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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后悔藥

  當槐詩放下茶杯的時候,有一種世界忽然清晰過來的感覺。

  不知道應該說如釋重負,還是得到了什么領悟。

  平靜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里沒有絲毫的波動,好像大徹大悟一樣,看破紅塵。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低頭看著茶杯里那一抹蕩漾的紫色,“這是什么?”

  “一種特殊地靈質麻醉劑。”

  烏鴉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邊上剩余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摳了一些邊角料下來,順手做了兩管,喜歡就送你好了。”

  “麻醉劑?”槐詩問,“用來做什么的?”

  “我想想怎么說…”烏鴉沉思了片刻:“如果肉體的麻醉劑是讓你屏蔽痛苦的話,那么它就是讓你暫時摒棄欲望。

  服用它之后,在短時間內,你就不會感覺到憤怒、彷徨和難過,同時,你也不會感覺到快樂、幸福和愉悅。

  根據藥劑的創造者的話:阻礙人追尋覺悟的,便是這與生俱來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這一切之后,人就會自虛無之中獲得冷靜,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后呢?”

  “然后該干什么干什么唄。”

  烏鴉聳肩,“鎮定劑而已,又能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時候,這一份不為外物所擾的冷靜才是最珍貴的東西,至少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的選擇不會讓人后悔。至于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詩了然,“也就是后悔藥咯?”

  “應該說是不后悔藥吧。”烏鴉問道,“感覺如何?”

  “很好。”

  槐詩長出了一口氣,在椅子上找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緩緩放松了下來,終于感覺到了疲憊和困倦。

  半夜三點了,是該睡覺的時候了。

  “那么——”

  烏鴉問道,“有什么收獲嗎?”

  “一無所獲,除了這個。”

  槐詩甩手,將那一枚戒指丟在了桌子上。嵌著碎鉆的鉑金戒指在桌子上繞了幾圈,然后倒了下來,在轉動中恢復了平靜。

  顯露出刻在戒指內側的那兩個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里,槐詩低頭凝視著自己父母的婚戒,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

  烏鴉搖頭,“有可能是典當了呢?”

  “恩,說不定。”

  “也可能是丟了呢?”

  “有這種可能。”

  槐詩頷首:“謝謝你的藥,我現在輕松了不少。”

  “不要說謝謝啦。”烏鴉搖頭,“就當做契約者的分內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還要繼續忙嗎?”

  “大概還要加會班吧。”烏鴉回頭,看了看反應釜中緩緩升起的暗淡輝光,“最后一個階段,就快完事兒了。

  你確實應該休息了,槐詩,好好睡一覺吧,什么都會過去的。”

  “嗯。”

  槐詩起身,走向臥室,只是在踏上樓梯的時候,看到了墻壁上那一片原本掛著全家福的白色印記,腳步便停頓了。

  許久。

  他說,“我真的很想念他們。”

  “我知道。”

  烏鴉背對著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有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她靜靜地看著坩堝中沸騰的金屬光芒,傾聽著其中仿佛海潮聲漫卷一般地回響。好像耐心的農夫一樣,等待熟成的時刻。

  來自深淵的奇跡在釜中無聲醞釀。

  過不了多久,槐詩的發育期便將迎來終結。

  這便是所有補全藥劑之中的最后一步,奠定圣痕的萬能之礎。

  倘若發育總伴隨著成長的話,那么成長的,往往便是痛苦。這痛苦值得銘記和體會,它終將刻印在身體中,與奇跡一起。

  “睡吧,槐詩。”

  黑色的飛鳥輕聲呢喃:“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的殘酷教育,從此以后,你會有光明的未來。”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給‘這里的主人’來解決吧。

  半個小時之前,坍塌的祭祀場之中。

  在堆滿石塊的內室里,王海的尸首猛然搏動了一下。

  刺在他心臟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塵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于是,在那死去的殘骸中便有一絲一縷的粘稠液體緩緩地流出,漸漸凝結成虛幻的影子。

  就好像從繭中掙扎而出的飛蛾那樣,它蠕動著,貪婪地汲取著地上的鮮血,不定性地蠕動著,將地上的尸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鳴。

  “都怪…你們…”

  宛如哀哭地聲音從他的喉嚨里發出,尖銳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們…都將死去…”

  自受洗開始所植入這一具軀殼中的饕餮之種終于在死亡中萌發了,由源質而構成的邊境異種帶著宿主最后的恨意從死亡中降誕。

  就好像上主曾經對王海所說的那樣。

  圣神最后的垂憐降臨與此處。

  哪怕來自深淵的奇跡絕不會帶來幸福和安寧。

  “恨啊…我…恨…”

