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策室里,玄鳥的表情抽搐著。
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牙疼。
這他媽的都是什么事兒啊…
我當初怎么就沒把這丟人的玩意兒打死呢?一了百了,多好。
原本他一直覺得夸父雖然憨一點傻一點懶了一點喜歡作死了一點缺乏了女人緣了一點,但起碼孩子還是好的,還能拯救一下,大不了多來點挫折教育嘛。
結果那么多挫折沒讓這憨批醒悟半點,現在反而直接作死撩到姥姥家去了…
真·姥姥家。
青帝老太太是什么輩分的?
是玄鳥見了都要持后輩禮的大家長!他的老師上一代的陸吾,見到了都要規規矩矩的喊一聲句姐…
結果你這憨批怎么就能載歌載舞的往死路上走呢?
拽都拽不住。
真以為輿岱山后面那一片木魅尸林是憑空長出來的么?
看來之前填海眼給的教訓還是不太夠。
玄鳥端著茶杯,面無表情的決定了未來的安排:等回來再找個由頭送去讓提爾揍兩頓吧…
這方面,夸父和青帝匯合,超常規的輸出和防御再加上不講道理的治療手段和回復效果,完全不用擔心了。而另一頭還有混沌和白澤的配合,也用不著他去操心。
至于場中…
他的視線,望向了風雪皚皚的凍城之中。
望著降臨在那一片死城中的贊頌者,還有走進大樓中的槐詩。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啊。
水晶燈的光芒照射之下,大廳里氤氳著柑橘科的芬芳氣息。
輕柔的旋律回蕩在耳邊。
不遠處的茶座和酒廊中傳來了談笑的聲音。
暖風撲面而來,讓槐詩恍惚一瞬。
“姓名?”
前臺之后的經理抬頭問道。
槐詩表情的抽搐了一下,回頭,看向窗外,窗戶外,冰天雪地的死寂城市宛如廢墟,寒風嗚咽著,冰雪從天上無止境的墜落。
可當他再抬頭看向眼前的一切,便油然有一種不真實的飄忽感。
當他踏入這里的那一瞬間開始,仿佛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夢里。
現在,夢里的角色就站在槐詩的眼前。
“姓名,先生。”前臺經理彬彬有禮的問道。
“羅素。”
槐詩秒答。
“好的,槐詩先生。”前臺經理低頭記錄著:“年齡?”
“…九十?一百多?沒留意,你就當我很老了吧。”槐詩嘆息。
“十九。”
前臺經理繼續寫道,抬頭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低頭繼續:“性別的話,應該是男沒錯了。”
“放肆,你膽敢假設我的性別?”槐詩的眉頭豎起,就差把‘耗跌油’寫在臉上。
可滿面微笑的前臺經理依舊未曾在意。
只是將一張黑色的卡片推到了槐詩的面前。
“很遺憾無法為您再提供住宿和餐飲服務,不過,我猜您也未必是為此而來。”前臺經理頷首,微笑道別:“電梯在您的右手邊,店長會在頂樓的會客室接待您。”
沉默里,槐詩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黑色卡片,許久,嘆了口氣,拿起來,轉身向著電梯走去。
只是,走了兩步之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后。
歌舞升平的酒店大堂里,依舊回蕩著輕柔的音樂。
“喂,你們還活著么?”他向前臺經理問道。
低頭處理工作的前臺經理微微一笑,并沒有回答。
只是彎腰,撫胸行禮。
恭謹的送別。
電梯合攏。
在格調高雅的古老風格環繞之中,電梯內的槐詩感覺自己在平穩的上升,到最后,停在了最頂部的位置。
在開啟的電梯門外,只有唯一的道路。
紅毯的盡頭是一扇洞開的房門。
辦公桌的前面,披著黑色禮服的中年人身子筆挺,向著來客微微頷首:“歡迎光臨,槐詩先生。”
“說真的,我不確定,這究竟是幻覺還是什么。”
槐詩環顧著四周,伸手,觸碰了一下瓶中的花朵,花朵仿佛也感受到了同源的氣息,回饋以真實而細微的喜悅。
“就當做過往殘留的幻影也沒什么關系吧。”
店長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引手示意槐詩坐下:“像我們這樣的幸運兒,能夠機緣巧合延續至今,已經是蒙受了奇跡的庇佑。
就算變成了幻覺,好像也沒什么不可接受。”
“這是什么考驗么?”槐詩好奇的問道:“你們發布任務,我來幫你們解決,然后解決之后,你們把東西給我,我轉身走人什么的…”
“啊?”
店長愣了半天,好像發現了未曾預料的道路:“還可以這樣么?”
“…難道不是這樣么?”槐詩傻眼。
“當然不是啊。”
店長攤手:“一群過往的幻影,難道還會有所欲求么?況且,我們想要的東西,早已經有人給我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便露出了緬懷的笑容。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加的好奇…”
店長忽然問:“您所求為何物呢,槐詩先生?”
