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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群星位移

  六年后。

  距離萬族大會結束,已過去六年之久。

  “師兄,陳師兄,我回來了。”

  一身輕便衣裝的女子從飛劍上輕躍而下,氣質颯爽地立在二人面前。

  “云師妹好久不見,你這趟可有收獲?”

  原本與陳浮生正在對弈的商千秋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笑臉相迎道。

  女子劍眉微蹙,輕聲道:“我來此就是與你說這事的,這五年來我御劍飛行闖蕩了大半境外,可惜依然沒有尋到那周懷之等人的蹤跡,新月之地也早已人去樓空。”

  商千秋頷首道:“意料之內,云師妹不必糾結,既然這幾位疑似與那位陛下扯上了關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交情,也會有人出馬,料理好一切后患。”

  女子劍仙忍不住輕吸了口氣,低聲道:

  “我還是覺得這太過離奇,那位存在怎會真靈轉世到這座殘破世界?”

  商千秋平靜道:“無論是與否,我們只需按師門旨意調查下去便是,說實話,我倒希望真如師尊所言。”

  言罷。

  他順勢抬頭望向頭頂的波瀾星河。

  自從這方世界打開了與星靈之海的通道,每逢入夜,天幕上凸顯的群星,較之以往格外明亮生輝。

  而在他這等練氣士眼里,這方世界內彌漫涌動的星力日漸濃郁,似乎是要填補之前數千年的空缺。

  這等濃郁的星力若是換算為他們東部星空的靈氣,那么最多三四年的時間,這座原本殘破不堪的世界就可比肩一座完整的洞天福地!

  真可謂是起死回生!

  事實上這一幕并非是個例。

  尚在東部星空時,他代表宗門例行巡查周遭星域的時候,就發現了數處與眼前世界或是相似,或是相反的狀況。

  有世界突然靈氣暴漲,濃度上升不止一個層級。

  也有世界靈氣散溢,從大道鼎盛轉為末法之紀。

  等這一消息上報上去,宗門對此的重視程度更是遠超他的想象。

  他為此特意去見了師父,詢問前因始末。

  那位道門第三圣,劍宗之主莫觀道人只說了四個字——“群星位移”。

  也是在那一日,商千秋才知曉了一則驚天動地的隱秘。

  原來這天地間最大的法陣,不是南部星空用來絕地天通的世界之壁,也非是他們東部星空重建的巍峨天庭。

  而是萬靈眾生賴以生存,遍布星空每一角落的浩瀚星辰!

  每一顆盤踞在星空中的星辰,都是一個陣眼!

  如恒沙般的星辰匯聚成了一座將整座星空都為之囊括的巨型法陣!

  而在師尊的口中,這座古往今來未曾有可比擬的巨型法陣,只有一個作用。

  那便是滋養萬靈。

  在萬靈未生的混沌紀元,古老的至高神靈送了一幅畫給這座空曠寂寥的星空。

  在那之后。

  萬靈依次漸生,繼而登高。

  而時至今日,這座覆蓋了四部星空的法陣依舊在平穩而沉默地運行,似乎永遠沒有終點。

  一直到數萬年前。

  也是在那一日,自大宇宙之戰后,北部星空至高無上的領袖首次離開了祂的神座。

  按照師尊所言,那位至高神靈是這座法陣的根源,祂離開神座太久,法陣的運行將不可避免地走向終寂。

  群星開始移位,偏離既定的軌道,就是如山鐵證之一。

  在那位消失數萬年后,群星終于無法再按照原有的軌跡運行下去,開始產生了偏移。

  而也正是群星的移位,讓大虛空深處的存在有了可乘之機,導致北部星空陷入了混亂的局勢。

  哪怕是已經恢復和平的東、西、南三部星空,也將不可避免地再度陷入混亂。

  “渡世寶船”將翻,不要說是萬靈眾生,便是早已得道的圣人道祖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在這場大劫面前,任何人都沒有幸免之理!

