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之下,盤山公路上一片漆黑,只有交錯的遠光燈照亮了無數交錯的人影。刺耳的尖叫和怒吼之中,不斷的猙獰的陰影輪廓映照在被血色染紅的柏油路面。
擊倒最開始的十個人,只用了不到半分鐘。那些倒飛而出的人慘叫著,落在地上,抽搐著爬不起來。再然后,擊倒接下來的十個人,用了四十秒的時間。
再緊接著,一分鐘,兩分鐘…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三…”
四十三次全力以赴的正拳,不顧落在腦門和身上的球棍和刀刃,上野竭力的喘息著,抬起眼睛看著眼前的敵人。
他們在車燈的冰冷光芒里晃動著,環繞在自己的身旁,就像是在黑暗里張牙舞爪的怪物一樣。
看不清人在哪里,只有一片變化的陰影從眼前不斷的閃過。
“去死吧,怪物!”有人跳起來,手里帶著鐵釘的棒球棍砸在他的腦門上,一陣動蕩中,眼前略微的昏沉起來。
緊接著,球棒被握住了。
上野抬起手,將手中的球棍挑起,連帶著另一頭的人,抬頭看著那一張茫然的臉,咧嘴微笑:“原來你在這里…”
半空中,球棒拔出,對準他的腦門,劈下。
球棍和骨骼斷裂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四十四!
上野咆哮。
“再來!”他嘶吼:“再來!”
然后,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殘酷的計數依舊在繼續!
可那些怒吼的聲音卻在漸漸的遠離,好像和眼前的漸漸花成一團的世界一起變得模糊起來一樣。
到最后,只剩下了單調又執著的計數。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三…六十三…”
自昏沉的呆滯中,上野僵硬的上前,失去焦距的血紅眸子凝視著眼前的敵人,凝視著那一張蒼白抽搐的臉。
可有輪胎和地面摩擦的尖銳聲音傳來,燈光在迅速的接近,緊接著,天和地就開始迅速旋轉和晃蕩了起來。
大地忽然躍起了,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他翻滾著,落在了地上,聽見了遠處的尖叫,有人推開車門,興奮的歡呼:“他死了!他死了!那個怪物死掉了!”
他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啊,我死了嗎?
“還沒有呢,上野。”那個坐在他身旁的人說:“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嗎?
“是啊,你不是正在呼吸嗎?”那個人低下頭來,看著他,滿是嘉許:“還沒有結束呢,你不可以在這里倒下。”
我倒下了嗎?
“是啊,敵人還在你的前面呢,上野。”
那個飽含期待的聲音傳來:“你還能繼續打嗎?”
在迷茫和昏沉中,上野呆呆的聽著,忍不住,發出笑聲。
沒有回答。
只有帶著扭曲指虎的拳頭緩緩的抬起,帶著血染的猩紅,自驚叫和怒吼之中,綻放寒光,照亮了每一雙恐懼的眼瞳。‘
“來啊。”
上野咧嘴,露出鯊魚的牙,沖著每個人愉快的獰笑——去告訴他們,還沒有結束,我還能繼續打!
六十四!
那是干脆利落的揮拳。
中場休息結束了,各位…殘酷的計數,再度開始!
自此之后,再沒有什么聲音,怒吼消失,哀鳴不見,所存留下來的就只有骨和骨碰撞時所迸發的斷裂聲響,血液和血液融合時所泛起的細碎低鳴。
“九十一…九十一…”
在最后的最后,那個染血的男人一步步向前,空洞的眼瞳死死的盯著眼前最后的敵人,便露出了令人驚悚的狂熱笑容。
不顧他跪在地上,驚恐的叩首求饒。
揮落了最后的鐵拳。
高亢的尖叫擴散開來,刺破了深沉的夜色,跪地的敵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可是遲遲沒有迎來預想之中的恐怖沖擊。
當那個人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懸停在眼前的拳頭。
強弩之末的最后力量,落下時,已經不足以觸碰到最后的對手。
只有一縷血腥從破碎的指虎上滴落,落在他的臉上,帶著千鈞的力量,壓垮了最后一線理智。
那個男人癱軟在地上,抽搐著,有水光從襠下擴散開來。在宛如惡鬼修羅的對手面前,已經再沒有舉起武器的勇氣。
“九十二。”
來自上野身后的聲音,為這斗爭畫上了最后的休止符。當他茫然的回過頭的時候,便看到了來自組長的笑容。
“恭喜你,上野。”槐詩說,“能夠獨當一面了啊。”
上野愣了很久,張口想要說什么,可是卻連支撐身體的力氣都沒有了,踉蹌倒下。
槐詩伸手,扛著他的手臂,將他撐了起來。
回過頭的時候,便看到身后的山道上,那些停在遠處的車。
那些晚宴結束之后回返的同盟成員們…
就在遠方,那些組長們沉默的抽著煙,靜靜的站在黑暗里,見證著這一場斗爭的開始與終結。
很快,有清脆的掌聲響起,不止來自于何處,可很快,掌聲便擴散開來。
摒棄成見與不快,這些屬于極道的男人們以最直白的方式獻上了賀禮,慶賀著這慘烈試煉的完成。
一個真正的男人的誕生。
“看到了嗎,上野?這都是獻給你的掌聲。”槐詩回頭,認真的告訴他:“今天的你,很了不起。”
誠然,陰魂之鴉能夠通過少司命的力量進入上野的軀殼,令他的力量倍增,不知恐懼。可這一份力量并非無窮無盡。
當從第四十個人開始,鐵鴉所贈與的源質和力量已經消耗殆盡了,所存留下來的不過是旺盛的生命力而已。
從那之后,上野所做的一切…都來自于他自己的意志。
這是獨屬于他的奇跡。
當上野再次醒來的時候,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了,他已經回到了車里,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睜開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一次,是槐詩開著車,他坐在副駕駛上。
在昏沉和困倦里,他看著窗外漸漸劃過的霓虹燈光。
“老大,我、我剛剛是怎么了?”他輕聲問,“我好像,得到了很強的力量…”
“是魔法呀,上野。”槐詩如是回答。
在茫然里,上野忍不住笑起來:“難道老大你是魔法師一樣的人嗎?”
