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老瘋子為什么會這兩種文字,他是這里年紀最大的人,在如今鎮上所有人出生之前就已經生活在此,據說年輕時曾遠游大陸各地,也沒有人清楚他究竟有多大年紀,但至少應該有一百歲了。在這個人們很容易夭折的年代,長壽本身就是令人敬佩的奇跡,被視為神的恩賜。
成為神殿祭司之后,蕭咕又有機會學會了這兩種文字另外一種書寫方式,被稱為神書,通常只用在贊頌神的場合,除了貴族和祭司一般人不可學習的。神書與普通文字基本一樣,卻有特殊而嚴格的書寫形式規定,沒有學過的人不太容易看懂,據說它具有神秘的力量,能夠與神靈溝通。
而在普通平民以及奴隸的眼中,任何文字都是神秘的,代表著某種令人敬畏的符號信息。都克鎮需要書記官,神殿也需要書記官,在這里都是蕭咕一個人擔任。
可是這兩年的情況有些變化,老瘋子又教會了阿蒙書寫這兩種文字,并在喝醉的時候對鎮長說過:“我們鎮其實有三個書記官的職位,可惜懂書寫的人太少,至少穆蕓神殿與荷魯斯神殿用一個人做祭司不太合適,同時兼任書記官就更不合適了。阿蒙是神靈眷顧的孩子,他也學會了書寫,無論是刀書還是筆書寫的都很好,我敢保證,他將來一定會是一位最出色的書記官,也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神官。”
最令蕭咕不滿的是,達斯提鎮長當時竟然沒有表示反對,而且還笑著說道:“哦,那么阿蒙還真是神靈眷顧的孩子,等他長大成人之后,應該能成為一位出色的書記官。”
這讓蕭咕心中就似被毒蛇噬咬一般難受,每當想到將來的某一天,自己的權力以及財富,會被一個骯臟的酒鬼的兒子分享剝奪,他幾乎睡不好覺。而今天他要當眾處置阿蒙,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讓他恨的牙根都癢。
關于眾神之淚的傳說不僅僅是埃居帝國獨有。遠方的城邦早就有尊貴的大人悄悄傳信叮囑他,留意都克鎮上出產的神石,如果能得到眾神之淚,將會有一筆重謝。都克鎮上出產的所有神石都是由蕭咕來登記的,這是最方便的條件。
眾神之淚真的出現了,他卻晚了一步沒有拿到,就算想拿,也無法與羅德-迪克去爭奪。這位迪克大人可真行,居然恰好在這個時間守候在都克鎮上,誰都沒想到啊!
昨夜眾神之淚降臨時,蕭咕也有感應,趕到阿蒙家附近卻看見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守在門口,后來又見到迪克大人的書記官捧著一個金匣,帶著另外兩名戰士從屋子里走出來。等蕭咕進去的時候,阿蒙已經從后院走了,家里只有一個醉醺醺的酒鬼,在蕭咕的喝問下,很容易就問出剛才發生了什么。
蕭咕自然不能也不敢去責問羅德-迪克,但有此機會他怎能放過阿蒙?因此一大早他就在穆蕓神殿敲響了召集居民的鐘聲。達斯提鎮長不讓他提眾神之淚的事情,他卻提到了另一件事,這對阿蒙來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居民們都愣住了片刻,然后小聲的在竊竊私語。阿蒙確實違反了古老的神諭,但這種事以前在都克鎮從沒有發生過。學習歷代相傳的礦工技藝,本就需要很強的體力,年紀太小的孩子幾乎不可能學會,就算在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估計也沒人會公開說出來。開采神石是如此艱難,多一個合格的工匠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本人不說,誰會去追究這個問題?
但是在穆蕓神殿前,在女神莊嚴的目光注視下,神殿祭司公開宣布,問題的性質卻嚴重了,誰也不能為阿蒙辯解什么,否則就是對神靈不敬,神諭等同于法令。
蕭咕見沒有人大聲說話,又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仁慈是一種美德,但是對神靈的虔誠與恭順更是一種美德,阿蒙,你準備好接受神的處罰了嗎?…以穆蕓女神的名義,該怎樣盡量仁慈的處罰這個孩子?”他這最后一句話是沖著所有人說的。
達斯提又皺起了眉頭,顯得很是不悅。而蕭咕顯然早有安排,人群中有聲音立刻喊道:“按照神諭中的規定,砍掉他的一根手指,仁慈的祭司大人可以決定究竟砍哪一根手指。”
阿蒙的身體哆嗦了一下,臉色慘白,嘴角也在輕輕的抽搐,緊咬著牙關沒有說話。他的父親卻跪了下去,用顫抖的聲音哀求道:“饒恕阿蒙吧,他還是個孩子,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我教他的,違反神諭的人是我,應該讓我來接受這樣的處罰。”
人群中隨即有不少聲音小聲附和:“是啊,蕭咕大人,饒恕那個無知的孩子吧!作為贖罪,讓他開采更多的神石進獻給女神。”
蕭咕卻似沒有聽見這些聲音,伸出雙手向下虛壓讓人們重新安靜下來,又以平靜而冷漠的語氣看著阿蒙問道:“阿蒙,在你學習礦工技藝時,了解守護神的諭示嗎?盡管你是個孩子,但作為都克鎮的居民,從小就應該了解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在心中暗想——究竟該砍掉阿蒙的哪一根手指?