當發出疑問的時候,那一雙平靜的眼瞳里仿佛充盈著某種瑰麗的輝光,映照著槐詩的靈魂和意識。
不容拒絕的發問。
也容不下任何的謊言。
等待來自那個靈魂最深處浮現回答。
然后,當答案浮現的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我想要幸福的度過一生。”槐詩回答。
這樣的愿望和渴求,令涌動的蓋亞之血陷入了遲滯和沉默。
究竟是太過于渺小,還是太過于貪婪呢?
難以評價,可是卻不在實現的范圍之內…
“太強人所難了,槐詩先生。”店長尷尬的擦了擦汗:“能換一個么?”
“…唔,世界和平?”
槐詩試探性的再問:“或者,抹除地獄?”
店長再度嘆息:“怎么想都不現實吧。”
“也對,超綱了點。”
槐詩撓了撓頭:“容我想想,這個,一時半會兒的,你忽然問,我也想不出來…”
“沒有關系,您可以認真思考。”店長安慰道:“只要想到的話,隨時拿著那張卡來告訴來我都可以。”
短暫的停頓之后,他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只不過,您恐怕沒多少時間了——”
那一瞬間,槐詩的身體中,驟然有死亡預感涌現。
十指收縮,猛然下意識的握緊。
就在極意·交響的感知領域之內,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雜音!
某個龐大的、詭異的,仿佛圣詩班一般的詭異節律,忽然插入了凍城自有的鳴動之中,然后迅速的篡奪了主位,將一切雜音調伏消去。
天地之間一片靜寂。
只剩下了最后的兩個聲源。
當槐詩猛然回頭,看向窗外的時候,便窺見那個自大地之上展開雙翼,迅速升起的龐大身影。
——至福樂土·贊頌者!
而贊頌者,也看向了他。
黑袍之下的蒼白面孔,浮現出屬于獵食者的興奮笑容。當他揮手時,便有來自空氣的鳴動匯聚與一處,迅速收束。
緊接著,仿佛慘叫一般的聲音自指尖迸射而出,向著槐詩,如同巨炮開火那樣,瞬間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來到了槐詩的眼前。
槐詩不假思索的拔劍,劈斬。
感受到極意中所傳遞而來的感知反饋——那和自己的交響截然不同,但是又好像某種范圍內如出一轍的東西。
虛無的聲音和其中的情感被賦予的實質,絕望的慘叫同美德之劍的鋒刃碰撞,火花飛迸。
槐詩向后滑出了數米。
眼前的幻境終于被這唐突而躁動的雜音所擊潰了,暖意和熏香,乃至典雅的室內裝潢都消失無蹤。
包括店長在內。
留在這一座破敗會客室內的,只有長桌之后一具被冰霜覆蓋的骸骨,早已經逝去的死者領口上還別著店長的胸針。
隱隱的遺憾嘆息在風中一閃而逝。
可槐詩已經來不及感慨。
呼嘯聲破空而來。
灰黑色的身影悍然擊潰了了數層樓板之后,從天而降,砸落在了槐詩的面前。兜帽之下,蒼白面孔緩緩抬起,沾染著一絲血漬的嘴角露出了饑渴的笑容。
“初次見面,槐詩先生。”
贊頌者頷首,致以問候:“實話說,這一次會面,在下已經神往許久。”
“嗯,畢竟我很有名嘛,預約得花點時間。”
槐詩端詳眼前的敵人,可怎么都沒有印象,疑惑撓頭:“那個啥,咱倆見過么?”
“并沒有。”
贊頌者搖頭,耐心十足的回答道:“您一直都不愿意來諸地獄音樂協會的總部,我因為工作原因,也沒什么和您碰面的機會。”
說著,他抬起手,展示出一個音符環繞的權杖標記。
頓時令槐詩恍然。
災厄樂師!
“啊,同行哦,你不早說!可嚇死我了…”
他一拍腦門,好像他鄉遇故知一般,熱情的寒暄道:“您這是在哪兒高就啊?”
“至福樂土。”
贊頌者回答:“在圣詩班從事演奏工作。”
“好地方啊,山清水秀,養人啊。而且還在毀滅要素手下干活兒,前途遠大。”槐詩拍手贊嘆:“老兄你條件這么好,結婚了么?”
“喪偶許久。”
贊頌者感慨,“孩子雖然有兩個,不過都沒繼承到什么天賦,可惜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你們至福樂土好去處那么多,可惜什么。”槐詩安慰道:“老兄你年輕有為,以后多找幾個老婆多生幾個就是了。”
“有機會再說吧。”贊頌者搖頭,惆悵一嘆,“這一次冒昧登門拜訪,也是有求于閣下。”
“好說好說。”
槐詩把胸脯拍的邦邦響:“大家同為災厄樂師,哪里什么求不求的,你直說就是了。”
“實不相瞞,這些年,在下潛心靜修,苦思冥想,想要為吾主創作一篇嶄新的樂章,奈何在第二章的部分就遭遇難關,困頓許久。
所以,才會特地前來…”
那一瞬間,惡臭的氣息在風暴之中撲面而來,贊頌者咧嘴,露出了四顆尖銳的犬齒,再不掩飾肺腑中的渴望:
“——取材!”
等待他的,是槐詩手中燃燒的大斧。
還有,蓄力許久之后,令整個凍城都為之鳴奏的交響樂章。
《四季協奏曲·冬》!
大家七夕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