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嵐蔚小區 6幢502室。
如若紀長安在此,那么他會發現自己試圖通過漢蒙·嘉洛斯尋找的葉姚姐,如今就坐在他出租給葉叔一家的502室內。
除此之外,前不久打過照面,但是沒說幾句話的守境人冬鴉女士,也出現在了這間屋子內,和“葉姚”一同落坐在沙發上。
因佩斯雙手負后,面色冷冷地站在沙發后,警惕地盯著主上對面坐著的女子。
對方身上涌動的波動證實了這是一位行走人世的圣者。
哪怕是放在他們那個時代,這位也足以躋身帝國權力的中高層,或是選擇成為某位王者的近衛騎士。
正如他因佩斯當年便選擇成為主上麾下的第六騎士,統領帝國序位排在第一百零三位的騎士團。
他全盛之時自是不懼這位分毫,可如今他一身實力恢復不過十之一二,就連主上也因蘇醒時間太過漫長,而關鍵的“戒石”被主上的寄宿原身送到了那姓紀的小子手里,如今距離轉化為不死不滅之身還差最后半步。
“葉姚”神色淡漠地端坐在屋內正中央的沙發上。
而守境人冬鴉則落座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神色莊重地凝視著面前的古老者。
“東境愿意為閣下提供一切所需資源,甚至可以在境外為閣下開拓一片領土,主權盡數歸閣下所有,之后百年內領地所需資源,東境都可以為閣下以成本價提供,只請閣下高抬貴手,放過此地生靈!”
“如果閣下還有其他條件,請盡管提,東境都將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滿足閣下的需求。”
冬鴉寒流心鄭重其事道,神色慎重而肅穆。
這一趟她代表守境人組織前來與這位古老者商討,得到了最大限度權力的授權,力求讓這位挪挪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位在魔都完成化身天災的最后一步。
在這一方面,東境可以暫時答應她的一切條件,只要這位愿意配合。
至于守境人是如何這么快發現并登門拜訪“葉姚”的…
那是因為這位毫無隱瞞之意,公然在東境的領地上彰顯著她的存在。
只要是達到圣者層次的法外者。
從昨夜十一點起,哪怕站在東境內距離魔都最遠的地方,也能看到一尊蒙面的高大女子虛影立于魔都之上,頂天立地!
也正是這位毫不遮掩的行為,讓守境人生出了一絲信心,一絲能將這位送走的信心。
行為如此坦蕩蕩,想來應該不是什么壞人…吧?
而在昨夜緊急調出關于這位的一切信息后,他們發現這位居然與葉家曾經觸碰的詛咒有關,曾長眠在那具被世人視為厄運遺物的亞蔓蕊棺木之中。
而亞蔓蕊棺木據當初那批考古隊留下的資料顯示,是大破滅之日前的古人從地下挖掘而出的神秘棺木。
再上延伸,他們便無法得到任何線索和信息,一切線索自此而斷。
而這就十分糟心了,因為他們根本無法確定這位的真實身份,甚至是所處年代!
就在寒流心鄭重以待之下,端坐在沙發中央的“葉姚”緩緩放下手中茶杯。
從樓下鄰居那得自的茶葉只能稱得上是一般,自然是遠遠無法與她曾經所品抿過的帝國特供媲美。
只是杯中茶水淡淡的回甘味,仍是讓她下意識回憶起了昔日的過往。
依稀記得,當年在帝國南部邊境的依蘭絲森林,出產著一種名為“幽蘭香”的茶葉,是帝國唯一一種得到王座上的那個男人首肯,列入特供之列的上品茶葉。
只可惜這種茶葉每十年出產不過十斤。
幾乎一半都落入了那個霸道男人的懷里,剩下一半則被帝國的諸王們使勁渾身解數爭搶。
久而久之,每隔十年,“幽蘭香”成熟的月份,就成了各自分散在帝國轄境內鎮守一方的諸王們重聚一堂的熱鬧時分。
那個時候,哪怕是率軍出征,為帝國開拓疆土的列王們,也會及時抽身返回帝都,參加這一盛會。
有些列王最后不甘心空手而歸,就將主意打到了那個坐在最高位,總是單手撐著下巴,笑看諸王爭吵的面紅耳赤的男人身上。
勾肩搭背攀論交情打感情牌,拼命勸酒企圖在醉倒后達成酒后盟約,又或是趁著宴會進行中偷偷潛入帝宮行不軌之事…
堪稱無所不用其極,似乎都毫不在乎身為帝國諸王的尊嚴與風范。
只可惜,奉行不要面皮天下無敵的諸王們,還是全數倒在了那個男人不留情面的拳頭之下。
最后“慘敗”的列王們只能帶著一臉傷痕,蒙著面紗悻悻地離開了帝都,摩拳擦掌等待著下一個十年。
似是想起了某些故友的幽怨目光,坐在那的“葉姚”竟是輕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淺而淡,如高天上的稀薄云層,被太陽一照便映現出層層金色的光輝。
一時間,身為女子的寒流心屏住了呼吸,目光微微發怔,竟是有些看呆了。
等她醒悟過來后,面色微紅,心中大罵自己是不是這些年單身久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身前這位一顰一笑間綻放的無雙魅力。
與她來前得到的照片相比,“葉姚”的容貌有了微微的變動,卻近乎達到了“完美”的地步,比例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讓人懷疑這是否是由造物主精心打造而成的容顏。
放在大夏的古史中,這位如今就是禍國殃民、風華絕代級別的。
尤其是她的氣質,若之前的葉姚是每日疲于奔命的疲憊,那么此刻的她,一舉一動間皆透露出慵懶而高貴的氣質,瞳孔中流露著上位者的威嚴和淡漠。
恍如一位統治一國的女帝。
她微抬下巴,眼瞳中波瀾不興猶如平湖,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向寒流心,淡淡道:
“我不需要你們的任何東西,我也無意傷害后世的凡靈,這句話你可以帶回去轉告給你們的王。”
“我會在此地暫時住下,而作為打擾的代價,我允許你們向我詢問三個不觸及我底線的問題。”
“回去吧,后世的圣者,除了詢問問題,不要再來打擾我閑靜的生活。”
“請銘記一點,我并非在與你們商量。”
聲音清冽而空靈,如空谷幽蘭,卻又在最后透露出一股難言的魄力與威嚴。
寒流心艱難咽了口唾沫,空氣中涌動的如實質般的威嚴讓她難以開口。
面前這位絕對和他們猜測的一樣,是一位立身在不落位階的存在!