  那一張酷似王海的扭曲面孔上流下血淚,陰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畸形的獵犬一樣哀鳴著,痛苦地翻滾。

  直到最后,自夾縫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扣子。

  “找到了…”

  它舔舐著少年袖口上落下的扣子,發出欣喜又狂躁地鳴叫:“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一瞬間,陰影沸騰起來了,將那一枚扣子吞沒,狂喜亂舞地蠕動著,鉆過了一道道細碎的縫隙,回歸了大地之上。

  根本看不見一片影子從地上掠過的景象。

  在擺脫了物質的束縛之后,那已經是肉眼所無法辨別的極速。

  筆直地躍過了沉睡的城市,不斷地繞過形形色色的阻礙,根本對擦肩而過的人們毫不在意,筆直地向著石髓館的方向沖去。

  到最后,穿過了陰森的樹林,停在了那一扇鐵門之外。

  月光映照之下,地上的影子饑餓地扭動著,不斷地向前沖撞,可是始終穿不過那一扇空洞大到足夠野貓自由出入的鐵門。

  直到最后,它奮力一躍,鉆進墻上的縫隙,跳進了野草叢生地庭院里,饑渴地向著上槐詩的鎖在爬去。

  啪的一聲,好像有水泡破裂的聲音。

  它被擊飛了。

  在主樓側面破碎的窗戶中,映照出那一張慘白的面孔,還有堪稱扭曲的肉體。

  就好像七八個人的器官隨意地拼在一起,好幾根手腳胡亂地扭動著,腹部巨大的口不斷地開闔,滴下了宛如唾液一樣的血水。

  也照出了那個攔在它前面的身影。

  在臟兮兮的玻璃中,只能看到一個消瘦挺拔的身姿。

  隱約能分辨出它身上千瘡百孔的禮服,還有一絲不茍別在破碎領口的領結,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單片眼鏡。

  但此刻,就好像巡行的守衛看見想要翻墻的小賊一樣,明明一片虛無的面容上所顯示出的正是不折不扣的怒意。

  嘴唇開闔,無聲警告。

  滾出去!

  完全失控的侵蝕體嘶鳴了一聲,胡亂地揮舞著自己的肢體,一步步向前緊逼。于是,那個人影抬起左手。

  五指緩緩合攏。

  悄無聲息的,無形的力量向著中心合攏,就好像鐵墻碰撞一樣,將那個鬼東西擠扁成一團爛醬。

  緊接著,那一團爛醬便無火自燃,只剩下一縷黑煙消失在空氣里。

  而落在地上的扣子,卻被小心地撿起,在水管前面沖洗干凈之后,又被那個人影反復地用舊毛巾擦拭干凈,放進后院雜物間里的一個箱子中。

  珍而重之地將它和幾個臟兮兮的玩具、兩張破碎的獎狀和嬰兒的舊照片擺在一起。

  箱子合攏。

  那個人影微微向著烏鴉頷首道別。

  緊接著,無聲地消散了。

  寂靜的房間里,四手的納迦坐在鏡子前,靜靜地擦拭著傷口上的血腥,將枯萎的傷口清理完畢之后,取出小刀,將那些失去生機的腐肉一點點地刮去。

  直到露出下面凄厲的骨骼。

  他彎腰,打開地上的箱子,猶豫了一下之后,從其中取出了一管火紅色的藥劑,開啟封口之后,咬住牙,將那一道宛如沸騰金屬的溶液澆在了傷口上。

  在嗤嗤作響的聲音里,納迦劇烈地痙攣著,發出沉悶地嘶吼,長尾抽搐著,幾乎將整個衛生間都攪成粉碎。

  直到最后,金屬溶液終于自骨骼之上定型,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好像新生的肌理一般,無分彼此。

  除了鱗片上慘烈的缺口,再看不出其他的傷痕。

  他好像虛脫了一樣松了口氣,解除圣痕,于是鏡子里那個魁梧的蛇人緩緩收縮,甚至多出來的兩條手臂也縮進了肩胛骨之中。

  名為何洛的男人大汗淋漓地喘息著,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許久,用冷水潑了潑臉,終于后退了兩步,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

  許久,他才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號碼。

  “老板。”他說,“我可能搞砸了。”

  “失手了么?”

  “不,知情的人都死了,但在滅口的時候,碰到了兩個升華者,不知道是哪兒的人。”

  電話另一頭的戚問沉默了許久,遺憾地嘆息:

  “那就只能用備用方法了…”

  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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