  所以無論是為了平定北部星空的戰亂。

  還是為了讓群星回歸既定的軌道。

  這世間生靈都必須尋到那位陛下的行蹤!

  而礙于失蹤的那位陛下態度不明,更因為敬畏四部星空間的守則,其余三部星空的圣人道祖級存在,都不敢,也無法在這個時間段踏足北部星空的疆域。

  這也是師門派他們來此的原因之一。

  而與這位陛下平起平坐的另外三位,卻是至今未見有插手其中的動向。

  至于到底為何,其中又藏著怎樣的隱情關鍵…

  他商千秋還沒那能耐看出內里關鍵。

  哪怕是他的師尊也未必有資格知曉其中隱情。

  “轟!”

  遙遠的天幕之上傳來一陣轟然巨響。

  一道龐大的陰影凸顯在夜幕之上,隱隱僅能看見一道猙獰的輪廓,仿佛有怪物趴在培養箱外看著箱內的世界。

  商千秋面色難看,冷哼一聲。

  天魔邪祟,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窺伺此界!

  若非這座殘破神國的世界壁壘未破,對方怕是數年前就已闖入此界。

  而這座世界的世界壁壘,不僅隔絕了外界進入內部的可能,也讓身處界內的他們無法外出。

  不然以他商千秋的性子,定然要與外界那頭天魔做上一場再說。

  東部星空,斬天魔最多者,道門劍宗。

  一旁的陳浮生雙手負后,冷冷凝視著天幕后的邪神。

  從諸神那傳來的消息看,這些天外邪神與他們間并無調和的可能。

  對方的目的是侵吞此界,而作為棲息在這一界的生靈,他們彼此間天生便是對立關系。

  這六年來諸神瘋狂備戰,對所有高位法外者開放根源之海,以時光證道的那位真神更是數次出手,以諸神手中保存的真靈為基,將歷史上有名的強者一一復活。

  但可惜的是就目前來看,這股力量迎上天外的邪神,仍是杯水車薪。

  好在,他們還有一股外援。

  將現世四境作為路口的境外強者們,已經有超過八成,許諾與這一界的生靈聯手對抗天外邪神。

  這其中也包括了他身邊的商千秋等人。

  但在陳浮生眼中,未來依舊可慮。

  他沒有自信能在接下來的大劫中保全東境,庇護所有東境子民。

  這是領袖者的哀慟。

  萬里汪洋凝結成冰,亂石般的冰川聳入云端。

  在這已淪為極寒死地的地方,有一對父女隔空對峙。

  男人欣慰地看著徹底長大成人的女兒,心底蔓延了數千年的憂慮終于煙消云散。

  而黛妮緋希爾則是視若仇敵般,冷眼望著面前的中年男人。

  男人目光溫柔如水,渾然沒有傳說中那位深淵暴君應有的姿態。

  他看著眉眼徹底長開的女兒,神色恍惚,仿佛在女兒的背后又看到了那個女人。

  只是那女人的眉眼盈盈如水,而女兒的眉宇似乎繼承了自己一貫的冷冽。

  這讓男人不禁有些愧疚。

  就像她說的一樣,女兒隨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這對性子極像,都在某些事情上莫名死犟的父女,就這般在冰川上對望許久。

  沒有人率先開口。

  男人似乎是想多看女兒幾眼。

  女兒則似乎是半句都不想和某人講,又似乎是死也不愿主動開口。

  時間仿佛在此地駐足凝固。

  一直等到五道身影依次出現,將黛妮緋希爾圍困在中間后,男人才輕聲道:

  “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去的路,又何必還要回來?”

  黛妮緋希爾掃視了周遭一圈,冷笑道:“怎么,自己沒把握,找來了幫手準備聯手鎮壓我?”

