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從來都是一個過于輕薄的詞匯。
在太多的時候,意義不明,模棱兩可,變成了飄忽的象征。
以至于,人會迷失,忘記…什么才是力量。
不可一世的強權?對大局無與倫比的掌控?無以計數的黨羽和手足?仿佛來自整個世界的支持?還是說毀滅一切的暴力?創造一切的奇跡?
在更多的時候,那些沉迷在所謂力量中的人往往會覺得萬物在自己掌握之中,無限制的膨脹,感覺無所不能。
殊不知,力量和力量之間是有差別的。
而有的時候,一切力量,在另外一些力量的前方,毫無意義。
宛如夢幻泡影。
不值一提。
就仿佛現在——
當冥府巨人踏著毀滅之潮,再度展開雙翼時,那層層降下的封鎖便崩裂出了一道道龐大的縫隙。
難以囊括那仿佛日輪一般耀眼的輝光。
就好像,太陽從冥府之中升起。
浩蕩的冥河奔流之中,波瀾再起。
只是瞬間的錯愕,愚者的眼瞳就被那急速放大的耀眼輝光所刺痛。來自統和意識的投影,在彈指間間,便被那馳騁而過的身影所撕裂。
潰散無蹤。
只有槐詩疑惑的俯瞰著那一張錯愕的面孔消失在空氣里,滿懷著不解。
“十倍?”
機神無奈聳肩:“所以說,你們認真的嗎?”
回應他的,是足以湮滅整個地獄的怒火和烈光。
冥河激蕩。
即便是相位轉移和深度遷躍的力量,也難以在這無窮盡的破壞之中保全自身,可自一道道火光和風暴的間隙之中,龐大的機神卻仿佛鬼魅那樣,閑庭信步的游走,輕描淡寫的將擴散的焚風和爆炸的沖擊拋在身后。
但很快,封鎖之中就涌現出新的變化。
無以計數的深度鎖鏈在命運之輪操縱之下,貫穿深淵,纏繞在虛空之中,隔絕了深度和相位的干擾。
審判運轉,自框架之中設下限制,死死的壓制住了奧西里斯的引擎的那恐怖輸出功率。星星頂替了世界的位置,引力的漩渦從空氣中浮現,足以令鐵石坍塌的重壓不斷的迸發。
節制開始抽取領域之內的源質,創造出一片虛無的真空…在轉瞬之間,仿佛同整個世界為敵。
舉步維艱。
自從二十二位天選之人彼此連接,建起封鎖的瞬間,這一切就已經注定。即便是奧西里斯,也將在這變幻莫測的壓制和封鎖之中,化為籠中之鳥。
短暫的瞬間中,雷達中的高能量反應警報激烈的炸響。
就在奧西里斯的周圍,一個個龐大的輪廓從虛空中浮現,手握著神跡刻印所打造的武裝,毫無任何猶豫的,發起了圍攻!
四臂的巨人如膚色如烈火,在惡魔的怒吼中膨脹,渾身籠罩在染血的甲胄之中,向著奧西里斯斬下斧刃。
詭異的五官從大地之上憑空浮現,自魔術師的操縱之下,活化的巨手帶著無與倫比的質量,拔地而起。
漫天風沙席卷,龐大的獅身人面獸拖曳著莊嚴戰車,升上天空,裹挾著蒼白的風暴和漫天的火光,從天而降!
毫不猶豫的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全力以赴的發起進攻。在千萬次的模擬之中,即便是晦暗之眼的災厄種,也將在這毫無瑕疵的圍攻之下變成破碎的尸骸。
遺憾的是…接下來的變化卻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金鐵碰撞的轟鳴里,火花飛迸。
自圍攻的核心之中,奧西里斯抬起面孔。
莊嚴的鋼鐵面孔籠罩烈火,宛如獰笑那樣。
隨意的抬起一只手,將惡魔的斧刃捏住,再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輕描淡寫的抵御住了來自戰場的沖擊,最后,抬起了腳掌。
禹步踐踏!
迸發的氣浪之中,龐大的巨手坍塌,化為了飛揚的塵埃。
“魔術師?把戲玩得挺好,還有嗎?”
