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艾晴所知,陰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當時,槐詩的曾祖父作為罕見的四階升華者,從邊境的開闊中取得了大筆資產,功成身退。
在當時,他可以說對陰家多有提攜,對已經沒落的陰氏能夠重振旗鼓有著不小的作用。
可隨著槐詩曾祖父的去世,接下來的陰氏開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卻再未曾誕生過升華者,漸漸沒落。
最終,陰家則在槐氏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選擇了落井下石,導致了槐氏徹底一蹶不振。
隨著槐詩祖父的死去,槐詩的父母又帶著大筆資產人間蒸發,這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個過程順暢到拿到起點都能寫八十萬字,要說背后沒有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鬼都不信。
一場各方攜手所造的大餐,陰氏吃肉,戚問喝湯,最后還留下了槐詩這么一條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舊情,這只是正常的商業競爭而已哦,只不過是你家的子孫實在太不像話了而已。
看在當年的份兒上,再給你留一個餅,多有人情味啊。
這下你總不能說我過分了吧?
得到了實際的利益,保全了陰家的顏面,對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豈不快哉?
反正這世道就是花花轎子人抬人,有了這一層虛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變得光鮮亮麗了起來。
簡直無可指摘。
而戚問這條老狗在得到了晉身之階之后竟然想要掙脫陰家的鏈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這些年以來,戚問充當著歸凈之民的保護傘,悄然地將救主會地一切行動隱藏在暗中,依此飛速地搜取著利益,悄然壯大,儼然已經成勢。
哪怕是陰家也不能隨意敲打,反而要擠出笑臉拿出誠意歡迎這一條曾經的忠犬回歸自己的懷抱。
如今,那位老太爺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縱然內心中的憤怒和陰沉,可艾晴還是忍不住惡意地猜想著——那一張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擠出笑容的時候肯定會很難看吧。
可緊接著,她心情又沉重起來。
自己又應該如何去告訴槐詩這個壞消息呢?
現在槐詩正看著兩個人吵架。
二道販子偵探的事務所的地下室里,他剛一進門,就聽見偵探在那兒感慨:“要我看,那群歸凈之民是要搞大事兒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媽閉嘴吧!”柳東黎一聽就怒了:“你能別亂猜么?就你那烏鴉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這個叫做合理猜測!”
偵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馬寫一本十萬字的論文給你Q.E.D一下?”
“你寫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還沒過期呢,不怕天文會用彩虹橋空降一群捍衛者擊斃你你就寫啊!”
“我寫不了歸凈之民搞事兒,我還寫不了你涼涼嗎!”
“哪天我要涼了,就肯定先賣了你!”
就在槐詩愕然地視線中,兩個人已經打成了一團,應該說是偵探單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臉腫地偵探就開始告饒。
早習慣了這貨的嘴欠,柳東黎也撒手喘氣,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只有槐詩對這個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厲害啊。”
他瞄著掛在墻上的各種槍械還有手榴彈:“這些東西你也賣么?”
“我要敢賣我早被特事處一鍋端了,哪里還能囫圇著在這里說話。”偵探翻了個白眼:“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滾滾滾,老子這叫除暴安良。”
柳東黎正坐在椅子上,解開繃帶,齜牙咧嘴的給自己身上的傷口倒藥劑。
赤裸上身之后,這貨身上橫七豎八的傷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傷口在藥劑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攏,經過一夜的調養之后,看上去終于不算太慘烈了。
終于松了口氣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詩。
“你一定現在有很多問題想問吧。”
“…呃。”
槐詩沉默了好久,尷尬地有些撓頭:“其實應該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沒什么好問的,真要說什么的話,還是希望天文會能盡快清理掉歸凈之民這檔子事兒吧。”
“實際上已經開始清理了。”
柳東黎面露難色:“但問題是,面臨這個問題的,不止是新海一個地方。”
“嗯?”