  男人啞然。

  他深深看著面前倔強依舊,從不曾露出半點怯色的女兒,笑容從所未有的溫柔:

  “我聽說你在外面找了一位很厲害的老師,很好,這是屬于你的緣法,以后記得在人家門下,不要隨便甩小性子,外面到底不如家里,那位老師再是如何好,也不會無窮盡地任由你亂來…”

  “家里這次怕是保不住了,所以等去了別處,就別老想著家里了,更不要回來,也別想著給家里報仇,給我報仇,一切都是命數罷了…”

  “我知道你還在因為你母親的事恨我,只是當年你還小,我不能與你說太多,而等你長大后,以你當時養成的性子,我更不敢將這一切告訴你,如今想來,就讓這份仇恨停留在我這里吧,我已經準備好去尋你母親了。”

  一旁以蓋亞為首的幾位真神,都面色復雜,兼有些陌生地望著他。

  很難想象那個以沉默寡言著稱的男人,竟會在這一刻如此絮叨不休。

  好像這就是最后的囑咐。

  黛妮緋希爾冷冷聽著男人的絮叨,終于忍不住,爆發道:

  “你有什么資格替我決定我的道路?”

  男人笑容溫柔依舊,這個一向不茍言笑的男人,似乎將以往數千年的笑容全用在了今日。

  他忽然抬起手,一側的幾位真神同時起手,以此界的規則之力將黛妮緋希爾束縛在原地。

  “你總說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那么再自私自我一點,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了。”

  男人輕笑著說道,最后深深地看了眼他的女兒,柔聲囑咐道:

  “這次離開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黛妮緋希爾眼瞳睜大,怒道:“你敢將我驅逐此界?!”

  她本以為這個男人聯合眾神無非是將她鎮壓下來,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是一開始就打的將她送出此界的目的!

  她瘋狂掙扎,屬于極寒的神權法則涌蕩而出,只是在數位真神的聯手下,顯得徒勞而無力。

  在將黛妮緋希爾驅逐此界后,男人沉默地站在高空,凝望著天幕背后的猙獰邪神。

  他似乎真的是個極度自私的人。

  在即將爆發的大劫面前,他選擇了將回歸的女兒送走,哪怕黛妮緋希爾已成長到了不在他之下的境界,因為他很清楚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而在女兒面前,他又一次選擇了獨自面對一切,因為他無法放下這座生養他的世界。

  這世間,真的有兩全法嗎?

  來自晨曦教會的第三大主教圖烈,與號稱不打不相識的紅裙女子并肩行走在一處荒野上。

  他們同時抬頭望去,看到了夜幕上的猙獰輪廓。

  身為當世熔金序列第一主君的幽瀾,神色躍躍欲試,問道:“老圖,這家伙是什么級別的?”

  圖烈瞇眼打量著天幕上的身影,好半天才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緩緩吐了口氣道:

  “這是來自破碎海的邪神,你就算了,老夫全盛時期也就能打三四頭這種級別的邪神。”

  幽瀾嘴角一抽。

  按照身邊這老頭的說法,自己的實力放在外界也就算得上勉強能看的地步,還算不上真正的強者。

  而放在晨曦教會里,也就勉勉強強當個小主教。

  圖烈凝望許久,再度開口道:“你之前的請求恕我難以答應你,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按理說我們晨曦教會與破碎海間素有仇怨,攜手對抗破碎海這種事無理由拒絕,只是如今我教中堅力量都已趕赴前線,無力插手此間。

  若非尊神旨意,我如今也不會出現在這里,而應當是前線。”

  幽瀾神情一頓,凝重道:“前線?什么前線?”

  圖烈嘆息道:“大虛空中的邪神終究是忍不住了,傾巢出動已是定局,如今我晨曦教會九成力量都在神主的率領下投入了前線。”

  幽瀾疑惑道:“大虛空?很厲害嗎?”

  圖烈神色沉凝道:“一座大虛空,單是神主級的存在就有近十位,豈是能用厲不厲害來形容的?這是一股能顛覆整座北部星空的力量,稍有不慎,北部星空就將徹底洗牌,迎來亂世!”

