有點摸不著頭腦的問道:“請阿蒙先生說清楚,我又怎么了?”
阿蒙冷冷問道:“你到底信奉哪位神靈?”
約翰很干脆的答道:“當然是埃居帝國偉大的守護神荷魯斯,還有圣母伊西絲…”他說出了一連串神祗的名字。
等他說完之后,阿蒙不緊不慢的追問道:“你今天說那些礦工是被神靈詛咒與放逐之人,指的又是哪些神靈?”
約翰愣住了,布蘭卡卻意識到不妙,硬著頭皮答道:“這只是無心之言,阿蒙先生不必追究。”
阿蒙卻咬住話題不放,又轉向布蘭卡問道:“約翰衛隊長不清楚,您是一位神術師,應該清楚吧。我不是在追究,只是想把話問明白,請您回答我。”
布蘭卡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只得答道:“是阿努納啟諸神,哈梯、巴倫、亞述王國所信奉的神靈。其實我也不是太清楚都克鎮礦工的傳說,只是偶然聽人議論過。”
阿蒙板著臉又轉向約翰道:“你拿異國的神靈來詛咒身邊的人,是想背叛信仰還是想叛國?實話告訴你,我將眾神之淚進獻給伊西絲女神,因此才會被哈梯的城邦放逐,難道這對于你來說,也是一種罪行嗎?”
心平氣和的一番話,卻比剛才威力無比的礦錘還要沉重,剛剛冷靜下來的約翰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趕緊起身跪地行禮道:“阿蒙先生,這是我的過失,今后絕對不敢再說同樣的話”
阿蒙也站了起來,看著他道:“高貴的武士,哪怕他們受到神靈的詛咒,但你并不是異國的神靈,那不應是你的詛咒…如果我將這里發生的一切,如實的回報伊西絲神殿,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