緊接著,獅身人面獸哀鳴,自冥府巨人的拉扯之下,不由自主的拖曳著戰車,向前,領受奧西里斯的俯瞰。
“戰車?真不錯。”
槐詩頷首,品味著巨獸的澎湃力量和來自戰車的恐怖沖擊,由衷贊許:“勉強可以給奧西里斯提鞋。”
自鋼鐵巨力的迸發之中,足以牽引山巒、撕裂大地的戰車被輕描淡寫的甩出,揮灑,仿佛拋出的鐵餅那樣,拋向遠方。
兩只狂怒的獅身人面獸猛然掙脫枷鎖,向著奧西里斯撲出,配合著惡魔發起反攻。可緊接著,自荷魯斯之劍的貫穿之下慘烈哀鳴,血如泉涌。
而當那一張染血的金屬面孔回頭時,便看到異化為六首巨蛇的惡魔,背后鋪天蓋地的蝠翼展開,絞殺而至。
“這么黑暗的嗎?”
槐詩輕描淡寫的格住了來自惡魔的進攻。
甚至,用不著開啟荷魯斯之劍的日心模式和別西卜的智能輔助,當冥府巨人的一只手隨意的揮灑時,便將惡魔的吐息、詛咒和斧刃盡數隔絕在外。
甚至,還體貼的獻上了掌聲和鼓勵,生怕對方喪氣。
“加油,加油,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太厲害了,太黑暗了。不過猜猜我剛剛想到了誰?哈,反正不是你爹媽——”
在惡魔的嘶吼中,長牙自鐵拳之下崩碎。
緊接著,荷魯斯之劍上挑,隨意的將從天而降的隕星撕裂。
魔術師所創造出的焚燒大星轟然炸裂,化為無以計數的碎片擴散,卷起赤紅的潮汐。
潮汐之中,來自皇帝的威權降下,強行支配了整個封鎖內的所有失控的源質、熱量、動能。
一切潰散的力量再度聚合,編制,再塑造,化為冠帶黃金之冠的巨龍輪廓,回首,噴吐出鋪天蓋地的吐息。
可吐息自巨人的前方開辟,凄厲的鳴動之中,灼紅的鋼鐵之手捏住了巨龍的面孔,粗暴的收縮,壓制,踐踏至腳下。
“皇帝?你的宮殿在何處呢,陛下?”
槐詩好奇的發問:“是否需要我向你的悲傷和王座行個禮?”
劍刃斬落,巨龍之首飛上了天空,帶著虛幻的血色潰散,化為無形。
只留下了最后的評價。
“垃圾。”
接連不斷降下的毀滅轟擊之中,奧西里斯抬起眼瞳,逆著無以計數的烈光,沖天而起,掀起暴虐的風暴。
肆意的來去。
就像是馳騁在獵場之上那樣。
即便身陷重圍。
自天選之人們的干涉和壓制之中,不斷崩裂的裝甲之上,那自引擎之中流淌出的恐怖光焰卻越發的耀眼,狂暴!
足以將數十個大群盡數葬送的轟擊無法令他后退一步,即便是面對十倍數量以上的圍攻,依舊無法讓他動搖分毫。
這便是理想國曾經頂峰時期所創造出的戰爭機器,不惜代價的集合了全境的技術、定律和秘儀,自冥河的最深處,重聚曾經神明們的遺骨,以此而奠定的偉大造物。
為了毀滅地獄而打造出的毀滅工具,為了殺死怪物而造就的怪物殺手。
現在,奧西里斯翱翔在天穹和大地之間,自烈光和火焰之間掠過,冷漠的俯瞰一切,面對著四面八方的圍攻,暴虐的將一切盡數擊垮。
只留下戲謔的嘲弄。
“審判?”
光翼橫掃,撕裂了纏繞在四肢之上的束縛,“這么軟弱的審判,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力量?”
鐵拳突進,纏繞著雷光,同天選之人碰撞在一處,天崩重現,鋼鐵扭曲,而天選之人卻狼狽的倒飛而出:“這就是力量么?愛了愛了——但除了丟人現眼之外,又能用來做什么?”
“星辰?換句話說,就是螢火之光的意思吧?”