  這一次幽瀾不說話了。

  她已經很清楚這老頭口中的神主是何等樣的存在。

  那是放眼整座浩瀚星空中,都稱得上至強者的存在!

  她難以抑制地生出憂慮之情。

  本以為只是他們這一界被天外邪神覬覦,或可聯手圖烈這等同樣來自天外的守序強者共同迎敵。

  可如今看來,卻是整座北部星空都處于風雨飄搖之際!

  這種情況大家自身都難保,又哪里的余力來幫他們渡過難關?

  圖烈掃了眼幽瀾,嘆氣道:“我教雖幫不了你們,不過老夫還是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的,等到了最后一刻,帶你離去的能力,老夫還是有的。”

  幽瀾輕搖了搖頭:“老圖,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如果真到了最后一刻,你自己離去便是,我與這一界共生死。”

  圖烈怔了怔,輕嘆道:“這又是何必。”

  幽瀾輕撩秀發,巧笑嫣然,笑容中有種看淡生死的灑脫:

  “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能重活一世,已經是賺了,不敢奢求太多。”

  一向與世無爭的星靈族老族長,早已率領著族人回歸了族群。

  他們對這方世界未來的命運并不感興趣,也無意牽涉其中。

  縱然無法回歸族群,可他們星靈族終究還是有些避世的手段。

  此時月上中天。

  老族長獨自一人站在崖前。

  崖岸下潮漲潮落,潮水拍打著陡峭的石壁,飛濺而起,散落成白色的浪花回歸大海。

  老族長怔怔地抬頭望去,渾濁的眼眸中倒映著天上的繁星。

  在親眼見過了這方世界的那位“群星之主”后,他終究是失落而歸。

  那位雖然在群星這條道路上走了很遠,可距離他想見的那位大人,卻仍是云泥之別。

  他賭上一切,率領族人脫離星靈之海,就是為了一睹那位大人的真容,完成星靈族史上前所未有的朝圣之路。

  可到頭來還是賭輸了。

  而既然是賭輸了,老人其實也沒有什么怨言。

  本就是一場豪賭,勝負自然是各安天命。

  可到底還是…

  不甘心啊。

  傳聞星空廣袤無垠,難以窮盡,就連最偉大的原初也很難走至宇宙的盡頭。

  在那最深遠的未知界域內,就連群星的光輝也無法照亮。

  那里無法無天,只有一片蒼茫混沌。

  便是連通著四部星空的星靈之海,也難以涉足那片未知之地。

  而已知的星空疆域,早在無數萬年前,就因為一場規模極大的神戰,以及四位凌駕世人之上的存在,而被劃分為了四部星空。

  老族長年輕之時,也曾穿梭于星靈之海,游蕩星空,獨立于塵世之外,看遍人間百態。

  這是每一個星靈族族人與生俱來的特權。

  作為星靈之海的寵兒,只要不離開星靈之海,他們就不會沾染半點因果,也不會墜入命運長河,身不由己。

  以旁觀者的角度見證滄海桑田,白云蒼狗,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特權。

  “祖爺爺!”

  一個粉雕玉琢的妮子撲騰著兩只胖乎乎的小手,從后方沖來,一下撞入老人循聲轉身而來的懷抱。

  她的笑聲清脆悅耳,伴隨著海天一色,以及崖角下方的潮水聲。

  老人慈祥地將她舉高,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囡囡怎么還沒睡?”

  小女孩在老人耳邊悄咪咪說道:

  “祖爺爺,有外人來拜訪我們了!”

  老族長眼眸微瞇,輕聲問道:

  “文生呢?”

  “文生叔在招待了,是他讓我來找祖爺爺的,好像是境外的來客。”

  老人微怔。

  境外來客?

  這倒是有些稀罕。

  這六年來確實有不少來自境外的強者,在這座世界掀起了不少風雨。

  而能在這種關頭進入這座神國殘骸的,無一位不是身世背景顯赫、難纏。

  “是來自哪里的客人?”

