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天文會四大軍團之一的鑄鐵軍團來說,怎么可能缺席諸界之戰呢?
尤其是參與過對腐夢作戰的那些小隊,那些精心培養出來的精銳——領受了如此眾多的資源和優待之后,難道便能夠在災難襲來時的時候袖手旁觀么?
他們是被寄予厚望的士兵,被精心締造出的工具,自常人之中所遴選和磨礪出的英雄。
這就是他們的使命。
從踏上這一條路開始,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唯一的結果——在漫長又漫長的戰爭中,在潛伏作戰、暗殺、強攻和無數任務之中漸漸凋零,直到有一天,迎來徹底的消亡。
當晶格17孤獨的站在自己面前時,槐詩就應該明白。
他其實明白的。
只是下意識的回避著那個答案。
晶格17沉默著,無言,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向槐詩展示曾經的功勛——由晶格1號小隊曾經所締造的一切。
七顆黯淡的星辰,曾經七個保護了一整個城市、十萬人以上的生命的任務中所得到的特等功勛。
那些徽章上漸漸剝落漆皮仿佛帶著刺痛眼瞳的光芒,令槐詩移開了視線。
無聲輕嘆。
在晦暗的天穹之下,遠方吹來惡臭的風,混合著血腥和灰燼的氣息。
一道道燃燒的濃煙從更遙遠的大地之上升起,哪怕處于大戰的間隙,可那些零碎的廝殺和斗爭依舊充斥在每一個角落里。
而在大地的另一頭,籠罩著仿佛永恒的黑暗和烏云的領域里,還閃耀著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雷霆光芒,照亮了大地之上的火山輪廓和奔流的熔巖,以及一座座詭異聚落的輪廓。
黑暗彌漫。
沉默里,槐詩看著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無數人的埋骨之處。
許久。
“霉味兒有點重了啊。”
他輕聲呢喃,“不管怎么樣,總得開窗通通風吧?”
晶格17和士兵們疑惑,面面相覷,卻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么。
然后,便看到了,那個年輕人,再一次的抬起手。
向著頭頂充斥著陰霾的天空。
在那一瞬間,陰暗的云層之中,仿佛有濃墨滴入,瞬間擴散,所過之處將一切都染成了漆黑,籠罩萬物,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而就在那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里,有龐大的輪廓在無數震怒雷霆的拱衛之中緩緩浮現。
鐵鯨浩蕩的運行在這一片天地之間,數之不盡的鐵翼撕裂陰云,在暴風之中展翅飛起,俯瞰著腳下一切渺小的萬象。
而當那浩瀚的管風琴鳴奏從其中迸發,便有宛如鯨歌的悠久回音充斥在天穹之上。
震怒的天闕降臨于此。
天門洞開。
向著遠方地獄的領域。
緊接著,烈光迸發——
宛如長河奔流一般的光焰在天穹之上涌動,筆直的向前,毫無彎曲的飛向了天穹的盡頭,所過之處,將一切陰霾盡數撕裂蒸發。
切裂!
好像塵封的屋子里,那一扇被釘死的窗戶在瞬間打開。
一隙來自現境的光芒再度灑落在這一片荒蕪的沙漠之上,照亮了無數人的眼瞳。
緊接著,無窮盡的光和熱便照進了黑暗的最深處。
突破了風暴和雷云的阻礙,沉重的捕鯨叉楔入了地獄的大地,自裂解之中,噴薄出了無窮的光明,將一切都卷入了擴散的風暴之內。
一個耀眼到燒穿視網膜的半球形突兀的出現在了那些火山和聚落之間,將一切籠罩范圍內的物質燒盡。
再然后,回旋的烈火化為暴雨,向著四面八方灑落,形成了從天而降的‘甘霖’。
潤澤萬物。
雷霆如巨柱,自天穹之上降下,肆意游走,擴散,化為了一張張巨網,籠罩在了無數聚落之中,將所觸及到的一切盡數瓦解為塵埃。
還有更多的冰霜之刃從所過之處的大地之上拔地而起,將沙土和山巖之中隱藏的大群貫穿,撐起,幫助它們能夠更好的沐浴這一份現境恩賜的光芒。
直到現在,呼嘯的颶風才從遠方吹來,卷動著滾滾沙塵,吹過了每個人的面孔。
震怒的嘶鳴從地獄領域中迸發。
不知道多少道猙獰的氣息沖天而起,在這突如其來的挑釁中升上天空。
甚至,就連受創的‘大地’,也在巨響里,猛然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就在火山流淌的熔巖和無數風暴之間,原本被以為是山巒的東西緩緩調轉了角度,自泥土之下,撐起了一條條肢體。
龐大的身軀上背負著一座座堡壘,黑鐵所澆筑的裝甲之上像是還運行著一個個龐大的工場,有濃煙從煙筒里升起。
熔爐的紅光將陰暗的云層照亮。
而一座座塔樓和鋼鐵的炮塔像是針刺一樣,遍布全身。
足足有數百公里之巨的怪物蘇醒了,從甲殼之間撐開的縫隙中,一只宛如死魚一樣空洞的眼瞳望向了雷霆的來處。
如潮的惡意,席卷而來。
看著槐詩。
而槐詩也在看著它。
在世界的另一頭,在警報聲中,無數龐大金字塔所形成的防線之上,有一個個代表著美洲諸神的圖騰浮現。
神跡刻印蓄勢待發。
短暫的凝視只持續了片刻,那怨毒的氣息鎖定了槐詩的位置,將他的源質波動徹底記錄之后,巨獸的眼瞳緩緩合攏。
地獄的領域再度歸于沉寂。
而槐詩,也終于移開了視線。
“看來,招呼打的差不多了。”
他拍了拍風衣上的灰塵,招手,喚下了鸚鵡螺的舷梯,最后,看向身旁的晶格小隊:“要順便載你們一程么?”
