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真的假的?”
就在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之后,便開始聊起了志愿來。畢竟哪怕高中畢業了沒多久,但依舊還是學生,不聊學習就算了,剛剛高考完不聊通知書難道還講黃段子么?
沒丟份兒到那種程度。
又不是二十年之后開同學會,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如今大家的臉皮都薄,還沒被盤到油光水滑變得社會油膩起來呢。
況且,五六個女同學在這兒呢,張嘴之后臊不臊啊?
而在聊到通知書的時候,廖俊的神情就忍不住變得得意了起來,拿出手機給大家看自己拍的通知書照片。
沒辦法不得意,平心而論,槐詩覺得要是自己也正兒八經的考上燕大,怎么也要請全班都吃個飯,然后處心積慮的裝個大逼,哪里會這么低調。
況且,不該得意么?
槐詩混在人堆里,隨著大流點頭:“牛逼牛逼,厲害厲害。”
然后繼續低頭瘋狂吃肉。
一路蹬自行車過來難道不耗體力么?怎么也要吃點熱量補回來,否則不就虧了?
考的最好的就是廖俊,其次是另外兩個女孩兒。卓凌的學習一直不怎么樣,就擺了擺手沒怎么說,反正他家里有的是關系,花錢也能買個文憑回來。
問到傅依的時候,傅依只說家里有安排,并沒有講自己報了哪里,反而拿出手機開始講自己家里的狗。
悄悄側耳聆聽的廖俊頓時黯然了起來。
同學這么久,誰都知道他對傅依有意思,反而是傅依一直不冷不淡,保持著距離,并沒有給過他什么機會。
否則在學生會里公事那么久,哪怕什么都沒影子,也應該有八卦傳出來了。
如今眼看著高中已經結束了,在沒有了什么機會,考場得意之后,又忍不住難過了起來。
而大家說完一圈之后,卓凌看向了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槐詩,露出了令槐詩分外不安的好奇神情。
“槐詩你通知書收到了么?”
“呃…”
槐詩陷入了沉吟,不知道怎么回答。
難道他要說自己一口氣收到了五十多封,東夏的燕大、美洲的恒福還有羅馬的帝國…一大堆,世界前五十強都給自己發了信,而且里面全都是畢業證,連我的學費都不要,你們要看么,可壯觀…
這特么說出來有誰信啊?
而他猶豫的樣子被大家看到之后,神情就頓時變得同情起來。
卓凌拍了拍他的肩膀,敬了一杯酒:“沒事兒,來年咱還能繼續,不要灰心喪氣。”
“哎。”槐詩忍不住嘆息,搖頭:“我就怕沒有來年了…接下來恐怕就要去工作了。”
“不上大學?”其他人都愣了起來,“你不是藝體么?劉老師說你可以努力一把維也納的來著,怎么不考了?”
“生活壓力大啊。”
槐詩感慨,“說實話,考試之前我都還在打工呢,災難演習課都沒趕上,這幾天輕松了一段時間,又有活兒來…”
說著,他掏出手機,展示屏幕上的提醒,神情郁郁:“吃飯的時候都給我發了好幾個短信,催我上工呢。
平日里加班就算了,出了工傷也不管,聽到我要去上學,還給我下絆子…”
聽到那毫無作偽的黯然眼神,靈魂的鏈接所帶來的強大說服力,令整個餐桌上頓時一片凄清,所有人看向槐詩的眼神都分外的可憐和同情,坐在卓凌旁邊的那個有錢小姐姐端詳著槐詩的面孔,欲言又止。
畢竟是還沒有經歷社會,想要幫助他少努力兩年,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會不會傷害他的自尊心。
由于許久之后,只能招手示意服務員再來兩盤肉,讓這苦命的同學吃飽一點好打工。
只有知道內情的傅依忍不住冷笑兩聲,正準備說話戳穿他,結果旁邊的姑娘還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暗示她畢竟是同學一場,不要對槐詩太過刻薄。
然后,槐詩擦了一把感傷的眼淚,化悲憤為食欲,吃的更快了,吃完擦了擦嘴里的油光,還忍不住仰天長嘆。
眼里帶著閃閃的淚花。
“我苦哇…”
人生總是如此,還是只有童年是這樣呢?
