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槐詩在風雨中擦干淚,發現至少自己還有夢,心情稍微穩定下來一點之后。
彤姬才慢悠悠的繼續說道:“實際上,我覺得吧…這事兒可以考慮一下?”
“什么事兒?”
“當然是宮本說的那事兒啊。”彤姬說,“雖然坑是坑了點吧,但不也挺好嘛?”
“哪里好了!”
“好就好在公私兩不誤啊!”
彤姬拍著翅膀,提醒道:“你忘記大司命的轉化秘儀最重要的前置了么?這可是送上門來的機會,你不把握,就只能去邊境,或者等年底了啊…”
槐詩一愣,旋即恍然。
彤姬為自己專門所設計的秘儀。
三階之內,少司命向大司命的轉化。
所必要的,乃是神性的壯大。
一個能夠代替槐詩,分擔和承受地獄侵蝕的容器,也就是名為懷紙素子的神跡刻印。
以及…大量的死亡!
主宰死亡的大司命,正是要從大量的死亡之中才能萌發…
從陰魂到少司命,由死而生,然后再從少司命到大司命,由生再轉向死亡。開始和終結輪番交錯,形成了一條莫比烏斯環一樣的內卷循環。
大量的人死亡,大量的意識消散——確切的說,應該是‘死亡’這件事情開始在短暫的時間內頻繁且大量的發生。
而且,最好和槐詩有關。
最方便的,毫無疑問就是掀起一場…大屠殺!
槐詩僵硬在原地,難以置信:“你讓我去殺那些無辜的獸化特征者?”
“喪盡天良啊喂!槐詩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彤姬同樣瞪了過來,不可置信:“傻仔啊,人不能…至少不該…”
“這不是你起的頭么?”
槐詩提起十萬分戒備,“你在想啥?”
彤姬無奈的嘆了口氣,抬起小翅膀,攬著槐詩的脖子,湊過來問:“你好好用腦子想想…數遍整個世界,除了我們的好朋友牧場主之外,還有慈善組織會像是綠日這么慷慨嗎?哪里還有人像是綠日殺起來這么方便?
沒有了吧?
你可是綠日克星誒,槐詩,是統轄局的官方打手,未來亞洲區的雙花紅棍,這個時候不發揮一下你的傳統藝能,你好意思嗎?”
槐詩愣了半天,感覺她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他對挑動暴亂的那群家伙沒什么好感,要說的話,像是神城未來那種為了報復不惜把整個族群都推到懸崖邊緣的混賬貨色,殺起來根本沒有任何負擔。
但,讓他懷疑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情…
“就只有這個么?”
“不然呢?”彤姬翻了個白眼,“你以前連給那個死禿子送生發液都帶不猶豫的,這可是不同戴天的生死大仇誒,怎么現在讓你干一干下面的小弟反而慫了?”
槐詩捏著下巴,忽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我覺得這事兒不會這么簡單。”
然后,沒過多久,這事兒果然就不太簡單了…
確切的說,槐詩察覺到不妙的時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早早的來到了艾晴給的地址,一座高檔的公寓之中,通過專用電梯上了樓才發現整個一層都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臨時的指揮中心。
就在人來人往的京都商區之中,沒有人察覺到統轄局已經悄無聲息的釘進了一顆釘子。
槐詩剛進門,就被人推著塞進更衣室里,脫掉了所有的衣服,只穿著內衣,又被好幾個老頭兒老太太繞著看了好幾圈。幾個人低聲用專業的術語交流了幾句之后,就分頭回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然后接下來就好像是死豬來到罐頭廠流水線上,拔毛過水分割腌制最后炒熟了塞進罐子里那樣——槐詩被輪番塞入各種機器里檢查,抽血化驗,CT彩超外加核磁共振…一整套下來之后,所有醫生都開始懷疑他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根據其他醫生的分析,他渾身百分之七十的骨骼都曾經斷裂過,有些甚至斷裂過三次以上。遭受過十幾次以上的超量深度侵蝕,并且看得出有被詛咒的痕跡,次數相當驚人。還有,最重要的…我們最好在混種變成生化武器之前,先把這個核彈關起來。”
負責體檢的醫師站在打印機旁邊,源源不斷的將新的紙張拿出來,堆在艾晴的面前。
那一堆記錄幾乎有八九厘米高,而且還在不斷的增加。
那都是槐詩體內病毒和毒素的名單。
簡直是地獄里過年,有個妖魔鬼怪上臺給大家表演《報菜名》一樣。
這要不是天文會的干員,光是在現境里走兩步,當地部門就要拉警報了!
派這種寶才去解決生化危機,怕不是給火災現場丟燃燒彈——只要我把他們先燒光,他們就燒不起來了。
所以,他才發自內心的懷疑——這貨真的靠譜嗎?