“我昨晚從內部的行動處得到消息。”
他無奈嘆息:“整個東夏的沿海地區,包括新海在內,發現歸凈之民的地方已經超過了六個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們的漁船游蕩,要我說,這一次他們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會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實上,整個金陵地區的邊境獵人都已經開始緊急動員了,但東夏很強硬地拒絕了天文會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會出動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處的上層機構,東夏針對升華者進行管理的部門,雖然名字和另一個地方類似,但其實是一個單獨的隱秘部門,以后你可能會經常打交道,到時候可能就習慣了。”
槐詩沉默了好久,愣愣地點了點頭,察覺到柳東黎無奈的神情,擠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樣的場景,誰都睡不好。”
柳東黎好像什么都沒有察覺一樣地寬慰他,把一杯熱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熱水身體好。給天文會辦事兒,總難免和這種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詩失控的場景。
雖然能夠感覺槐詩隱瞞了什么,但柳東黎并不打算深究。沒有人會天生神力,正如同沒有人會完美無瑕。
大家總有碰上糟心事兒的時候,喋喋不休問太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圖惹人厭而已。
可是他總覺得,槐詩哪里變得不一樣了。
不像是過去的那個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見到的惡鬼。
明明一副沒睡醒的恍惚樣子,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終于從一個長夢中解脫了,得以歸還塵世。
有什么東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殼之后。
讓他變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東黎不安地思索中,卻驟然聽見面前啪的一聲響起,看到槐詩一拍膝蓋,猛然起身,表情驟然變得慌亂起來:“臥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頭。
“剛剛想起來了——”
槐詩緩緩回頭,神情緊張:“我好像今天沒練琴!”
“…”
柳東黎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這種家伙放著不管的話,完全只會沙雕一輩子吧!
在確認柳東黎的傷勢沒事兒之后,槐詩準備離開了,還被柳東黎囑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蹤說出去,恐怕接下來這家伙還打算去做什么調查。
槐詩雖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還得去找艾晴報道,實在沒有時間了。
可就在出門的時候,他卻被柳東黎叫住了。
“那個,槐詩…”
最終,柳東黎還是忍不住擔心,“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
槐詩回頭,沖著他揮手笑了笑:“別擔心,就像是你講的那樣,我得學會去接受,不是嗎?”
柳東黎愣了一下。
門關上了,那個少年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怎么走了?”
剛剛翻箱倒柜拿了進貨單準備過來推銷的偵探愕然地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許久,搖頭感嘆:“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種一去不回的趕腳兒?”
柳東黎無奈地嘆了口氣。
緊接著,轉身沖上去就是一頓狠錘。
“你可特么給我把烏鴉嘴閉上吧!”
下午四點的時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梅雨季節要開始了。
幸好槐詩的動作飛快,在雨淋濕之前按響了艾晴家的門鈴。
由于本地天文會的正式成員長期只有她一個,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寫字樓里搞辦公室,辦公地點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層小樓的書房里。
按照槐詩以己度人的推測,他甚至懷疑艾晴可能把上面發下來的場地租用費也順手收進自己的口袋里。
著實令人羨慕…
來到門外之后,看著柵欄后面堪稱精致的小花園和獨棟別墅,槐詩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窮呢?
果然,改天還是得再賣點粉兒找人把外墻給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買幾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著,被艾晴的那位女傭迎進了房子里,帶到二樓的書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開門,示意槐詩請進。
艾晴的書房,只能說簡潔的要命。
沒有什么書架和附庸風雅的掛畫以及盆栽,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為來客準備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電腦上寫著什么東西,眉頭微微皺起,沒有注意到進來的槐詩。直到女仆端上來茶水,小聲提醒之后,才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遺留問題的報告。”
她傷腦筋地揉了揉額頭,抬頭看向槐詩,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沒事兒啊。”
槐詩茫然地笑了笑,撓頭:“大概是沒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許久,似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但又沒有說話,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樣。
“出什么事兒了嗎?”槐詩問。
“不,沒有!”
艾晴搖頭否認,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嘆出,罕見地有些失態了:“對了,我叫你過來,是為了什么來著?”
“呃…”槐詩不大確信,“我記得你好像說是快遞?”
“對,快遞。”
艾晴揉了揉眉心,許久,突兀地說道:“是我記錯了,我本來是想說,紅手套的懸賞金發下來了。”
“嗯?”槐詩疑惑。
“綠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會和各國掛有懸賞金,雖然大部分都是類似于人頭費的花紅,但攢一攢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萬美金,稍后會轉到你的賬戶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詩才反應過來,聽到天上掉下三百多萬美金,簡直是想瞌睡時撿到了鑲鉆的黃金枕頭,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地語無倫次:“哦!哦!謝謝!”
艾晴沉默許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個箱子,神情就變得有些復雜,到最后,終究還是沒有拿出來。
“恭喜你。”她說,“接下來,不用再為錢賣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