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在穴居野人部落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單獨住在了村落中最大最高的一間草房里,連薛定諤都有一個軟草窩,里面還墊著皮褥子。這天夜里阿蒙休息的時候,部落的族長林克與阿蒙新結識的朋友梅丹佐卻沒有睡,兩人在點著火堆的大山洞里私下商量著事情。
林克:“老弟,自從你來了之后,我一直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并對族人說你是神靈的朋友。你遇到危險,我立刻集合全族的勇士去救你…”
梅丹佐一揮手:“打住,打住,別提這茬,你一說我就來氣!有什么事情就直說吧,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林克的申請竟然有幾分靦腆,湊過去小聲道:“我當初答應把部落出產的馬革鋼都與你交換,也派族人四下尋找你說的祖先遺跡。你答應過我找到祖先遺跡之后,與我一起獲得神靈的力量,可是好幾年過去了,你心里恐怕也清楚很難找到了。你把我們族里最好的精鐵坯都拿走了,可是答應要交換的東西…”
梅丹佐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林克,你要和我算總賬嗎?我可沒有少給你好處啊,欠你們部落的東西,下次一起帶來就是了,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林克趕緊搖頭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尋找祖先遺跡,不就是為了掌握那神靈賜予的力量嗎?而你那位朋友…顯然是會的,你為什么不求他教你呢?如果他答應教你,順便也幫我求一求,咱倆可是早就說好了一起學的。”
梅丹佐不好意思說阿蒙是他路上偶然遇見的,只是救了他一條命而已,但又不想在林克面前丟了面子,只得搪塞道:“阿蒙教我當然沒問題,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可是人家憑什么教你啊?”
林克腆著臉道:“我這不是求你嘛,我和你也是過命的交情!假如這件事情你答應下來,以后我們部落…”他說道這里就止住了,言下之意那就是好處有的是,同時也在暗示梅丹佐還欠部落交換的東西呢。
梅丹佐有些為難,他可是清楚在外面的世界神術是不能隨意學習的,只有貴族獲得神殿的許可后才有資格,沒有神術師會將這些傳授給一個野人部落的族長。那樣做既違反了在神殿中的誓言,也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正在犯愁呢,他突然想起了阿蒙的來意,靈機一動道:“我告訴你吧,阿蒙是來找一件東西的,據說是神靈失落在這里的,如果你能派族人幫他找到,說不定我就有辦法求他教你如何掌握神靈賜予的力量。”
林克面露喜色:“神靈的使者想要找什么東西?”
梅丹佐推脫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幫你遞個話,說清楚你的想法,然后你自己去問阿蒙吧。”
林克趕緊站起來道:“那你還不快去!”
梅丹佐也站了起來一攤雙手:“大半夜的,你不能讓我空著手去打擾人家吧?”
林克連連點頭道:“我明白,部落里還有酒,我馬上派人去拿。”
梅丹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個族長把酒都藏哪兒了?我和你一起去拿。”
走到洞口梅丹佐似是有意無意的又問了一句:“你真的認為阿蒙是神靈的使者嗎?”
林克的表情有點狡猾:“你不是說他是一位神術師嗎?我猜你要尋找的祖先也是一位神術師吧?我現在明白神術師是什么意思了。這里的族人既然把他當做神靈的使者,那他就是神靈的使者,難道不是嗎?”想了想又表情很嚴肅的補充道:“這位神靈的使者確實掌握了神靈賜予的力量,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梅丹佐一撇嘴:“你還不清楚人家信奉的是什么樣的神靈呢!”
林克往身后一指:“總比一個火堆強吧?”