“正義?這是你們黃金黎明的冷笑話?確實,有被笑到…”
自毀滅中,奧西里斯就仿佛是輕松又愉快的春游那樣,肆意的點評著眼前游樂園中五花八門的項目。
即便鋼鐵之軀自利刃之下貫穿,殘存的長矛燒成了赤紅,仿佛化為了他的爪牙。
漸漸剝落崩潰的裝甲之下,火光越發的熾熱。
就好像,怪物漫步在屬于自己的地獄中那樣,細嗅著風暴中硫磺的氣息,吮吸著甘美的死亡和毀滅。
令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那一瞬間,沉默凝視的愚者終于找到了稍縱即逝的機會。
“隱者!”
于是,自漫天飛灑的血水之中,驟然間有一張蒼老的面孔從血水倒影中浮現,宛如幻覺那樣,猛然抬起頭,看向了槐詩的所在。
隔著重重阻礙。
一瞬間,槐詩眼前的一切好像盡數消失無蹤。
腦中,一片空白。
突如其來的茫然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從何處而來,去往何方,究竟為何而存在于此處。
由隱者所編制的空白夢如此突兀的從靈魂中浮現,充斥了所有的意識,令他陷入了瞬間的遲滯,難以反應。
就連奧西里斯的警報都戛然而止。
可緊接著,隱者的哀鳴便從靈魂之間的集合中響起,伴隨著槐詩眼瞳的顫動,無以計數的苦痛、絕望、憤怒自靈魂中井噴,一寸寸的將隱者所編制的夢境,連帶著隱者一同撕裂!
惡魔咆哮著,巨大的身軀顯化,帶著猙獰鱗甲的巨蛇將冥府巨人纏繞在其中,猛然收縮,桎梏,令那疾馳戛然而止。
而就在此刻,此刻,世界的威權同審判重疊,太陽和月亮的力量疊加自倒吊人的手中,無窮源質在威權之下層層蛻變,到最后凝結為仿佛結晶的耀眼烈光。
殘缺的戰車再度騰空而起,仿佛背負著燃燒的星辰那樣,悍然撲出!
帶著那仿佛恒星凝結而成的神跡,降下毀滅!
而就在那一瞬間,自惡魔的痛苦嘶鳴中,那一張殘缺的鋼鐵面孔,再度抬起,冷漠的凝視著從天而降的毀滅。
伸出了手。
握緊!
從天而降的沖擊戛然而止,遍布裂隙的光焰之矛在那五指之間不得寸進,徒然的照亮了那一雙猩紅的眼眸。
緊接著,隨著五指的合攏,轟然爆裂!
仿佛火山一樣的烈光沖天而起,擾動的焚風化為炎流,那過于狂暴的力量即便是來自天選之人的封鎖也無從束縛。
即便只是泄露的余波,從封鎖中噴出的光流依舊撕裂了無何有之鄉的防御,輻射到了深淵之中,化為了一道灼痛眼球的凄厲殘痕。
而此刻,就在艱難修復合攏的封鎖之內,爆炸的最中心。
一片死寂。
耀眼到宛如烈日的火焰之中,一個漆黑的身影,緩緩的浮現。
仿佛自地獄中歸來,冥府中的巨人再次向前,拖曳著手中惡魔的殘骸,沐浴火焰,踐踏焦土。
即便所有的裝甲在那恐怖的轟擊之下蒸發,可灼紅的骨架之上,依舊纏繞著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憎惡之火。
當破碎的面孔抬起時,線纜裸露的猙獰輪廓,便仿佛在笑那樣。
“僅憑著這種程度的招數,就足以取得勝利么?”
鋼鐵錚鳴的聲音從冥府的最深處響起,帶著發自內心的憐憫和遺憾:“未免,太過,天真。”
“還是說…”
他停頓了一下,歪頭,好奇的發問:“你們覺得,只要維持這樣的狀況,早晚會把我消耗殆盡?”
在那一瞬間,灼紅的裝甲之上,鋼鐵生長的高亢聲音再度奏響。
鐵晶增殖,自附屬的鑄造熔爐之中,迅速的擴展,仿佛重生的血肉那樣,一層層的將破碎的骨架籠罩其中。
融合了鑄造者技術的緊急修復系統再度啟動。
宛如復活那樣,奧西里斯自鐵光中重生。
再度回歸戰場!