這一次,不等晶格17開口,深知自己家老大什么性格的工程兵直接抓住了槐詩的手,熱淚盈眶的點頭,震聲回答:
“要!”
接下來的歸途充滿了平靜,再無任何意外的波瀾。
畢竟槐詩剛剛到索諾拉防線還不到五分鐘,就已經搞出了這么大一個新聞,但凡眼睛沒瞎的基本上都已經看到了。
就算瞎了的,也能夠感受到令整個邊境為止動搖的波瀾。
更何況…這還是指揮部緊急狀況之下,強行修改了彩虹橋的投放路線,借著這一波現境空投的機會把他直接送到那里去的呢?
有點動靜,實在是預料之中。
有了整個防線的威懾和接應,自然不會再出任何茬子。
幾分鐘之后,他們就已經在大金字塔之后的停機坪上降下。
沒等早就等待在旁邊的醫護人員們將擔架上的晶格小隊們帶走,便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沖上來,哈哈大笑,毫不生分的大力拍著槐詩的肩膀。
“你干得好啊,槐詩,你干的好啊!”
只是似乎高興過頭了,一不小心力氣有點大,把槐詩半截兒給拍進混凝土里去。
頓時場面就有些尷尬。
槐詩和老頭兒眼對眼。
許久,老頭兒咳嗽了兩聲,伸手,把槐詩拔出來,還幫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塵:“哎呀,難得高興,有點興奮過頭。”
“沒、沒事兒——”
槐詩強顏歡笑,感覺剛剛被捏著的肩胛骨好像有點骨裂了。
萬幸,對于云中君來說,這點傷勢連破皮都比不上,眨巴一下眼睛就已經痊愈了。
得虧自己反應的快,不然被這老頭兒順手一巴掌整個人都給拍進地里去了。
連個墳頭都不用了。
只能說,本地幫會實在太熱情了。
他倒是不至于覺得這老頭兒是要給自己什么下馬威,畢竟對方可是美洲譜系出了名的缺心眼和直腸子,看自己不爽的話,早就直接一巴掌胡臉上了。
連腦袋帶靈魂一起干碎了的那種…
現在,在他眼前的就是美洲第六防線·索諾拉的主持者,同時也是美洲譜系成名多少年的五階干將。
當代的熊神——理查德·勞倫斯!
“早知道你要來,可把我高興壞了,來來來,咱倆先走著——吃了嗎?先去喝點再說…”
勞倫斯招手走在前面,帶著槐詩就直接去食堂。
梳理到腦后的長發斑白,胡須在熱風里舞動,魁梧的身材投下了龐大的陰影。
跟在他身后,槐詩竟然有一種追逐著山巒奔跑的詭異錯覺。
而理查德似乎心情不錯。
背著雙手走在前面,兩條毛腿在大花褲衩里晃蕩著,還哼著小調。
說真的,槐詩本來還以為對方會問責,畢竟自己剛剛那一炮如果搞不好的話,說不定地獄領域中的大群會在躁動中再次掀起戰爭潮汐。但老頭兒好像根本不在乎,反而拿著菜單一個勁兒的安利本地軍隊餐廳中的特調龍舌蘭。
不得不說,風味另說,但酒精度數…實在夠勁。
喝下去跟嚼刀片子一樣。
“放輕松,槐詩,放輕松。”
干掉一客牛排之后,理查德擦著嘴,熱情的揮手:“就當在自己家一樣,自己家。”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頭,看著外面無數軍裝士兵奔走的樣子,還有熱火朝天的操場,實在難以體會到什么家的溫馨感。
況且自己來這里也不是回家的啊!
“總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也沒必要緊張,工作就是工作。伊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老小子對你的評價可不低,該用得到你的時候,肯定不會讓你坐冷板凳。”
熊神端起自己那一杯,豪爽的一飲而盡:“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聽到這話實在是讓人安心。”
槐詩嘆了口氣,也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熊神訂制版的特調龍舌蘭,這味道實在是嗆的有點過頭…
同時,也感受到了不少戒備的目光。
還有的人,也并不掩飾自己的抵觸。
畢竟,作為一個外來者,槐詩實在是過于顯眼。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討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