梅丹佐被逗樂了:“這話你也只能跟我說,在族人面前都沒法提。”
阿蒙坐在屋子里靜靜的冥想,抬起手,身前突然出現一道亮光,亮光又化成虛空中的一道火舌,這是他剛剛開始習練的火元素神術。與最初學習水元素神術不同,他很快就能夠不借助法杖而直接召喚出一朵火苗。假如別的二級神術師見到阿蒙如此信手拈來,一定會驚訝的合不攏嘴。
阿蒙那支法杖很厲害,用不用它差別極大,用最快捷的方式掌握與熟悉神術,然后再用最困難的方式修煉與體會,這是阿蒙的習慣。虛空中召喚出的火苗挺好玩,像個發亮的小人在跳舞,但阿蒙卻不敢隨意指揮火苗亂舞,怕把人家的房子給燒了。
他看著火苗在想心事,這個部落所處的位置很高,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來到這里已經穿過了繞在山腰的三道云層,正是老瘋子說過可以停留的位置。他需要在這樣的高山上習練低階神術,注意觀察東邊的天空。
阿蒙本來還犯愁在什么地方落腳,他隨身帶的食物已經不多了,沒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部落。有好吃好喝好招待,留在這里修煉神術是最適合不過了,不用自己再去打獵還得找住處。他心里有這個想法,所以才會在火堆前玩了那一手神術,這要多謝老瘋子的提醒。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梅丹佐的聲音:“尊貴的神術師,您休息了嗎?我是梅丹佐,來給您送上美酒,也給您的貓送上美味的烤肉。”
薛定諤一骨碌身子從草窩里跳了出來,阿蒙彈指滅去火苗喊道:“我還沒休息,你進來吧。”
梅丹佐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身材嬌小的女矮人,一人拿著一個陶罐,另一人捧著一個墊著片狀頁巖的木盤,烤的發燙的石頭上新鮮的肉正在吱吱冒油。矮人們放下東西就退了出去,梅丹佐將兩個石頭杯子放在木板上,一個杯子是空的,另一個杯子里盛著動物的油脂還插著一根干草莖點燃,這是最古老的蠟燭,也是部落里最奢侈的照明工具。
阿蒙愣了愣:“這大半夜的,你來找我喝酒嗎?”
梅丹佐搖頭道:“不不不,我是代表這里的族人向神靈的使者敬獻美酒。”說話時他捧起陶罐倒了一杯酒,很恭敬的放在了阿蒙身前。
阿蒙輕輕吸了吸鼻子就知道這酒釀的實在不怎么樣,他雖然不經常喝酒,可是家里有一位酒鬼父親,商人們運到都克鎮的酒可都是好酒。阿蒙僅憑氣味就能分辨出酒的好壞,但在這高山上的穴居野人部落里也能喝到酒,已經很不容易了。
阿蒙一伸手道:“多謝了,你也坐下一起喝吧。”
梅丹佐趕緊擺手:“尊貴的神術師,在山外我應該叫您大人,怎么好意思與您一桌喝酒呢?”
阿蒙笑了:“這不是在矮人部落里嘛!大半夜你送酒送肉,我怎么好意思讓你看著我一個人喝?”
梅丹佐順勢點頭道:“那我就陪您喝幾杯吧。”他又跑到門口喊了一句:“再拿一個杯子來!”看這架勢他自己心里也想喝,要不然剛才就不會說“不好意思”而是說“不可以”了。
阿蒙叫他坐下喝酒,梅丹佐心頭竊喜,暗自嘀咕自己的打算有成功的可能。這位神術師非常年輕,看上去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并沒有神殿中那些大人高高在上的做派,很隨和很好說話,看來地位并不高。
另一方面,這樣一位神術師被派到這個地方來,分明就是一種懲罰與放逐。肯定是家族失勢又得罪了哪位掌權的大祭司,不好公然處理他,卻找了個理由把他逐出神殿自生自滅了。在這山里找件東西,上哪去找!