  “他們說他們來自東部星空,為首之人腳踩飛劍,好像就是祖爺爺你曾經說過的東部劍仙!”

  小妮子臉紅撲撲的,神情興奮而雀躍。

  畢竟曾經只出現過在老人故事中的劍仙,竟然來到了她的面前。

  老人啞然笑道:“原來是東部星空的客人,那倒是不妨見一見。”

  四部星空當中,最重規矩,最喜與人為善的,公認是來自東部星空的練氣士,以及西部星空的商人。

  不過這些劍仙倒是此中例外。

  只是老人也不懼對方在此地翻臉。

  他當年前往東部星空,一窺那位天庭共主的風姿,途中也曾結交不少劍仙。

  老人背著妮子走向族內的會客室,在大門前將女孩放了下來,讓她早些回房歇息。

  走進會客室,他看見一位白袍負劍的年輕人落座在堂中。

  俊美如謫仙的年輕人本正在與另一位中年男人對話,見老人走了進來,連忙起身,在仔細確認老人面容后,年輕人拱手行禮道:

  “在下秋梅,道門劍宗弟子,見過無海師兄!”

  老人一愣,而后面上泛起笑意道:“道門劍宗,還敢稱我一聲師兄,你是宗老弟的何人?”

  無海正是他昔年行走東部星空時起的道號。

  秋梅同樣面露笑意道:“宗師兄已觸摸到太上門檻,如今正在宗門內閉關苦修,此前聽聞無海師兄在此,便托我代他來拜訪您。”

  老人挑眉,忍不住感嘆一聲。

  太上境,距離圣人道祖也只有兩道關卡了。

  當年那個愣頭青的劍修,如今已是當之無愧的大人物了。

  至于對方是如何知曉的自己在此地,老族長倒是沒有什么疑惑。

  他自認自己當年也不算無名之輩,而此地即便是早已殘破,也一直備受矚目,受到無數勢力的監視。

  而道門劍宗那位莫觀道君,更是道門三位圣人道祖之一,等同于他們北部星空的原初神圣。

  要想知道這些瑣屑之事,掐指一算罷了。

  讓老人為之在意的,是代表道門劍宗而來的商千秋究竟是為何而來,道門劍宗又想從此地得到些什么。

  而這恐怕也是對方來此拜訪他的原因。

  老人示意商千秋坐下,落座主位后,他笑容和藹道:

  “秋師弟此行所欲為何?”

  秋梅見對方直接單刀直入,也不隱藏自身來意,輕聲道:

  “不瞞無海師兄,我奉師命前來此地調查群星異象。”

  老人面色不變,淡笑道:“那秋師弟可是調查出了什么?”

  秋梅苦笑搖頭道:“本來在東境倒是調查出了一些線索,可惜怎么也尋不到那位紀道友的蹤跡,始終無法確認真相,所以想來問一問無海師兄。”

  老人沉默片刻,輕嘆一聲道:

  “不用去尋了,六年前我特意去見了那位一面,最終卻是失望而歸。”

  秋梅眉宇凝重,對于面前老人的話倒是沒什么懷疑。

  他同樣沉默許久,無奈嘆息。

  最初來到此地,他本以為就是來此見證下那位天命之主流傳下來的獨特體系道路。

  可隨之而來的師命,卻讓他震驚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他的老師竟懷疑失蹤了兩萬年之久的群星之主,以真靈轉生在了這座神國殘骸內!

