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色和陰云籠罩的天穹之上,驟然有一線飛光閃過。
落向大地,那一座莊嚴圣潔的城池。
短短三日之內,自神跡的力量之下,至福樂土的城池就從地獄之中拔地而起,守備森嚴的堡壘之中,
征伐天使們軍容肅穆,有條不紊的運轉著,準備著未來的反撲。
而當飛光落下的瞬間,便有浩瀚的鳴奏聲響起。
很快,圣堂之中,便有祭祀匆匆走出,向著門外的萬夫長行禮。
“樂土的緊急通知。”
祭祀肅然說道:“稍后會有一位大天使巡查至此,還請做好準備。”
“巡查?”
萬夫長不解:“為何今日如此多的通知和警報?“
祭祀的表情頓時陰沉,嗤笑一聲:“晦暗之眼的那幫愚信像是瘋狗一樣,還是糾纏不休,稍有風吹草動,就像是驚弓之鳥,偏偏還膽敢覬艦圣主的神跡,簡直不自量力—不必多想,先下去做好準備吧。
反攻之事,不容有失,樂土也是將此處放在心上的。”
”是。”
萬夫長頷首,轉身離去,只是才走了兩步,卻聽見身后圣所之中所迸發的轟然巨響。
再度鐘鳴!
他的腳步一頓,回頭,只看到一道通天徹地的圣光拔地而起,令兩人愣在原地。
而就在短暫的錯愕之中,鐘聲再度響起,越發的高亢。
一聲急促過一聲。
宛如巨人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一般,令祭祀和萬夫長挺直了身體,開始緊張,不由得失聲驚嘆:
“好快。"
六道鐘聲響過之后,整個堡壘中的所有征伐天使都已經整隊完畢,整個城池籠罩在肅殺莊嚴的氣氛之中。
圣所之鐘乃是至福樂土所鑄,由圣者接近的時候,自然會有所鳴動,除非牧場主親臨的九道鐘聲之外,六道便已經是樂土尋常禮儀的極限。
向著所有人宣告,一位統治者,不折不扣的大天使即將降臨!
此刻,就在天空的盡頭,一道浩蕩的圣光疾馳而至,閃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七彩顏色,莫名的有一種絢爛和璀璨的感覺。
仿佛千萬靈魂齊聲贊頌那樣。
只是目睹,‘圣哉的頌唱便不絕于耳,令所有的靈魂都不由自主的為之顏栗。
根本不用再多說什么,祭祀和萬夫長便已經率領軍團出迎,半跪在龐大的廣場之上,肅然迎接那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芒。
巍峨的身影從天而降。
渾身籠罩在黃金甲胄之中的魁梧身影展開了身后那耀眼的光之羽翼,其中一只,赫然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漆黑。
宛如撼動天地的圣歌中,那巍峨的身影環顧四周,看到那嚴陣以待的陣仗,似是一愣,旋即,籠罩在光芒中的眼眉仿佛皺起。
“爾等無事可做么?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祭祀的耳邊炸響:“呆立在此處做什么?“
祭祀汗流浹背,匍匐在地,顫顫巍巍的答道:“恭、恭迎圣使巡查!“
“巡…我知道了。“
短暫的停頓之后,那聲音變得嘉許起來:“汝等有心了。”
一句柔和的夸獎,卻仿佛帶著某種直抵靈魂的魅力,令祭祀和萬夫長的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喜笑顏開。
“閣下謬贊,不過是為樂土盡一份心力而已。“
祭祀鼓起勇氣,抬頭,仰望著那一張肅然的面孔,可心中卻越發迷惑,所有至福樂土的大天使中,全然沒有見過如此俊美和滄桑的容貌。
倘若在其他時候,他或許還會懷疑,可此刻得見這璀璨而純粹的圣光還有神威,根本就無從作偽,。
難道天底下還能有人能冒充大天使么?
他只能當自己孤陋寡聞,心中暗嘆樂土底蘊豐厚,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一位大天使,一時間對攻破敵陣、克復現境又多了幾分信心。
“敢、敢問閣下圣名?“
“嗯?”
沉默突如其來,仿佛不悅一般,降臨者皺眉,俯瞰,令祭祀和萬夫長汗流浹背。
寂靜中,只聽見那莊嚴的聲音緩緩發問:
“大天使·公義…汝等可知么?“
“這是自然!”祭祀擦著冷汗,擠出笑容:“神之眼的圣名,自然是如雷貫耳!”
“我是他的把兄弟,同生共死的戰友,由圣主親手所造的毀滅使者。“
欣賞著他們震驚的模樣,統治者昂首,肅然說道:“他是神之眼,我便是神之嘴…他是公義,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公知。”
神之…嘴?
公知?
征伐天使們一時愕然之后,本能的歡欣鼓舞,正待再說什么的時候,就聽見一道冷哼聲。
“別啰嗦了,前面帶路!“
大天使公知踏前一步,吩咐道:“召集所有人了,我有圣訓傳達。”
“是!“
萬夫長慌不迭的點頭,起身跟在身后,順便悄悄把泥土里鉆出來的一只水銹蝸牛碾死,并祈禱大天使沒有發現這小小的疏漏。
只是,跟在這位大人的身后時,卻總是莫名的有種錯覺。
為什么總覺得.…這位大天使的屁股后面好像有點空落落的,少了一條尾巴?