這樣的話,他的圖謀未嘗不可以成功。林克想學神術,梅丹佐自己更想學神術,否則也不會冒險深入叢林來尋找祖先的遺跡。假如在正常情況下遇到一位神術師,是不可能擅自傳授他神術的。但是在這里嘛,阿蒙的樣子似乎還可以商量。
兩人喝著酒聊天,梅丹佐有意無意的談起了自己的經歷——
他們家祖上也曾經顯赫過,他的曾祖父是巴倫城馬爾都克神殿的一位祭司、六級神術師,只差一步就可以成為大神術師了,但不幸在一場戰亂中受傷,憑借手中一張珍貴的飛行神術卷軸逃離戰場。可能是因為卷軸的法力耗盡或者是傷勢過重,梅丹佐的曾祖隕落在幼底河谷附近的深山叢林中。
曾祖父失蹤后,家中差點破產,還欠下了一筆巨債。就在這時有一個來自遠方的陌生人救了梅丹佐的曾祖母與祖父。那是一位來自亞述的獵人,在幼底河谷中打獵時偶然發現了梅丹佐曾祖父的遺體、遺物和遺書。
獵人按照遺書的內容將他的曾祖父安葬,并將遺物送到了巴倫城。這批遺物很值錢,僅僅是鑲嵌著兩枚神石的法杖就夠還債了。再后來,孤兒寡母雖然保全了家族的領地,但因為得罪了當地一位很高貴的大人,梅丹佐的祖父長大后失去繼承祭司的資格,理由竟然是他不適合學習神術,在儀式中沒有被喚醒神靈賜予的力量。
這完全是個借口,分明就有人不是神術師卻仍然享有名義上的祭司身份。
反正孤兒寡母過日子不容易,家族的苦難史不用多說,這是一個沒落的、人丁單薄的貴族家庭,在巴倫城已經快被人遺忘。到了梅丹佐這一代,連貴族的身份都失去了,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人們提及往事的時候,甚至還嘲笑他的祖父沒用,以至于后代才沒落如此。
那位獵人當年也轉告了梅丹佐曾祖的遺言。據說那位六級神術師跌落深谷并沒有當場死去,在傷痛中向馬爾都克大神祈禱哀求了七天七夜終于絕望,于是將自己所學的神術內容全部記錄在一個山洞中,期待有人能發現他的遺體后安葬,并將他的遺物送回家鄉,后來那位獵人實現了他的遺愿。
梅丹佐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阿蒙的臉色,因為這里已經涉及到對神靈的冒犯,他曾祖父的行為也違反了神殿的喻示。但是阿蒙并沒有發怒也沒有呵斥他的意思,神色凝重聽得很認真的樣子。梅丹佐這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下去——
梅丹佐小時候,從祖父那里聽說了曾祖父的傳說,這是家族的秘密,不能對外人提起。等他長大后已經失去了學習神術的資格,于是學習體術,二十歲剛過就成了一名四級武士。但他一直不甘心,人生的愿望和夢想就是能夠學習神術。
這在巴倫城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會教他,以他的身份私習神術是違反法令的,傳授者也一樣會受到懲罰。于是梅丹佐想起了曾祖父的故事,曾祖父隕落的那個山洞里書寫的神術內容還在嗎?如果找到那個地方,說不定可以自行修煉神術。
存著萬一可能的僥幸想法,年輕的梅丹佐深入巴倫與哈梯交界的河谷高山中,企圖尋找祖先的遺跡。但他并沒有詳細的地圖,只知道一個大概的范圍幾乎不可能找到,卻在山中與一個矮人部落混熟了。
說到這里,梅丹佐很忐忑的解釋道:“尊貴的神術師,我把您當做朋友、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會向您坦白這樣的秘密。我并不是要成為一位魔法師,我的祖先就是一位神術師,按照法令我本該繼承他的地位。可是他在戰斗當中為國捐軀卻被人譏笑為逃跑,后人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恢復祖先的榮耀,同時證明我完全也有資格繼承這種榮耀。”
說完話他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阿蒙做聲,不安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卻愣住了,過了片刻又像突然反應過來,趕緊站起身退后幾步跪下去道:“天哪,世上怎會有這么巧的事?您手上拿的是尼采先生的信物!”