“雖然咱們好像也不是回合制,但既然你們都已經沒活兒了…那接下來,應該到我了吧?”
槐詩再度拔起荷魯斯之劍,好奇發問。
冥河奔流的轟鳴再度奏響,荷魯斯之劍解放,照亮了天選之人們呆滯的眼瞳。
廝殺,再度開始。
自冥府巨人那嘲弄的笑聲之中。
而愚者,聽見了自己后槽牙被咬碎的聲音。
實際上,統和意識不過只是源質的集合,所展現的也只是虛幻的投影,從不曾具備真正的肉體。
但現在,他卻無比希望自己能夠具備一具真正的軀殼。
能夠捏碎指節,咬碎牙齒,讓指甲在掌心中摳出鮮血,以發泄心中快要將他逼瘋的憤怒之萬一…
那個家伙…那個該死的家伙…
槐詩!!!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敢小看過自己的對手。
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眼前的敵人比自己想象中的程度,還要更加的夸張!
確實,純粹以戰斗力和意識而言,即便是二十二個亞雷斯塔全部加起來,可能也比不上外道王那么恐怖的程度。
但和外道王這種技能全都點在戰斗上的類型不同的是,當所有的塔羅聯合在一處時,便毫無任何的短板,足以對一切狀況做出應對。
最擅長應對的,就是槐詩這種花樣百出的對手…
即便是如此,從一開始,愚者也從未打算要從正面對決中戰勝奧西里斯這樣的存在…甚至想都沒有想過!
可即便是奧西里斯,也并非全無弱點。
這一份強大,也必然有著代價。
如今,就在天選之人的封鎖之中,冥府巨人已經維持著如此恐怖的功率運作了到了現在,源源不斷的揮霍著近乎無窮的力量。
可是代價呢!
代價又在哪里?!
即便是搭載了同體積的至上精粹,也早應該在十分鐘之內全部消耗殆盡了,即便是理想國時期全盛階段的奧西里斯,在脫離了天文會的源質供應之后,能自由活動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半個小時多一點!
哪怕駕駛員是歐頓也一樣。
沒電了之后才是最強那種鬼扯的設定只會出現在瀛洲的動畫里,依靠著荒謬的設想根本無法催動這一臺全境工于心計所打造出的龐大機器分毫。
但現在,根據世界的測算,如今的奧西里斯,僅僅是單獨的每一根光翼動力系統的存在,每一秒鐘都足以消耗掉上百人份的源質結晶。
支撐奧西里斯運作到現在所消耗的所有能源加起來,足夠象牙之塔的源質儲備徹底燒干,天國譜系死于破產。
可現在又是怎么回事兒?!
槐詩究竟哪里來的能源,供應奧西里斯如此夸張的消耗!
“答案很簡單啊,愚者。”
槐詩的聲音,從焚燒的烈火中響起,冥府巨人再度踏前,踏著腳下的原本屬于戰車的尸體,向著天選之人們。
“只需要你,開動腦筋…”
在那一瞬間,冥府巨人胸前的厚重裝甲層層開啟,展露出內部繁復的結構,還有在重重保衛之中,熾熱運行的龐大引擎。
乃至,引擎之中所噴涌的無窮黑暗,來自深淵的真髓自其中顯化,凝結成一道道結晶一般的光輻,莊嚴回轉。
仿佛漆黑的太陽!
“看。”
日輪中,燃燒的終末之獸咧嘴,向著敵人們露出微笑:“辦法總比困難多,不是嗎?”
那一瞬間,愚者陷入呆滯。
遍體生寒。
槐詩那個家伙…那個家伙…
竟然把自己變成了能源?!
將自己的靈魂點燃,代替源質結晶和至上精粹,用自己的靈魂作為消耗,去供應奧西里斯的需求!
只是意識之中稍加模擬,那焚燒靈魂、撕裂意識的幻痛便已經令天選之人為之顫栗。
如此的瘋狂…
“我不是說過了嗎,愚者。”
槐詩抬起眼瞳,輕蔑的俯瞰:“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即便是要用靈魂去換取復仇也在所不惜。
只要將能夠將敵人埋葬在地獄里…
這才是這一份力量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