但很快,他便驅散了這微不足道的雜念,疾步追了上去。
短短的不到半刻鐘,堡壘之內的龐大廣場之上,數萬名征伐天使甲胄整齊,肅然列隊,如林一般佇立。
在樂土的不計工本的武裝之下,配備了諸多遺物和秘儀加持,道道光華閃耀,呼喝之時殺意騰空,不可謂不是一支強兵。
就連公知也微微領首,仿佛贊嘆軍心可用一般,回頭看向陪在身旁的祭祀:“都在這里了?“
祭祀恭謹的頷首:“稟告閣下,全員在此,聆聽圣訓。“
“很好。”
公知那一張被光芒籠罩的面孔之上,浮現出了欣賞的笑容,環顧四方那一雙雙眼瞳時,便浮現出了昂揚而莊重的神采。
“汝今諦聽,當為汝說—
和煦而低沉的語調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在圣哉的贊頌歌唱里,將布道一般的圣典故事娓娓道來。
從現境的夏令營到亡國的下水道,再雷霆之海的侏儒們一百八十歲之后就會脫離家族不再被撫養,進行殘酷競爭….…
講到精妙之處,還有一片片黃金之花從天而降,白銀之蓮從地上長出,天地之間仿佛都在這充盈的真理之中展現真髓。
不知不覺,祭祀已經沉醉徜徉在這真理之中,面紅耳赤。
聽到激動的地方,便忍不住手舞足蹈,抓耳撓腮,掏了掏屁股的短短的半根尾巴,又捏了捏長出一大截的嘴,發出汪汪一般的驚嘆聲音。
只是,美妙的布道和宣講之中,總是夾雜著不和諧的雜音。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咀嚼一般的聲音里,夾雜著驚恐的吶喊和慘叫,令他不快的向著廣場之上看去,然后,便不由自主的僵硬在原地。
黑暗如潮。
汪洋波瀾涌動著,不知何時,已經吞沒了一切,將整個城池覆蓋。在那一片漆黑的泥潭里,有一只只征伐天使歡喜贊嘆,還有更多的,在驚恐的慘叫,嘶鳴,奮力掙扎,最終,一點點的沒入了深不見底的泥潭之中。
“圣、圣哉!圣哉!圣哉!!!“
凄厲的哭喊從半空中響起,在那一只詭異巨獸的大口里,無數鋒銳的牙齒間,萬夫長艱難的爬出半截身體,竭盡全力的反抗著。
他放聲吶喊,想要喚醒那些沉睡在夢中的下屬,可從口中發出的聲音卻變成了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贊頌。
只有嘎嘣,嘎嘣,嘎嘣…的聲音不斷回蕩。
漸漸將一切吞沒。
驚恐的祭祀顫立著,凝視著這莫可名狀的一切,黑暗里無數開闔的眼瞳,還有一道道蠕動的肢體,詭異的器官,乃至仿佛神創之海的盡頭那樣的龐大空洞。
兩行血淚從眼角留下。
他竭盡全力的,想要舉起手中的圣徽,向遠方發出警報。
可到最后,卻忘記自己身在何方,自迷茫和困惑之中,他漸漸領悟了一切,無數真理和知識源源不斷的從口鼻中灌入了大腦,令他狂喜著歡呼,手舞足蹈。
黑暗中,骨笛和尖銳喇叭乃至種種高亢刺耳的雜音里,天使們的眼瞳漸漸熄滅神采,狂熱的輝光又重新燃起。
仿佛行戶走肉那樣,他們拍著長隊,向前,躍入了深不見底的大坑之中。
再也不見。
而整個城市,早已經被霧氣和幻象所覆蓋,天穹之上,層層幻影之中,一只詭異的巨眼悄然浮現,無聲俯瞰。
看著那詭異的巨獸,張開大口,饑渴的吞噬。
看著一只只呆滯的天使狂喜雀躍的,跳入那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去。
迎來食物鏈的終結。
他們的終結。
當來自公知的宣講迎來結束時,一切都寂然無聲。
龐大的城池里,一片死寂。自上至下,從外到內,一直到地底最深處的囚牢,再無任何聲息,仿佛還沉浸在那真理的余韻之中。
只有宣講完畢之后的公知一個人自顧自的拍起了手來。
啪,啪,啪。
掌聲寥落。
只可惜,無人回應。
龐大的廣場之上,只剩下一具具空洞的軀殼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仿佛干尸一般,向僂著,迅速龜裂。
在他們的身上,一切武器和甲胄盡數衰朽成塵,再無任何的光華。
廣場、居所、倉庫,所有的信徒,仆從,活物,乃至齋戒圈里那些凈獰狂躁的巨獸,一切的靈魂都已經在那一片甜蜜之夢所化的成黑暗里盡數溶解。
徒留殘軀。
“嗝”
槐詩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又把頭頂七彩RGB光環摘下來擦了擦放上去,最后心滿意足的點頭:
“好久沒講的這么盡興了,看來大家都是懂道理的人啊。”
說著,又打了個飽嗝。
他可越來越喜歡地獄了。隨隨便便表演兩段節目都能吃自助—一大家聽得盡興,他吃得盡興,簡直是NINWIN雙贏。
現境哪里找這么好的事情?
唯一的遺憾也就是太費人了。
每吃一次,都必須換一家餐廳。
“接下來,輪到你了”
他指了指那些廣場上,自己特地留下來的活口們,回頭,向衰亡之眼露出微笑:“晦暗之眼的咒術,
你會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