只見阿蒙在燭光中拿著一樣東西,是一面金色的小牌子,正反兩面都有徽記,分別用草書與刀書銘刻,像是印章又像是一個神殿的銘牌。剛才梅丹佐陳說家史的時候,阿蒙已經確定了梅丹佐的身份,就是老瘋子一百多年前在幼底河谷中發現的那位遇難神術師的后人。
當年那位神術師的遺孀送走尼采的時候,還特意為尼采打造了一塊金牌,并說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派人拿著這牌子來找自己家族的人。這塊牌子后來也成為尼采的信物,老瘋子帶著它遠游大陸各地,在告別的前一天夜里交給了阿蒙,讓阿蒙小心收好,將來可能會有用。
已經一百多年過去了,阿蒙也不敢肯定梅丹佐是否還認識這件信物,那位遺孀當年說的話究竟有沒有傳下來。于是試探性的拿出了這塊牌子,如果梅丹佐認不出來,他也就不想再提起,結果梅丹佐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阿蒙站起身道:“我果然沒有搞錯,你知道尼采先生的名字,可為什么要跪著說話呢?”
梅丹佐答道:“這是我們家族的遺訓,尼采先生是挽救我們家族的恩人,是他無私的將祖先的珍貴遺物千里迢迢送回了巴倫城。見到這個信物就等于見到了尼采先生,一定要行禮問候,盡最大的可能提供幫助。我從小就認識這信物上的徽記,還幻想過能見到尼采先生本人或是他的后人。”
這倒是大實話,梅丹佐知道尼采是一位私習神術的魔法師,所習的神術得自他曾祖父的遺書,假如見到了尼采就有可能學習祖先留下的神術。——這是梅丹佐的童年幻想之一,所以才會對這個信物上的徽記記得格外清楚。
阿蒙:“你剛才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尼采先生是一位魔法師,而你只說他是一位獵人。”
梅丹佐趕緊解釋道:“是的,你也清楚一位魔法師的身份是不能公開的,所以我在您這樣一位尊貴的神術師面前不敢泄露。…請問阿蒙先生,您怎會有尼采先生的遺物?”
遺物?梅丹佐想當然的認為尼采已經不在世了,畢竟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眼前的阿蒙要么是他的后代、要么是他的傳人,否則不可能在自己講述這段往事時,恰好將這塊牌子拿出來,他可一句都沒有提到過尼采的名字。
“這確實是尼采先生的信物,是他親手交給我的。我們能在這里見面真是太巧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原因,你為了尋找祖先的遺跡來到這一帶,我在這里碰到了你。…起來吧,我們繼續喝酒,你突然告訴我這些家族里的私密往事,不是沒有原因吧?”阿蒙走過去把梅丹佐拉了起來,又回到那張簡陋的木板桌旁坐下。
梅丹佐興奮地臉都漲紅了,雙手握緊石頭酒杯,身子前傾著說道:“尼采先生親手將信物交給你的?那么他還在世?那一定已經是一位大魔法師了!我能見到尼采先生嗎?您能帶我去見他嗎?”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阿蒙擺了擺手道:“梅丹佐,你先別激動!恐怕我無法帶你去見尼采先生,也不能告訴你他在哪里,你們家族的遺訓不包含這些吧?…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今天夜里突然找我說起家族的秘密往事,是為了什么?”
梅丹佐這才清醒過來,想起家族的遺訓只是盡力幫助手持信物的人,而不是一見面就提出種種要求。他做了個深呼吸,終于開口道:“其實我想向您學習神術,希望見到尼采先生的原因也是想學習神術。…請問阿蒙先生,您是否也是一位…”
阿蒙截住話頭道:“你想問我是否也是一位魔法師?尼采先生當年是一位魔法師,但并不意味著永遠都是魔法師,一位大魔法師想取得神術師的資格并不難,別忘了已經一百多年過去了。”他沒有說自己究竟是不是魔法師,含糊的繞過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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