  而在得知這位“無海師兄”在千年前以真身進入此地后,他對這個看似荒謬的猜測才信了幾分。

  這位“無海師兄”正是星靈族當年的后起之秀。

  而徜徉于星靈之海內的星靈族,則是群星之主的唯一眷族。

  那位高踞星靈之海至高處,始終放眼于群星之上的至高神靈,是四位陛下中最為神秘的存在。

  因為他沉默了太久太久。

  久到世人都逐漸忘記了他的存在。

  自奠定四部星空格局的神戰后,這位陛下就再未插手人間事,甚至對建立、發展麾下勢力都毫無興趣。

  唯一冊封的眷族,也是常年盤踞在星靈之海內,不理世事的星靈族。

  在傳說中,那位陛下的目光一直流轉在群星之上,從不曾低頭看過一眼群星之下的光景。

  因此有人說北部星空的高位者最為自由。

  頭頂無人,自然無拘無束。

  但這對于生存于北部星空的凡靈而言并非好事。

  高位者的自由,往往意味著眾生萬靈的不自由。

  對于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不受任何限制的力量,完全取決于高位者的喜怒哀樂,這對于萬靈眾生而言簡直無法想象。

  秋梅忽然開口道:“師兄可曾去過現世四境的東境?”

  老人不解道:“倒是不曾,怎么了?”

  “如果有空,請師兄一定要去一趟東境,拜訪下那位陳道兄,那位陳道友掌握的力量體系,與貴族有幾分相仿。”

  老人目光一凝,神色鄭重道:“與我族相仿?東境此前際遇我也有聽聞,他們不是投入了此界生命序列的懷抱?”

  作為群星的唯一眷族,星靈族內部掌握的是世間獨一份的力量體系,也與那位陛下直接掛鉤。

  秋梅道:“不敢以此事調侃師兄。東境體系,已能借群星之力為己用。”

  老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沒記錯的話,東境生靈的來源是你們東部星空?”

  秋梅坦然點頭道:“不錯,我們東部星空當年有部分生靈詭異消失,如今已證實正是東境一脈的生靈。”

  “我等能鎖定這方殘骸世界,也是因此緣法。”

  老人喃喃道:“現世四境,四部星空…那位天命之主究竟為何要向四部星空各借一批生靈?”

  是為了驗證自身體系道路?

  可此方世界并不缺生靈。

  此界生靈也都是當年天命神系的眾神的后裔。

  論及天賦,怎么也比隨便找來一些普通人要強的多。

  而就在這時!

  這位老人忽然一個恍惚失神。

  他的眼前浮現了千般變化,萬千琉璃色彩一閃而逝!

  當一切莫名變化消失后,老人突然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在毫無發現的情況下離開了族內,來到了一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這是…

  星靈之海?!

  他難以置信地感受著四周洋溢著的濃郁星靈氣息,喘著粗氣,顫巍著伸出手,觸摸告別千年的星靈之海。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猛然抬起頭,看到了極遠處那道淡描般的身影輪廓。

  那道身影背對人間。

  沿著古道一路登高。

  老人忽然間熱淚盈眶,就像一個找到家的孩子。

  他仿佛看到了無數先烈前輩正跪拜在自己的前方,朝著遠方那道身影跪地磕首!

  他們哭的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那種由衷的狂喜與深深的滿足如實質般撞入了老人的心靈深處。

  他仿若福至心靈,頓悟一般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雙手伏地,朝著極遠處那道登高的身影低下首級!

  他曾于東部天庭遙遙望見過那位俯首見眾生的天庭共主。

  也曾在南部靈界遠遠拜見過以凡靈之身執掌大淵權柄,喜好以教父之名自稱的大淵之主。

  亦曾有幸一睹那位號稱萬軍之主的偉大帝君的真容。

  可他唯獨沒有過…

  跪倒在他們北部星空的至高神祇的腳下!

  那位仁慈且慷慨地將恩寵賜予他們星靈族的至高神靈,卻殘酷地剝奪了他們感激的機會。

  這一刻,朝見了心中神圣的老人聲嘶力竭道:

  “偉大的日月天啊,星靈族十三萬六千八百族人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偉大的日月天啊,星靈族十三萬六千八百族人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遠處那道極模糊的身影似乎頓了一頓。

  而后繼續邁步登高。

  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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