“不必擔心,一切繼續。槐詩的安全性有決策室和象牙之塔保證,你可以在報告里如實陳述,我來簽字就好了。”
艾晴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打印機里還源源不斷噴出來的病毒名單,朝著槐詩招手,然后指了指身旁座椅型的手術臺。
示意他躺上去。
槐詩感覺自己腦子里有十萬個小朋友,他們都有很多個問號,但他不知道先問哪一個。
躺在手術臺上,回過頭,就看到了打開的器官保存箱,還有里面那兩個尾指指節長短的骨質犄角。
“這是什么?”
“偽裝用道具,內部集成了通訊功能,骨傳導通話,還有GPS等等一堆有的沒的,接下來通過手術貼在你的顱骨上,放心,不會破相。”
不等槐詩問貼這玩意兒干啥,他就察覺到站在手術醫生旁邊的另一個人,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這他娘的又是誰?”
“托尼啊。”艾晴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帶著馬臉頭套的男人,“不是你的老熟人么,你們應該見過的吧?”
在旁邊,托尼還特別愉快的沖著槐詩揮了揮手。
“那他為什么拿一把剪刀?”
“因為他要給你剪頭發,重新設計新形象。”
在剪刀開闔的喀嚓聲里,艾晴將一疊文件遞過來:“過程大概三個小時,你把這個拿好,中間可以抽空看看。”
“這又是什么?”
槐詩覺得自己已經傻了,什么都不想問,只想張嘴流口水,然后啊吧啊吧啊吧…
“接下來一段時間內,你的身份資料,你需要牢記背熟,哪怕說夢話都不能露餡的程度。”艾晴說,“作為天文會的行動干員和注冊武官,現在我們需要你找機會打入綠日的內部,尋找線索…”
“等等!”
槐詩終于反應過來:“那不是當二五仔么?”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用‘臥底’這個詞兒。”
“有什么區別么?”
“當然啊,‘二五仔’或者‘叛徒’通常被用來形容隊伍中的反叛者,而你,還沒有進隊伍就已經反了。你看,這不是連二五仔的邊兒都夠不上么?”
“你…認真的?”
“不,怕你太緊張,開個玩笑。”艾晴低頭,萬年不變的平靜面孔俯瞰,輕聲問:“有沒有感覺輕松了很多?”
“有!我可太輕松了!”
槐詩瘋狂點頭,生怕晚一點自己出現什么不測。
然后腦袋又被托尼按住了,他在設計發型。
“這個類型的客人真的很難搞啊,好像什么造型都很合適的樣子。”托尼的手里咔擦著大剪刀,抬頭問:“您想要個什么感覺?”
“我最近胃不舒服,能剪到我認不出來的程度最好。”艾晴瞥了他一眼,“至于形象,臥底就用不著講究什么形象了。土一點,不要太引人注意。”
姑且不論你胃不好為什么要剪我的頭發,但為什么這個大剪刀總是對準我的臉想要劃拉一下啊!
槐詩嚇得臉都綠了。
所以說世界奇幻的程度高一點就是好,一個霜巨人造型師在給少司命剪頭發,放在終點網上都沒人敢這么寫。
艾晴這儼然就是一條龍早準備好了,就等自己上鉤,然后火速開始加工了…恨不得他今晚就打入綠日內部的節奏。
“用得著這么著急么?”
槐詩問:“這也太快了點吧?”
“對,就是要快,畢竟時不我待…你猜宮本那個老頭兒刻意隱瞞究竟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
艾晴在旁邊欣賞著槐詩理發的樣子,點燃煙卷:“現在已經太晚了,沒時間給我們用尋常的方式慢慢調查了,必須兵出險招…”
槐詩幽幽的嘆息,“我就是那個兵,對吧?“
他實際上很想說你這樣下去很容易找不到男朋友的,但他不敢…死亡預感在瘋狂的橫跳,提醒他不要作死。
感受到槐詩幽怨的目光,艾晴倒是難得的給了解釋:“放心,不止是你一個…哪怕是在統轄局內部,我們所在的也不過是一個獨立的探查小組罷了。
有很多人不希望這場動亂發生,除你之外,現在還有更多的人活動在京都地區,希望能遏制這一場災難。”
她停頓了一下,微微聳肩:“只不過,大家彼此之間未必能友好相處罷了。”
這話的意思,槐詩明白。
大家都是競爭對手,哪怕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部門都還有業績競爭呢。法務不是人,商務不干事兒,人事和財務騎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什么的,業務不還得繼續跑?
只希望到時候不要出現一些大家都很難愉快的事情吧。
槐詩嘆了口氣,端詳著手里的資料,開始進入角色。
兩個小時之后,他抬起頭來,看著鏡子里已經截然不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