一旁的達斯提鎮長輕輕咳嗽一聲,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了,然而就在這時,人群外有個聲音高喊道:“這究竟是誰的無知?祭司,是你忘記了神諭,這個幸運的孩子,并沒有違反它!”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蕭咕抬頭望去,有一位年輕男子已經穿過人群走了進來。他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披很干凈的白布長袍,頭上帶著新鮮樹枝編成的環冠。這個人蕭咕見過,不是都克鎮的居民,幾天前跟隨羅德-迪克來到這里,是很受迪克大人尊重的一位幕僚,據說是來自大陸遠方的行游賢者,名字叫亞里士多德。
達斯提鎮長開口問道:“亞里士多德先生,您來到這里有什么事,迪克大人有何吩咐?”
亞里士多德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我來替迪克大人辦點事,恰好看見了這孩子的遭遇,尊貴的鎮長大人,我能問這位祭司幾個問題嗎?”
達斯提很有禮貌的點頭道:“您盡管問,亞里士多德先生。”
蕭咕很納悶,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想問自己什么,更不清楚這個人為什么要為阿蒙辯護又能怎樣辯護?只見亞里士多德微笑著朝鎮長點了點頭,然后看著蕭咕心平氣和的問道:“祭司大人,以你身后神殿中女神的名義,認真的回答我,根據這里歷代相傳的神諭,只有得到守護女神的恩準與賜福,才能學會此地獨特的礦工技藝,對嗎?”
蕭咕很鄭重的點頭道:“是的,這位先生,我以女神的名義回答你,千真萬確,是這樣的。”
亞里士多德又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這孩子學會了你所說的那種技藝,是這樣的嗎?”
蕭咕下意識的點頭道:“是的,是這樣的。”
亞里士多德沒等他多說,接著高聲道:“那么這孩子已經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難道不是嗎?”
蕭咕有點懵了,高聲反駁道:“不,他違反了神諭,所以才要接受懲罰!”
亞里士多德冷哼一聲,仍然高聲反駁道:“不,忘記了神諭真正精神的人恰恰是祭司大人您!只有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才能學會這種技藝,這是神諭。沒有得到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是學不會的,而這孩子學會了,這足以證明他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如果你想否定這一點,祭司大人,你就是在否定神諭!”
這下不僅蕭咕懵了,圍觀的所有人都懵了,都克鎮上世代與大錘和爐火打交道的礦工們,哪里見識過遠方大陸賢者的辯術?
蕭咕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有人說在神殿中是最不需要講道理的地方,因為神諭就是法令不容辯駁,但同時,在神靈的目光注視下,這里也是最需要講道理的地方,得恭敬小心,每一句話都要表達對神靈的信仰與尊重。
亞里士多德見眾人一臉疑惑的樣子,笑了笑,抬起手指著蕭咕又說道:“世人都有生死,這是神的意志,是大前提。顯而易見,他是人,這是小前提。所以他會死,這是結論。大家難道聽不懂嗎?”
然后他又指著阿蒙說道:“只有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才能學會你們所說的技藝,這是神諭,是大前提。顯而易見,這個孩子學會了技藝,這是小前提。所以他已經得到了守護神的恩準與賜福,這是結論,難道有什么不對嗎?…大家明白了嗎?”
這么一類比解釋,就很容易聽懂了,很多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紛紛點頭。也有人心中更加疑惑,總覺得亞里士多德這番話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對。蕭咕的臉漸漸漲成了豬肝色,而達斯提鎮長的表情有點滑稽,似乎很想笑卻又強忍住沒有笑出來。
“可是他沒有經歷過神靈恩準與賜福的儀式,是違反規定的!”蕭咕終于不甘的大聲喊了出來,聲音中卻有一絲底氣不足的虛弱感。
“不,阿蒙接受了穆蕓女神的恩準與賜福,被女神厭棄與警告的人,恰恰是本鎮的祭司,蕭咕大人您!…這一點,我可以證明。”隨著說話聲,老瘋子尼采拿著一根手杖在身前揮動,分開人群走到了前面。
老瘋子年紀很大了,的頭發胡子都是灰白色亂糟糟的,走路也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卻不是虛弱的感覺,而是像一個孩子般在學步。他的手杖是黑褐色的,帶著金色的雜亂條紋,并不是拄在地上支撐身體,而是拿在手中亂揮。
尼采與亞里士多德擦肩而過,還回頭看了這位年輕的賢者一眼,似有敬佩、審視、拷問的復雜神色,然后他轉身站到了蕭咕面前,與阿蒙并肩而立,用手杖虛點著說道:“三年前,我在夢中得到穆蕓女神的諭示,賜福予阿蒙,恩準他學習都克鎮歷代相傳的礦工技藝,這孩子的技藝不是他父親教的,是我教的。”
蕭咕后退了一步反問道:“怎樣能證明?”
老瘋子笑了,用手杖指著蕭咕的鼻尖道:“祭司大人,是什么蒙蔽了你的靈魂?請在女神面前禱告懺悔吧,因為神已經證明!你沒聽見這位先生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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