而對方的最后一句話亦如警鐘一般。
她身前之人委實不需要與他們進行商談,這也是東境如今進退兩難的關鍵所在。
她隨時可以化身天災,毀去整座魔都,而東境這一方最后卻頂多將她驅逐出境,根本奈何不得這位的不死不滅之身!
這就是東境目前感到棘手的地方,只求將她請出東境的轄境范圍,不惜答應她的任何不超出東境底線的條件。
他們奈何不得這一位,可這一位卻能輕易毀去東境的任何一座城市。
寒流心不甘心道:“請問閣下,您為何執意待在魔都之內?如果您想在長眠后看一看這座新生的世界,東境愿意為您提供一切便利,只希望…”
“一切便利?包括任由我在你們東境的轄境內散散步嗎?”
“葉姚”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嘴角略帶玩味,可眼底卻是一片冷漠。
寒流心心中莫名一冷,下意識想接下話頭,卻在最后關頭及時剎車收住,偏過頭閉上了嘴巴。
哪怕她們真的打算為了穩住這位而暫時答應她的任何條件,可也絕不應該把這位當成蠢貨來看待!
某些底線,是不用說雙方也共同知曉的。
就如東境的底線便是讓這位盡快離開東境的疆土。
在這樣的底線下,東境怎么可能任由這位走遍整座東境之土?
“閣下當真不會傷害魔都的生靈?”
寒流心深吸了口氣,深深望了一眼“葉姚”,神色鄭重地說道。
“葉姚”淡淡道:“我不喜說第二遍,你可以離去了。”
窒息般的短暫沉默后,寒流心起身微微向這一位行了一個古禮。
這一禮儀興盛于第二紀元,這也算是他們的一個小心思,想試探看看這位究竟起源于哪一個時代。
只可惜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看向她的目光都已收回。
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寒流心平靜道:“這件事我會即刻回去上報,等有了具體的答復,我再來登門拜訪,多有打擾了。”
說罷,她徑直轉身走出了屋子,將大門帶上。
一路心事重重地走下五樓后,寒流心在公寓樓前的大梧桐樹下看到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皺了皺眉,她還是走上前與這兩位“隱居”在魔都內的大人物打了聲招呼。
“周師,林部長,下午好。”
周懷之邊嗑著瓜子,邊笑瞇瞇地抬眼望了望身姿窈窕,今年也就三十三的寒流心,招呼道:“小寒啊,來坐坐坐。”
寒流心嘴角微扯,卻是決然不敢坐下與這位閑扯了,生怕被這位帶歪了話題,不知不覺中被套了話。
林有德瞥了她一眼,然后望了望樓上,甩了一把瓜子丟向她,慢條斯理道:“咋的了,看你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是談崩了?”
一瞬間接下所有飛來瓜子的寒流心苦笑道:“這位雖然說了不會傷害此地生靈,可卻也不愿意離開魔都。”
“哦,不愿離開魔都?現在重點在于你們拿人家沒辦法,那還不得由著人家的意思來?”
看似十分嚴肅地幫她分析實際情況,實則心中幸災樂禍的周懷之一臉正色道。
寒流心面無表情,沒有接話,這位周師前不久去了趟帝京,據說最后就是因為嘴太狠被強行趕出了帝京。
這位作為東境首屈一指的頂級幻術師,若非必要,守境人組織也不愿意得罪這位。
“晚輩先走一步。”
正當寒流心大步向小區外走去,身后忽然又傳來一聲仿若自言自語又仿佛是提點的話語。
“唉,老林啊,你說待在魔都不好嗎?怎么說也有那位在上面壓著,真要到了危急關頭,說不會出手那是假的,天塌了自有高個子在前面頂著,哪怕不想頂也沒轍,除非臉皮厚的好意思蹲下去,不過就怕蹲下去還是最高的,這就尷尬了。”
女子心中一震,轉身望去,卻只看了周懷之拍拍手端著茶杯向公寓走去的背影。
只是步伐略顯急促,似乎…像是在逃難?
而另一邊。
一位只手托鳥籠,單手負后的老人緩步從小區內的涼亭處走來。
他斜眼瞥了某個落荒而逃的身影一眼。
又抬頭望了一眼樓上。
老人緩步走過不知何時起渾身冰冷僵硬地呆立在原地的女子身邊,冷哼一聲:
“烏煙瘴氣。”