“恩,差不多吧?相信的心就是魔法嘛…”
槐詩隨意的說道,翻了翻手邊的塑料袋,將東西遞過去:“喝啤酒嗎?還冰著呢,特地留給你的…”
“好呀。”
上野接過啤酒,享受著手中冰涼的觸感,細嗅著麥香,笑了笑。
就這樣,自難言的困倦里,沉沉睡去。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爆炸一樣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同盟的耳邊。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在所有同盟大佬的見證之下,往日平平無奇的‘鯊魚人’上野四郎竟然以一敵九十二,單槍匹馬挑翻了整個黑田組的人馬。
就連荒川家的那位大佬都被驚動了,向左右夸獎:“你們都要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一時間,上野四郎風頭無兩。
就連懷紙組內都不敢相信,往日和自己喝酒吹牛打屁的上野大哥竟然這么勇,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而手上腳上還包扎著繃帶的上野則靠在床上,眉飛色舞的跟別人說著自己昨天晚上的神勇表現,說到老大鼓勵自己的那一段激動的地方,還要捏起床頭柜上的啤酒嘬一口,然后讓人再加點冰塊過來。
總讓人覺得昨晚那罐啤酒他能喝一整年。
“哎,對了,懷紙老大呢?”
把自己勇斗黑田組的事情反復說了八遍之后,上野一拍腦袋,終于想起這一茬來。
“啊,懷紙老大還在辦公室里,今天來的挺早。”有小弟說:“好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吩咐,今天挨個和組里的人談話。”
“我剛剛已經去過了!”旁邊的人插嘴說道,手里抓著香蕉,興奮的夸耀著:“懷紙老大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咧,詢問我家的生活的怎么樣,連我家有兩個妹妹都知道。哎呀,連奈香和友枝那兩個臭丫頭竟然還撈到了禮物。”
說著,把懷里的那一盒精裝的蠟筆套裝掏出來,炫耀展示,別人想摸一下都不樂意讓人碰。
樂不可支。
“你這狗日的肯定加了薪水了吧!”有人懷疑的看過來,旋即拍桌:“怪不得這么高興,他娘的今晚請客啊!”
“今晚?”說話的人哼笑了起來,“今晚我請客你敢去嗎?”
“哈,你這個死摳門敢請客,難道我還不敢吃的么?”
“你不知道么?宅間先生說已經預定了地方,晚上老大要請組里所有的老成員喝酒呢。”抽煙的中年人彈了彈煙灰,回頭拍了拍身后年輕人的肩膀:“資歷老就是有好處啊,牛島你這個家伙羨慕也沒用,熬幾年吧!”
被稱為牛島的黃發年輕人尷尬的撓頭,笑了起來,連忙擺手謙讓,不敢和前輩們相比。
眼看著話題從自己身上離去,他臉上湊熱鬧的笑著,眼角卻掩飾不住心里的鄙夷。
羨慕?羨慕個屁!
說得好像多么羨慕你們這幫傻逼能吃到飯一樣,還有麻生那個家伙,出來混這么多年了,沒少流血賣命,組長恐怕豪車都換了好幾輛了,結果隨便送你個蠟筆都高興成這樣,腦子怕不是有毛病。
這群憨批是怎么當極道的?
他發自內心的開始懷疑,深刻的認識到自己和懷紙組這幫憨批聊不起來。
懷里的手機微微震動著,他就找了個借口去廁所,離開了房間。走進廁所,發現里面沒人之后,才走進最里面裝作小便的樣子,接起了電話。
“怎么這么晚才接?”
電話里的聲音劈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