一時間,通知書帶來的喜悅被來自社會的寒風打滅,大家都忍不住一陣悵然,還是卓凌眼看氣氛不對,連忙舉杯,轉移話題之后,又說了兩個廖俊的糗事當笑話,終于好歹是將氣氛拉了回來。
高中畢業了,以后恐怕大家很少有再見的時候。
一頓飯吃完之后,女孩子們都紅了眼眶,而除了槐詩之外,所有的男生幾乎都喝的有點多了——槐詩就很淡定,一斤半白酒,別說少司命,換個普通的升華者過來也就是當白水喝了。別說輿岱山的紅竹釀,還沒天狗山的清酒帶勁呢。
接下來,大家嚷嚷著去唱歌,呼朋引伴,唱個通宵。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在結完賬之后,廖俊竟然終于骨氣了勇氣,紅著臉走上來,拉住了傅依的手,在火鍋店的門口大聲的表白了起來。
眼看這樣的場景,卓凌頓時起哄湊熱鬧了起來,其他的幾個女孩兒也忍不住尖叫。
只有傅依無奈的想要拉回手,可是廖俊拽的又緊,竟然拉不開。
她無奈嘆息:“聽我說,廖俊,你喝醉了,有什么事兒明天再說行么?”
“那你答應我了?”
廖俊喜出望外。
傅依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手,忽然說:“實話說,你弄疼我了,而且我們真的不合適…”
“難道我就不行么?”廖俊瞪大了眼睛,執著的追問:“我哪里不好啊,傅依,我、我…你不清楚我的心意么?還是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臉色已經激動的通紅。
傅依平靜的看著他,抬起手,一根一根地將他的手指掰開。
“我跟你說過了,廖俊。”她收回了手,冷靜的告訴他:“我拒絕你,不是因為有其他人,而是因為我不想談戀愛,以及,我對你沒有感覺。”
沉默里,廖俊怔怔的看著傅依,再忍不住羞怒。
“如果沒有他呢?”
廖俊抬起手,指著旁邊正在開自行車的槐詩,槐詩愕然地回過頭來,不知道為啥自己忽然中槍。
“就因為他?”廖俊怒聲質問:“就因為這小白臉?除了拉琴他有哪點好?傅依,我哪里不如他了?”
“廖俊,你喝醉了。”傅依的神情冷漠起來。
“我沒醉!”
“你喝醉了。”傅依第三次強調。
“我…”
廖俊張口,踏前一步,還想說什么,可緊接著,所有人都聽見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是傅依。
“別丟人了,廖俊,你已經喝醉了,給自己留一點尊嚴不好么?也給我、給我的朋友留一點尊嚴好么?”
傅依低著頭,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擦干凈指尖上的油膩和酒漬,抬頭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同學:“我活了十八年,我父母養我到這么大,難道就是為了讓我找個學校選男人嗎?還是說,在你心里,我就這么賤?”
“我…我…”廖俊擺手想要解釋,可是被傅依看著,卻說不出話來。
“你喝醉了。”
傅依最后一次告訴他:“早點回家休息吧,你會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會有我的。但我們兩個的生活不會是同一個。”
她說:“再見。”
廖俊呆在原地,沒有說話。
她轉身離去。
槐詩同情的拍了拍肩膀,蹬著自行車追了上去。
只留下一片尷尬的沉默。
許久,廖俊疲憊的坐在火鍋店門口的臺階,抬頭看著同學們同情的視線,黯然的低下頭。
“別難過啦。”
手機叫到車之后,卓凌走回來上,坐在他旁邊:“要實在難受,我叫人去把槐詩打一頓?我表弟那邊有點關系…”
“打個屁!”廖俊抬頭,瞪著他,怒吼:“我比不過槐詩就算了,竟然要淪落到這種癟三程度嗎?!”
“不然呢?打你?”
卓凌看著他,反問:“只不過是失戀而已啊,畢業都畢業了,大家從此之后各奔東西,難道就不能留個好印象和好結果嗎?”
停頓了一下之后,他忍不住搖頭:“況且,我是沒有那種被人指著鼻子罵小白臉還淡定圍觀的涵養的…說真的,那會兒槐詩沖上來揍你,我是真不好意思攔著,人家說啥了?人家啥都沒說。來吃個飯被你點名罵一頓,連臉色都沒甩一個…體會到差距了嗎?”
廖俊無言。
“輸得透徹啊,兄弟。”
卓凌搖頭,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將他扯起來。
遠處車到了地方,按了一下喇叭,他向著幾位尷尬的同學們招手:“走吧,今晚給這傻逼多唱幾首情歌…我再去買點酒,敬這個倒霉鬼,也敬我們的同學,槐詩和傅依…”
卓凌最后看了一眼他們離去的地方,嘆息一聲。
很快,汽車載著他們沒入了車水馬龍之中。
消失不見。
高中最后的小小尾聲,如此告以終結。
就這樣,不算太體面但又保有了一些尊嚴,努力或者倔強,再或者心有不甘的青春,走入了末尾。
而在同樣的星空之下,漸漸寂靜的街道中,后車座上的傅依忽然問槐詩。
“你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